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院子裡已經圍了一圈的人,大人孩子都有。
小孩子們每人手裡都抓著一個小飯糰在啃,一邊啃一邊笑一邊看。
見蔣家大哥抱著妹妹出來,忙給他們讓了一個最好的位置。
蒸好的香稻米飯黃燦燦的,粒粒分明。
倒進專門的大石臼里,三個壯漢拿著木錘子,輪番對錘,一邊錘一邊翻一邊「嘿喲嘿喲」的喊號子,十分有節奏。
這活兒是極需要經驗和力氣的。
三個壯漢打了一會,便又換了另一組人上場,輪換著錘,前後打了約有二刻鐘左右。
石臼里的香米飯便被徹底打成了細膩的米麵糰子。
這時便有年長的嬸子們,端著乾淨且刷了一層油的竹簸箕過來。
將打好的米麵團裝進一個大漏斗一樣的裝置中,用一個梯形木錐子往下壓。
米糰從漏斗下方的圓管里被擠壓出來,就成了規則光滑的圓柱型。
再用乾淨且沾了水的剪刀,按一定的長度一段一段剪下來,擺放在專門的木板上晾起來,這年糕就算是成了。
剛打出來的年糕是最好吃的,又香又糯,Q彈有嚼勁。
但因為這東西金貴,即便是圍觀的人群再饞,也做不出主動討要的事情來。
倒是老胡氏,主動讓人剪了些短棒兒給圍觀的孩子們分了些。
糍粑和年糕差不多的做法。
上好的糯米蒸熟,在石臼里舂成細膩的米麵糰子,之後掐成小孩拳頭大小的劑子,再按壓成形即可。
米果子的做法,要複雜的多。
糯米泡過之後,洗淨,瀝乾水舂成粉沫。分五分之一出來,加水和成米麵糰子,按壓成餅,再放到熬煮好的紅糖漿里煮熟。
煮好的麵團連同糖漿一起倒入剩下的米粉堆里,和成數個十多斤重的大米麵糰子,放置兩刻鐘發酵。
接著用擀麵錘擀成一厘米左右厚度的大麵餅子,用專門的比尺比量著切成五到七公分左右的麵條。
再用剪刀剪或是用刀切成一厘米左右寬度的小條,灑在案板上晾乾水汽,最後下油鍋炸。
整整一天,蔣家的院子裡都是異香撲鼻。做好的年糕糍粑和米果子擺滿了蔣家的三間廂房。
晚飯後,蔣老頭和老胡氏喊了三個兒子兒媳坐在一起,開了個家庭會議,商量著送年禮的事情。
大家你言我一語,在喝光了兩壺茶水之後,總算拿出個合理的章程來。
第一個是族人的年禮。
蔣氏族人47戶。加上里正,趙六指、齊豆腐和楊婆婆家一共是51戶。
這些人家,每家送五根年糕五個糍粑,這加起來就是一合。另外,每家再給一斤米果子,二斤肉。
這些年,蔣家沒少受親朋和族人的幫襯,如今自家也算是起來了,自然也不能忘了大傢伙,否則就是忘本。就比如趙家。
趙六指同蔣文淵是髮小,比蔣文淵大兩歲。
小時候村里一幫熊孩子同外村的約架,他那會是孩子頭,幫蔣文淵扛了不少揍。後來也多有幫襯。
他家田地少,農忙時看到蔣家忙不過來,也會時常過來幫把手。
每每有好事,也不忘給蔣文淵留一份。因此,蔣文淵很是記他的情。
如今自己日子過好了,自然也不會忘了幫他扛過揍的兄弟。
比如齊豆腐家。
齊家雖是外來戶,但因為有一手做豆腐的好手藝,日子過的並不差。
十多年前,蔣老頭得了重病,需要一味極其昂貴的藥材救命。
老胡氏帶著三個兒子借遍了族人,仍然沒有湊夠藥費。
