陳陌今天也在這裡。
「哥!」
陳路朝她點了點頭,總覺得這咖啡館沒開錯。
年紀越來越大,所有人都有了自己的生活,唯獨在這還能時不時見一面,就像一個樞紐。
「你倆在這研究啥呢?」
他見梁芷柔正坐在陳陌身邊,也好奇的湊了過去。
桌上擺著一堆亂七八糟的書本,很多都是純英語編寫的,密密麻麻全是字母,像螞蟻一樣。
乍一看還真看不懂,細看一下……
好吧,還是不懂。
就算他記性再好,畢業這麼多年,能還給老師的早都還回去了。
更別說很多詞彙還是專業術語。
「你碩士都讀完了,為啥還一個勁往上讀?」他不由問,萬萬沒想到自己妹妹還能是個博士。
陳陌嗤笑一聲:「還用問?那必然是因為不想上班啊。」
「……6。」
很誇張的說法,但這話從陳陌嘴裡冒出來就意外的合理。
「你也看不懂吧?」梁芷柔很激動的看他,要是只有自己一個人看不懂豈不是丟死人了,肯定還會被陳路嘲諷是個愚蠢的人。
「看不懂。」陳路實話實說。
陳陌更得意了,伸手拍了拍梁芷柔肩膀,「嫂子,快去給咱家未來學歷最高的人倒杯咖啡。」
「好~」
梁芷柔不覺得被陳陌使喚一下有什麼,笑吟吟地起身。
只是剛打算走,又被陳路握住胳膊。
陳路沒好氣的看著自己妹妹,「還敢使喚你嫂子,裝起來了是吧?」
陳陌回以淺笑:「難道你想反駁?」
「……」
「哎呀,我就說吧,博士研究生和本科畢業的人交流起來,就是有代溝的。」
陳路扯了扯嘴角,長出一口氣道:「但是我有錢。」
「我學歷比你高。」
「你就算修倆博士學位出來也沒我有錢。」
「我TM跟你拼了!!」
陳陌氣壞了,衝上來就要跟他拼命。
陳路按著她腦袋不讓她過來,只是輕聲道:「知不知道自己今年多大了?還天天沒個正經,陳雲起就是被你帶壞的。」
他嚴重懷疑陳雲起現在這麼調皮,就是因為經常被陳陌帶著玩。
「你要不乾脆說他隨我吧,反正我就是個背鍋的。」陳陌低下頭繼續看書,看著滿頁的英語,她突然愣了一下。
當年還是多虧了自家嫂子幫忙補習英語,她高考英語成績才勉強能看。
如今她讀到博士,學的東西梁芷柔都看不懂了……
「嫂子。」她突然道。
「怎麼啦?」
「我現在英語比你好哦。」陳陌眼眶紅紅的。
梁芷柔依舊那般溫柔的笑著,「畢竟你是咱家學歷最高的人嘛。」
……
晚上。
夫妻倆正窩在沙發上看電影。
陳雲起帶著妹妹悄咪咪走到二人面前,小聲道:「爸,能不能再給我們點零花錢……」
陳路沉吟片刻,突然嘆了口氣。
「你們也知道咱家什麼條件,媽媽每天起早貪黑,不是畫畫就是開咖啡店,養活我們三個人……」
陳暮雪急壞了,「爸,我不就小時候誤會了,說你是無業游民而已嘛……你這仇記了幾年。」
「想要零花錢自己賺,我小時候都是給你爺爺奶奶打工賺零花錢的。」
「哦……」
「快點寫作業了。」梁芷柔緩緩起身,帶著倆孩子去餐桌上寫作業。
剛才光顧著跟陳路膩歪,讓這倆孩子偷偷玩了好一會兒。
獨自把電影看完,陳路把APP關掉,剛好看到江超自己牽頭搞出來的新遊戲上了熱搜。
北極星這條賊船越開越穩了。
不過……什麼引領行業那種事,他就算有那個能力,也沒那個興趣。
人這一輩子太短了,他要把時間投入到自己真正珍重的事物上。
就比如……
陳路抬頭看了眼梁芷柔,還有坐在她旁邊寫作業的兩個孩子。
梁芷柔恰好和他對上視線,拿著卷子一路小跑過來。
「快看,咱兒子……你兒子寫的作文。」
女孩眉眼彎起來,憋笑憋的很辛苦。
