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歷這場戰鬥,陳實又困又乏,坐在車上打盹,等到他醒來,木車已經到了黃坡村。
爺爺熬藥煮藥,忙來忙去,到了深夜,藥才熬好。
陳實喝下一盆藥,又泡在藥缸里,在藥缸里逐漸睡著。
好在這一夜平安無事,他的舊病並未復發。
「難道我的病已經好了?」
早上醒來,陳實很是開心,只覺爺爺做的早飯也沒有那麼難吃了。
而且爺爺這次去縣城,沒有食言,的確從縣城給他帶來了好吃的,有糖葫蘆,糍粑,臭豆腐,還有糖人兒,讓他樂得合不攏嘴。
「爺爺的藥有用,我天天修煉三光正氣也有用,說不定能把我的病治好!」
陳實憧憬著未來的生活,於是愈發努力,拜過乾娘之後,便修煉三光正氣訣,借北斗七星,淬鍊身體。
這一天過的很是充實,到了晚上,陳實喝藥泡藥浴,再修煉一會兒三光正氣訣,才躺下睡覺。
他睡了不知多久,正在香甜時,突然心窩一股強烈無比的劇痛傳來,心臟劇烈抽搐!
陳實醒來,知道自己的心臟老毛病又犯了,在床上掙扎著想要起來催動三光正氣訣抵抗。
然而那股疼痛來的實在太劇烈,抽乾了他的力氣,他的心臟仿佛被捏扁,捏成了一團,讓身體血液停止流通!
他想喘氣,卻怎麼也喘不過來。
肺腔里的空氣仿佛也被青色鬼手給排空了!
「爺爺!爺爺!」
陳實被莫大的驚恐包圍,張嘴想要呼喚爺爺,然而喉嚨里卻發不出任何聲音。
現在還是晚上,爺爺應該不在家,根本覺察不到他遭遇危險。
「黑鍋!黑鍋!」
陳實想要呼喚黑鍋,然而始終無法發出聲音,院子裡的大黑狗像是聽到什麼,仰起頭,仔細傾聽,又晃了晃腦袋重新睡下。
陳實眼前漸漸發黑,黑得看不到外面的月光,黑得逐漸看不見房梁。
他的眼皮越來越重,頭腦越來越昏沉,身子不受控制的抽搐起來,像是被撈上岸將死的魚。
他的身體在床上劇烈的蹦躂兩下,最終平靜下來,四肢時不時的抽搐一下,只是抽搐的頻率越來越慢,幅度越來越小。
最終,陳實安靜了。
黑暗中像是有一抹亮光,照亮陳實眼前的黑暗。
他睜開眼睛,四周是沉沉皚皚的霧氣,遠處時不時傳來悽慘的嚎叫,像人,又像受傷的野獸。
陳實瞪大眼睛,努力的看向四周,卻什麼也看不見。
「爺爺!」他大聲呼喊。
「爺爺!」「爺爺!」
霧氣中傳來很多聲音,各個方向,各個角落,到處都是呼喚爺爺的聲音,不知是回音還是其他什麼古怪的東西。
陳實被恐懼包圍,他知道自己應該留在原地,等待爺爺來尋找自己,然而卻不由自主的邁開腳步。
他只覺自己的身體變得前所未有的輕盈,輕盈得像是不存在一樣,霧氣像是一粒粒雪白細膩沒有任何重量的沙,從他的身體裡穿過,冰涼冰涼的。
「我大概死了。」陳實悲哀的想。
霧氣中傳來腳步聲,他循聲看去,是另一個身影,一個年輕的女子,面色蒼白,失魂落魄的走來。
她的脖子血淋漓,走著走著鮮血便從脖子的一道縫隙中湧出來,染紅了衣裳。
她開口,像是說話,然而陳實什麼也聽不見。
那女子黯然低頭,腦袋卻跌落下來,落在地上。
女子蹲在地上,雙手四下里摸索,始終沒有找到自己的頭。
霧氣中傳來女子無助的哭聲。
過了片刻,她找到了自己的頭,捧起來放在脖頸上,默默來到陳實身後,不緊不慢的走著。
霧氣中又走來一人,是個大腹便便的男子,看著便是有權有勢的人,穿金戴銀,有一種高高在上頤指氣使的氣魄,然而此刻卻頗顯落魄,身上被捅了不知多少刀,傷口處還在汩汩流血。
尤其是腹部,滿肚子肥腸流了出來,拖在地上。
他費力的雙手托起自己的腸子,跟上陳實。
陳實渾渾噩噩的向前走,遇到了迷霧中更多的人們,他們各有各的死法,缺胳膊少腿者有之,腦袋凹下去一個大洞者有之,心肝爆裂者有之,遍體流膿者有之,還有的被炸得只剩下半邊身子,有的被燒成焦炭……
陳實反倒沒有害怕,他見多了鬼神,早已不懼。
「我一定是死了。」
他有些黯然,「我在床上疼死了,爺爺沒有發現,黑鍋也沒有發現。他們第二天發現我死了時,可能會很傷心吧。」
不知道自己的面容如何,倘若太猙獰,爺爺會哭的。
他不想爺爺哭。
前方有一支長長的隊伍,一眼望不到頭,不知有多少人機械的行走在皚皚的霧氣中,不知走向何方。
陳實帶著身後古怪的人們走上前去,與這支隊伍相容。
他們繼續前行,更多人們加入大部隊之中。
陳實身前身後也多出了許多人,那是另外兩支隊伍,人們行屍走肉一般行走著,也是一眼望不到頭。
前方,更多的隊伍出現,烏央烏央一片,古怪的是,儘管這麼多人,卻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只有霧氣中,時不時傳來悽慘的嚎叫。
突然,霧氣中探出一隻巨大的爪子,瘦骨嶙峋,布滿鱗片,不像是人手,抓住一人便縮回霧氣中,接著霧氣中傳來咀嚼聲。
「嘻嘻嘻!」
有東西在霧氣中笑了起來。
陳實心生恐懼,然而四周的人們對此視若無睹,繼續麻木的向前走。
這時,霧氣中探出更多的爪子,抓起一個個人縮回霧氣中,四面八方都傳來咀嚼聲和嘻嘻的笑聲。
他們仿佛走入了霧氣中的饕餮舉辦的盛宴,只不過他們就是盛宴上的美食,而那些隱藏在霧氣中的怪物則是一個個美食家,品嘗著難得的美味!