齊豆腐聽說後,主動上門借了一筆銀子給蔣家,這才湊夠了藥費。
因著這份恩情。蔣家對齊豆腐家也格外禮遇。
至於楊婆婆家,純粹是順手的事。孤兒寡母的,實在不易,能拉一把是一把吧。
第二個,是三位親家,和蔣文喜的師傅家。
這四家,每家兩合年糕兩盒糍粑並五斤米果子,五斤紅糖,並一整匹細棉布,一罈子十斤裝的酒,並十斤豬肉和二斤上好的茶葉。
陸氏娘家因為既是姻親,又是七個孩子的先生,便又在原來的基礎上加了一倍,這些蔣家大房和二房都沒有半點意見。
至於老胡氏的娘家。兄嫂去逝後沒兩年,唯一的侄兒也病死了。
侄媳婦帶著才三歲的侄孫改嫁,從此了無音訊。不提也罷。
第三個,便是縣令大人,縣學的先生、山長、學政和幾位上了禮的鄉紳府里。這幾家年禮要更重一些。
蔣家雖說出了個舉人,但到底根基淺薄,無論怎麼拼湊,都是些尋常土儀。蔣
家也沒覺著有什麼不好,大大方方的有什麼送什麼。
一來符合蔣家的身份,二來免了蓄意攀附之嫌,反倒兩下心安。
次日臘月二十七。
天剛亮,蔣文康帶著長子蔣禹江,蔣文淵帶著兒子蔣禹川套了月前新買的大騾車,趕往縣城。
騾車上除了送往各家的年禮,還有蔣家的三妯娌及蔣禹清這個奶糰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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至於蔣文喜則帶著家裡其餘的幾個小子,挨家挨戶的給族人送年禮。
騾車的速度很快,到達城裡的時候,將將辰初。雖則時間還早,但因為將近年關,城裡已經十分熱鬧了。
三妯娌帶著蔣禹清在城門口下了車,打此去買年貨。
其餘兩對父子則分頭去送年禮。
其他的鄉紳那兒由蔣文康父子去送,縣令和縣學山長老師那裡必得是蔣文淵親自去才成。一家人約定了在此處匯合時間,便分頭行動。
蔣禹清自打來到這個世界,還是第一出門。因此對這熱鬧的古代市集十分好奇。
青石板或者是鵝卵石鋪成的街道,將將能並行兩輛馬車。
街道兩邊的店鋪大多是二三層的小樓,鱗次櫛比。
店鋪的門頭上是用原木雕刻、或用整副書法裝裱而成的各色招牌,再不濟也會用杆子挑一面旗幡。
再加上拉著長長的調子,滿街吆喝叫賣的小商販,端的是滿滿的古香古韻,人間煙火。
蔣家的日子好過,老胡氏也大氣。早早就買了布匹棉花,給一家人都換上了新衣。
尤其是家中的寶貝疙瘩蔣禹清,那是從頭新到腳。
大紅的虎頭帽,帽子的虎耳朵上一邊綴著一個小銀銀鐺,稍稍一動就叮噹作響。
大紅色繡百蝶戲花圖案的小裙子,外罩厚實的同色系鑲嵌兔毛的小披風。
腳上是同樣可愛的小虎頭棉鞋。
脖子上套著綴百蝙圖案長命鎖的項圈,小胖手小胖腳上戴著銀手鐲腳鐲,更襯得額頭的紅蓮胎記鮮艷欲滴,如玉娃娃一般。
因此,無論走到哪,都有許多人盯著蔣禹清看,都夸這娃娃長的好,看著就是個有福氣的。
蔣家三妯娌逛了一上午,買了不少東西,背後的背簍里都塞滿了。
就連陸氏的背簍里都放了不少東西。路過繡莊時,幾人忍不住又走了進去。此時年關,店裡買衣料的人很多,十分火爆。
