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鹿夜早早醒來,想起江峰昨日的提醒,簡單洗漱了一下,披起衣服便出門而去,此刻還早,晨光未起,天空中月明星稀,路上幾乎沒有什麼人,但是很多賣吃的店鋪已經開門。
鹿夜的記憶力極好,摸索著前進了許久,終於到達了鐘樓附近,找了個相對較好的位置坐下,隱約可見那口大鐘掛在高高的鐘樓上。
而鹿夜不知道的是,有一個人比他起得還早,在他來之前,那個人已經進入到鐘樓裡面了,此人便是江峰,他右手拿著一個食盒,熟門熟路地就來到鐘樓裡面。
鐘樓總共四層,前三層是正常的石樓,第四層就是那口大鐘,江峰徑直走到第三層,敲了敲門大聲道:「鍾爺爺,我來給你送吃的了。」
「什麼鍾爺爺,老子是你四爺爺。」裡面傳來一個老頭不高興的咆哮聲,然後石門猛然打開,一個鬚髮半白的五十來歲的胖老頭吹著鬍鬚看著江峰道。
「你天天敲鐘,叫你鍾爺爺比較好聽順口。」江峰嘻嘻笑著徑直走了進去,將食盒往桌面上一放,找了個凳子就坐了下來。
「行行行,老子不和你這小毛孩子計較。」老者打開食盒一看,裡面的吃食還不少,比以前多很多,其中還有他最愛吃的滷肉,香氣四溢,肥而不膩,一看就知道來自青城最好的食府三香園,看得老頭直流口水,欣喜若狂,擼起袖子就準備開吃。
江峰則在一旁,嘻嘻笑著看著老者。
老者突然一頓:「不對,滷肉的蘸水呢?」三香園的蘸水那也是非常有名的,跟滷肉在一起是絕配。
「啊,夥計沒給我放?」江峰故作驚訝地站了起來,湊近假裝仔細尋找,其實他知道沒有蘸水,那蘸水還是他半路給扔掉的。
老頭急得抓耳撓腮:「這這這,滷肉沒有蘸水,就跟有軀殼沒有靈魂一般,這咋吃。」說完滿臉遺憾。
「鍾爺爺,別急,別急,我現在就給你去取。」江峰轉身作勢要走。
老頭一把拉住他:「以你那烏龜一樣的腳力,等你取來蘸水,肉都涼了。」
「好好好,嫌慢,那你自己去取。」江峰坐回椅子,翹起二郎腿看著老頭。
老頭沒有出去,他看了看房間裡的沙漏,無奈道:「這不偏不倚,馬上就是敲鐘時刻了,走不開走不開。」然後又看了看食盒,口水忍不住下流。
江峰見差不多了,站起來道:「要不我替你敲鐘,你把食盒直接帶去三香園慢慢吃,吃完慢慢回來,不著急。」
「你小子夠力氣麼?」老者疑惑地看向江峰。
江峰早知道他會這麼問,拎起右拳就朝老人胸口砸去,老人不躲不閃,江峰只感覺一拳錘在棉花上般,他拳頭的力道被盡數泄去。
老頭眯著眼感受了一下道:「還行,勉強夠力,你小子記住,等這個沙漏里的沙子漏完,你就立馬去敲三下鍾。」
「知道,這簡單,我給你辦妥。」江峰拍著胸脯道。
「你小子不會誆老子吧,總感覺你今天不對勁,是不是有啥壞心思。」老頭還是狐疑地看了江峰一眼。
「能有啥壞心思,莫非我還能把這鐘吃了,要不然你說我還能幹啥。」江峰不屑地道。
老頭想了想也是,好像也不可能做出啥壞事來,於是再對江峰說了一遍:「記住,砂子漏完,三聲。」
「哎呀,去吧、去吧!」江峰不耐煩地擺擺手。
老頭拎起石盒,飛快地朝三香園而去,此時鹿夜剛剛到達鐘樓附近,老頭看到了鹿夜,見鹿夜只是找了個地方坐下,便沒有停下腳步,鹿夜也聽到了有人快速離開,他同樣沒有多想。
江峰盯著沙漏,當最後一顆沙子落下,他迅速衝上四樓,拉起粗壯的撞木退到鐘樓邊緣,然後就推著它狠狠地朝大鐘砸去。
「咚!」地一聲鐘鳴響起,如同一個立體的水波朝四方八方傳出去。