「傻不傻?有這麼好笑嗎?」
陳路被她逗得一起笑了一下,從她手裡接過卷子。
作文名:我的父親
他心裡突然有種不好的預感。
作文太長,他只看了梁芷柔指尖指著的那部分。
[我的爸爸是個平凡而又偉大的人,對全家人都特別好。]
這句話讀著還算順眼。
[還記得那是幼時的一個雪夜,雪花飄飄灑灑,無聲的給大地蓋上一層新棉。]
作為一個小學生,寫的好像還行。
[那晚,爸爸高燒四十二度,卻依舊偷偷出門,給我買了愛吃的果肉罐頭。]
陳路不看了,默默放下卷子,面無表情。
梁芷柔雙手捂住嘴巴,整個人依偎在他懷裡咯咯直樂。
「爸!我哥今天英語作業沒寫完!」陳暮雪連忙給自己親哥添點柴,「江楠姐姐為了等他寫完,一直沒收作業還被老師罵了一頓。」
陳路感覺自己太陽穴在跳動。
爺爺是教授姑姑是博士,結果這小子一天天寫作業都想偷懶。
雖說他和陳陌小時候都這樣,但不雙標那還是人嗎?
陳暮雪好歹是喜歡摸魚,陳雲起已經不是摸魚那麼簡單了,必須要出重拳。
「爸,要不你揍我一頓吧?」陳雲起默默走到他面前。
陳路笑著摸了摸他的頭,「爸爸怎麼捨得打你呢?」
見老爹沒有放過自己的意思,他只好把求饒的目光投向媽媽。
梁芷柔一副愛莫能助的樣子。
完了,全完了。
……
「要不我也退下來吧?」
看著正在敷面膜的柳妍,江超沉吟許久,突然說道。
柳妍對著鏡子輕輕地哼笑一聲,「這話你都說了多少次了,就沒見你下定決心過。」
「我去喊江楠睡覺,咱也睡覺吧。」她突然道。
江超清清嗓子,整個人縮到沙發上,「我今天,我今天……」
「聽話,進屋。」
江楠早早寫完作業,彼時正在寫柳妍給她加的奧數練習題,筆尖和紙張不斷摩擦,發出細微的沙沙聲。
這聲音微乎其微,卻還是聽得她心裡煩躁躁的。
從書包里翻書的動作都暴躁不少。
把課本直接從書包里倒出來,突然又看到白天陳雲起給她塞的果凍。
她小心翼翼地放回抽屜里,一個沒捨得吃。
……
「爸,為什麼他們道個別都哭哭啼啼的?以後又不是不會見面。」
陳暮雪看著電影裡一邊揮手一邊抹眼淚的兩個人,一臉疑惑。
「因為你跟所有人都是見一面少一面,而不是見一面多一面……是不是很難理解?」
倆小人兒愣愣的眨著眼睛,一時沒反應過來。
「太早啦,他們又聽不懂。」
梁芷柔輕聲道,她沒好意思說自己其實想了一小會才理解過來。
「我知道聽不懂,等他們將來真遇到事情,沒準就會想起這句話,到時候就懂了。」
這也是學習的過程。
誰不是一個人出門在外,才理解舉頭望明月,低頭思故鄉?
真等父親老了,才理解朱自清寫的《背影》。
陳暮雪沒再說話,只是低著頭,默默沉思著。
爸爸總說些聽不懂的話,但是想明白了就很有道理。
直到隔天上第一節課的時候,她都在思考這個問題。
她和哥哥都是一家人,這輩子都不會分開。
就像爸爸和姑姑。
但江楠姐姐不一樣,她現在想找姐姐玩只需要走幾步路。
可將來姐姐說不定會去別的學校上學,也會去別的城市工作,坐好久火車才能到的那種。
到時候就真的見不到了。
她不想那樣。她們明明從記事開始就一直在一起。
難道就沒有和江楠姐姐做一輩子好朋友的辦法嗎……
看著坐在自己前面,正在對答案的哥哥和姐姐,陳暮雪右手托著下巴,小小的腦袋突然靈光一閃。
她心裡頓時出現了一個偉大又長遠的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