掌柜的一見陸氏便歡喜的迎了上來:「喲,師妹,可有些日子沒見你了。」
這掌柜的夫家姓陳,人喚陳大娘子或是掌柜娘子,是個潑辣爽利的性子。
她的亡夫曾蒙陸老秀才教過幾年,因著這層關係,見了陸氏也是要喚一聲師妹的。
從前日子不好過時,陸氏每月都要來店裡賣繡品,得了陳大娘子不少照顧。
自打陸氏生了女兒後,倒是來的少了。
一來沒那麼多功夫,二來家裡境況好了,也不需她再沒日沒夜的趕繡活了。
「這些日子家裡事多,實在忙不過來。趁著今日有空,來看看陳家姐姐。」
「這感情好。我聽說你家夫君考上了舉人,您現在可是舉人夫人了。這麼些年,也算是熬出頭了。」
陸氏心中歡喜,道:「借陳家姐姐吉言,我如今過得挺好。」
陳大娘子看見她懷裡的胖娃娃,歡喜道:「這便是我那小侄女吧。瞧瞧這小模樣,長得跟觀音座前的玉女似的。真教人稀罕!」
當娘的都喜歡別人夸自個兒的孩子,陸氏也不例外。
固然這話有客套的成份在,但每次聽到別人夸女兒,她還是會高興不已。
「乖寶,叫姨姨!」陸氏讓她叫人。但該有的禮貌還是得有。
蔣禹清也十分給面子的呀呀幾聲。
「哎喲喲,真乖。」
三妯娌各自挑了幾身衣料,預備著初二回娘家時作禮。
結帳時,陳大娘子不僅給了最優惠的價格,還送給蔣禹清兩雙綴著米粒珍珠頂美的小虎頭鞋子。
陸氏推辭不過,只好收下了。
三人別了陳大娘子,出了繡莊繼續逛。
眼瞅著過了飯點,大家都有些餓了。
林氏便提議找先找個地方墊墊肚子,吃飽後再去城門口等自家騾車。
最重要的是孩子餓了。
在外邊也不方便餵奶,孩子已經大半天沒吃過東西了,小肚子餓得咕咕叫。
陸氏都已經聽過兩回聲響了。
這孩子也懂事,想必是知道娘親不方便,哪怕餓狠了,也不哭不鬧,著實讓人心疼壞了。
妯娌幾個走了一會,見路邊有家生意極好的餛飩攤子,看著也乾淨,便過去揀了張乾淨的桌子坐下,要了三碗肉餡餛飩 。
趁著攤主煮餛飩時候,大嫂林氏把蔣禹清接了過去放在膝蓋上抱著,逗她玩。
九個月娃娃,因為營養充足,長的肉呼呼的。短時間抱抱還行,時間長了抱著著實累。
林氏抱著蔣禹清掂了掂,笑呵呵道:「咱們家乖寶長的可真好,壓手著呢!得虧了你抱了這麼久。」
陸氏羞赧道:「我只抱著她,也沒拿什麼。這麼多東西,都靠著你和二嫂背,你們才是最累的。」
沒一會,餛飩送上來了。皮薄餡大,鮮香可口。
陸氏想要抱回女兒,好讓嫂子吃東西。林氏不肯,樂呵呵道:「你先吃,我來餵她!這活計,平素里我還搶不著呢。」
朱氏也不甘落後道:「我同你一起!」繼而又故作兇狠的瞪了陸氏一眼:「吃你的,這可沒你的事哈。」
未嘗不是實話。
自打蔣禹清能吃輔食後,給孩子餵飯的活老胡氏基本包圓了。就連陸氏這個親娘都要靠邊站。
蔣禹清是個極好養活的寶寶,從不挑食,基本是給啥吃啥。大口大口的乾飯,吃的香極了。
高興了,胖胳膊還會不由自主的晃悠晃悠。一晃悠,套在手腕上的銀花生也會跟著發出清脆的響聲。
這時一個蠻橫的聲音響起:「奶,我要那個會響的鐲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