鹿夜第一次這麼近距離地感受這鐘聲,他感覺到空中起了變化,一道道細小的振動組合在一起,形成一組巨大地振動在空中移動,離他越近,移動越慢。
時間就像變慢了一般,到達他面前的時候,尤其明顯,他的大腦中,隱約誘發出了一種神秘力量,和聽力一起感受著鐘聲給空氣帶來的變化,本來應該只是很短的時間,但是鹿夜感覺到過了一個呼吸那麼久,鐘聲離去的時候,則是越來越快,最後快到一瞬間離開五百來步的速度。
然後就是第二道傳來,這次,他感覺鐘聲到達他面前的時候,時間更慢了,似乎用了兩個呼吸才離他而去。
緊接著第三下,鐘聲在他周圍停留了三個呼吸,但是他依舊沒有感受到身體有什麼不同的感受,離解開心鎖還有些距離,正當他以為需要明天再來的時候,第四下鐘聲傳來,接著第五下,第六下……
三香園中,一個鬚髮半白的胖老頭正坐在美滋滋地吃著烤肉,聽到第一聲,第二聲,第三聲鐘聲傳來,他閉目靜靜地欣賞著。
突然,第四下鐘聲傳來,老頭一驚,手中的肉掉回了盤子中。
他猛地從座位上彈起來就朝鐘樓方向狂奔而去,邊走邊罵:「娘的,這混小子。」
三香園的夥計莫名其妙,這老頭怎麼突然就不吃了,不過他很快也反應過來,這鐘聲還在不停傳來,這什麼情況,不是每次只有三聲嗎?
白水神殿、靈炎神殿、魁木神殿,還有各家各戶的人,全都點亮燈,甚至有些爬到屋頂,不約而同的朝鐘樓方向看去,離得近的甚至朝鐘樓方向奔去。
鹿夜沒有分神,他繼續感受著鐘聲,第十下鐘聲,他的大腦中,突然有什麼東西碎裂了,那是一道金光,緊緊包裹著他腦海深處某個部位。金光碎裂,仿佛打開了一個新的世界,有一股神秘的力量突然變得清晰起來。
「翁!」
有一股力量從金光碎裂處迸發而出,傳遞到鹿夜身體的各個角落,然後傳遞到更遠的地方。
鹿夜感覺到身體中多了一雙眼睛,一種力量。
那感覺非常奇妙,就像嬰兒突然感覺到如何控制四肢;就像正常人發現某一天,可以控制自己的心臟跳動一般。
鹿夜感覺到時間流逝變得更加緩慢,本來極快的鐘聲,速度變得跟一個人走路差不多一樣快,自己可以控制一股神奇地力量感知周圍的世界,不單單是空氣了,腳下的石板,甚至石板下面的泥土。
飄落的樹葉猶如靜止了一般,鹿夜可以清楚地感受到它的脈絡,它極致細微的結構。
而對自己身體的結構則感受地更為清晰,肌肉、血液、骨骼、經絡,猶如放大了無數倍一般出現在他的腦海中,甚至可以控制身體的細微結構做出改變,這就是銘刻自己身體的力量,精神力,而感知體外世界的能力,就是精神感知。
只是當鹿夜將精神感知集中在周圍的人身上的時候,他發現似乎有什麼東西阻隔住了一般,果然精神感知無法進入別人的身體,他感受到的是他們的精神壁障。
第十下鐘聲飄走,第十一下鐘聲緊接著而來,鹿夜又一次感受著著解開心鎖後的力量,一遍遍重複,直到第十七下鐘聲離去,第十下鐘聲到第十七下鐘聲,總共八響,鹿夜呼吸了八次,但是在鹿夜的世界裡,他經歷了接近八百個呼吸的時間,那是很漫長的一段時間,讓鹿夜充分感受到了解開心鎖後的奇妙感覺和神奇地世界。
直到鐘聲停止,鹿夜緩緩地從那種狀態中醒來,就聽到一個老者破口大罵:「兔崽子,你想害死老子,你是不是敲上癮了,想敲幾下就敲幾下。」
然後鹿夜就聽到江峰的聲音:「哎喲哎喲,輕點,你說啥,老子啥也聽不見?」
鹿夜趕緊朝聲音傳過來的鐘樓跑去,一直跑到四樓,就看見一個鬚髮半白的胖老頭正揪著江峰的耳朵,另一隻手噼里啪啦扇著江峰的屁股,江峰則在那嗷嗷嚎叫。