陳實不敢向前走,但兩條腿像是不聽自己的一般,還在機械的前行。
四周霧氣中,前來品嘗美食的「美食家」越來越多,嘻嘻的笑聲也越來越多,更多的爪子伸過來,抓起一個個不知反抗的人們縮回霧氣中。
陳實頭皮發麻,眼看一隻嶙峋大手向自己抓來,想躲避,身軀卻還是機械的向前走,根本躲不過去!
眼看他便要被那隻大手抓住,突然咚咚的鼓聲傳來,像是鼓,又像是破銅鑼,聲音有些沉悶,沙沙的,卻將那爪子驚得縮了回去。
「陳實——」
他的身後傳來呼喚聲,伴隨著鼓聲若有若無。
又有細微的香火氣傳入陳實的鼻子裡,也是若有若無。
「小十——」
這一聲呼喚他聽得更加真切,是爺爺的聲音,鑼鼓聲也變得清晰起來。
「爺爺!」他淚流滿面。
爺爺的聲音傳來:「小十,跟著聲音走!」
陳實竭盡所能,努力的停下腳步,艱難的轉身,循著聲音走去,每一步都艱辛無比,像是踩著刀山,像是趟著火海,雙腿傳來刺骨刮肉的劇痛。
他聽著聲音艱難前行,然而那聲音斷斷續續,只有伴隨著鼓聲和香火氣,才能傳入他的耳朵,倘若斷了香火氣或者鼓聲,他便失去了方向。
四周是涌動的人們,只有陳實一人逆行,被撞得東倒西歪跌跌絆絆。
他走了不知多久,還是沒有走出這場饕餮盛宴,到處都是抓來的嶙峋大手,他隨時可能會被抓走。
眼看他即將承受不住,突然皚皚的霧氣分開,霧氣中有龐然大物鼻噴煙火,腳踏大地,震得地面顫抖,一路橫衝直撞,向這邊衝來。
待這龐然大物走到跟前,陳實才發現是一條黑狗,長得像黑鍋,但是大了無數倍,像座小山。
「黑鍋,是你麼?」
那黑狗如同來自陰間的魔神,猙獰兇惡,目射火光,灼燒一隻只抓來的嶙峋大手,咔嚓一口,利齒將一隻大手咬斷。而後鼻頭聳動,嗅了嗅香火味,兩隻燃燒的眼瞳骨碌轉動,目光落在陳實身上。
「呼呼!」
小山一般大的黑鍋興奮得尾巴亂掃,掀起陣陣大風,匍匐下來,讓陳實爬到它的身上,而後轉身撒腿狂奔。
「咚咚!」
鑼鼓聲越來越響,爺爺的呼喚聲也越來越清晰,陳實趴在黑鍋的背上,手裡死死的抓著黑狗毛,突然只覺眼前越來越亮,亮得刺眼。
他抬手遮擋住刺眼的光線,這時一個欣喜的聲音傳來:「醒了,小十終於醒了!」
陳實睜開眼睛,逐漸適應了光線,迷茫的看向四周,只見他身處一個有些幽暗的陌生房間,空氣中瀰漫著濃郁的香火氣,牆壁都被燻黑。
一個纏頭白髮老太婆坐在角落裡,手裡拿著一個像是鑼一樣的東西,輕輕一拍便發出類似鑼鼓的聲音,還有一種沙沙聲。
地上還有一個很大的火盆,火盆中有紙符在燃燒,火焰很高,足足有一人多高。
火焰後面還蹲著一隻大黑狗,眼睛被火焰照得如同火光,鼻孔一噴,便是煙火之氣,正是黑鍋。
爺爺坐在火盆的另一邊,頭頂飄浮著一團交融的水和火。
「這裡是什麼地方?」陳實心中納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