鹿夜此刻明白了,十七下鐘聲是江峰敲的,是江峰助他解開了心鎖,他急忙上去拉住老者道:「別打別打,要打打我。」
老者現在怒氣終於消停了些,他停下來,看著鹿夜道:「你他娘的是誰,你又上來幹什麼,下去下去,以後你們誰也不得上鐘樓來。」
江峰終於解脫了出來,他一隻手揉著耳朵,一隻手揉著屁股,大聲說道:「你們說啥呢,我聽不見。」
老者不管他說,一手提著江峰,一手提著鹿夜,快步衝到二樓,抬手就將將二人扔了下去,只聽得「啪啪」兩聲,是兩人砸在泥土上的聲音,然後兩個少年開始嗷嗷叫了起來。
江峰看向鹿夜:「你怎麼光張嘴不叫啊。」
鹿夜苦笑,明白江峰應該是距離十七下鐘聲太近了,強大的鐘聲使他的聽覺短暫的失效,他指指江峰的耳朵,又搖了搖手。
江峰恍然大悟,他安靜下來,豎著耳朵仔細聽了聽,然後點點頭,表示自己確實是聽不見了,他指了指鹿夜的心口,又比了一個打開的手勢,意思就是問鹿夜解開心鎖了沒。
鹿夜使勁地點點頭,然後一把抱住江峰,江峰嚷嚷道:「喂,我又不是水清玄,你抱我幹什麼。」聲音極大,就像喊出來的一般。
而此刻鐘樓附近已經有了不少人,都是被那十七下鐘聲吸引過來的,大家聽到都議論了起來起來。
溪雲杉看上水清玄了,怪不得聽說他這兩天沒有去看江巧兒了,連江巧兒都看不上他,還想木清玄等等。
眾人反而把焦點聚集在這件事上了,至於不同於往常的十七下鐘聲,都沒有再打聽,反正響三下還是響八下,響十七下,對大家的生活影響都不大。只是鹿夜聽到這些議論,尷尬至極,拉起江峰趕緊離開。
江峰則聽不到大家說啥,他對圍觀的人群喊道:「對對,就是這個樣子」。
鹿夜滿臉黑線,如果有個地洞,他一定立馬鑽了進去,這下子,自己是跳進白水潭也洗不清了呀,他急忙拉著江峰,一溜煙地跑了。
鹿夜一路拉著江峰跑到了回音園門口才停下,此時的鹿夜已經累得氣喘吁吁,他實在是太想快速離開那種尷尬的場景了,而且他聽力絕佳,即便是那些人小聲的議論,他也聽得見,果然萬事萬物都沒有絕對的好處。
鹿夜心想要是自己和江峰一樣,來個暫時失聰,估計自己也就不會尷尬了,那些言語也給自己造成不了什麼影響。
休息了一下,鹿夜指了指自己,又指了指回音園,又指了指江峰,再指指白水神殿的方向,意思是我去回音園,你自己去白水神殿。
江峰睜大眼睛看著鹿夜,突然就像再也忍不住一樣哈哈大笑了起來,笑得鹿夜都有些懵了,這小子是不是腦子給鐘聲震出毛病了。
江峰笑了良久,只笑得鹿夜滿臉不耐煩,轉身朝回音園走去,這時候,他聽到了江峰的聲音:「喂,其實我一開始就沒有失聰,我是怕那個撞鐘的老頭對我沒完沒了的罵,才裝作暫時失聰的。」
鹿夜聽到這話,心裡頓時明白,我靠這小子連同自己一起耍了,罷了罷了,看在他幫助自己解開心鎖的份上,也不和他計較了,關鍵是計較也打不過他呀。
然而等鹿夜走進回音園的時候,江峰又補了一句:「喂,其實我聽見那些人的議論了,所以才對他們說,你們說的對。」
鹿夜聽到這句補刀,我靠,別說幫我解開心鎖,就是救了我九條命,也要跟他干一戰不可,轉身就朝江峰追去,奈何江峰實力比他強太多了,一溜煙就沒影了,鹿夜只好望著他離去的方向興嘆:實力強,就是好。
不過鹿夜自己現在也算解開心鎖了,踏上成為銘刻師的第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