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6章
席捲在身周的信息流逐漸濃郁，陳梵眼前的世界逐漸模糊起來。
緊接著，他便感受到了一股極其輕微、幾乎可以忽略不計的遲滯感。
這股突如其來的遲滯感不過維持了半秒鐘時間便悄然消散，眼前黑暗而模糊的星空也逐漸變得亮堂起來。
——他的意識體穿過了宇宙膜，直接進入了五維空間。
和記憶中畫面的幾乎完全一致，如果說宇宙內部是一片生機盎然的綠洲，那宇宙外的五維空間便是一片荒漠。
在超空間膜的映射下，無數光團和光帶周圍圍繞著一圈圈扭曲的光暈，它們簇擁在超空間膜表面，形成了一團團明暗不一的光斑。
「超空間膜內部……」
陳梵轉頭瞥了一眼身後光滑得跟個剝了殼雞蛋似的反宇宙泡，眼底的慌亂越發濃重了幾分。
連反宇宙泡表面的裂痕都徹底消失了，印象里，汪靜曾經說過這玩意兒自然恢復起碼要成百上千年的時間……
難道說……
他這一覺，直接睡了上千年？
陳梵慌亂不安地操控著信息流，不斷修改著自己的坐標。
釋放著溫和螢光的意識體不斷閃爍，每次閃爍，意識體都會出現在視線盡頭的那片星域。
只是……
這個宇宙泡太大了。
簡單地類比一下，宇宙泡和他的關係，就像是地球上生活的一隻草履蟲。
縱然他掌握了坐標修改技術，他也需要進行無數次坐標躍遷才能將整個宇宙泡探查一遍。
此時此刻，陳梵就像是只無頭蒼蠅，盲目地在反宇宙泡周圍搜尋著與人聯有關的一切事物。
第一次坐標修改，沒有發現任何與人聯有關的痕跡。
第二次，第三次，第四次……
隨著坐標修改的次數不斷增長，陳梵的神情逐漸麻木，而他眼底的惶恐之色也變得越來越濃郁。
希望，似乎越來越渺茫了。
忽然。
陳梵的意識體猛地一頓，在即將進行下一次坐標躍遷的時候停在了空蕩蕩的五維空間中。
「那是……」
陳梵微微瞪大雙眼，原本無神的目光在這一刻重新變得明亮起來：「信息流？」
在他視線的盡頭，一道「耀眼」的信息流從極遠處的宇宙膜附近沖天而起，筆直地朝著不遠處的超空間膜界限傳去！
雖然信息流的「外觀」有些陌生，但其特殊的結構和頻率，依然還是勾起了陳梵腦海深處的回憶。
「創世紀要塞製造的信息射流束？」
陳梵低聲呢喃著，麻木的神情也再次出現了幾分生機：「人聯……還沒有亡！」
他來不及仔細思索，直接操控著身周的信息流再次撥動了坐標參數。
唰！
瑩白色光芒閃爍間，渺小如灰塵般的意識體再度消失在星空之間。
……
一艘艘負責本次巡查工作的人聯戰艦排著整齊的隊形，靜靜地停靠在反宇宙泡的「正上方」，艦隊後方赫然停靠著一座規模龐大的創世紀要塞。
「老謝，信息熵波動……好像徹底消失了？」
盧明輝看著重新回歸平靜的全息界面，用力咽了口唾沫：「這……」
「咋整？」
坐在他身側的老謝眼角輕輕抽了抽，隨後瞥了一眼身側全息界面中剛剛彈出的命令。
就在十多分鐘前。
巡查艦隊在反宇宙泡周圍檢測到高強度異常信息熵波動，於是，幾乎所有巡查戰艦同時拉響了警報。
遠在駐紮營地的創世紀要塞第一時間趕到了現場，並藉助其配備的高精度探測設備進行了全面觀測，同時，創世紀要塞也根據流程向科學院上報了異常情況。
搭載了最新型號的跨宇宙信息流通訊裝置後，這種超遠距離通訊的響應速度快了數倍，科學院也很快給出了批覆——不惜一切代價，全力搜尋信息熵波動的源頭。
可問題就出在這裡！
就在科學院的命令出現在所有人面前的時候，那突如其來的信息熵波動竟然毫無徵兆地開始衰減了！
縱然所有巡查戰艦全數出動，甚至創世紀要塞也加入了這場搜查行動，但……
他們依然沒有抓到這股信息熵波動的尾巴。
它就像是一條滑溜的泥鰍，一個不注意就消失在了星空之間。
別說眼前的宇宙泡了，就算是遠處的超空間膜區域，也找不到與它相關的蛛絲馬跡。
話雖這麼說，但老謝還是用力咬了咬後槽牙：「繼續搜尋！」
「這可是科學院直接下達的命令！」
「就是把整個宇宙泡都翻個底朝天，咱們也得找到這次信息熵波動的源頭！」
「……」
盧明輝並沒有回應老謝的話語，駕駛艙內也因此突然陷入了一片詭異的寧靜之中。
「喂！」
老謝推了推突然愣神的盧明輝：「你聽到我說的話了嗎？」
他抬手指了指舷窗外逐漸遠去的巡查戰艦：「友軍已經出發了，你還愣著幹什麼呢？」
聽到老謝的話語，盧明輝動作遲緩、表情呆滯地轉過頭來，用一種老謝從來沒見過的古怪眼神直勾勾地望著他。
「……喂喂喂，老盧，你怎麼了？」
老謝心中一慌，忙不迭抬手拍了拍盧明輝的面龐。
「老謝……」
盧明輝對老謝冒犯的舉動視而不見，他再次轉頭看向舷窗外，用極其微弱的氣聲呢喃道：「你難道沒看見……外頭站著一個人嗎？」
「臥槽你大爺的！！」
聽到盧明輝的話語，老謝只感覺汗毛乍起，全身的雞皮疙瘩都冒了起來。
他身子猛地向後一仰，隨後下意識朝盧明輝視線的方向望去。
除了那因為超空間膜存在而變得有些扭曲的光暈和光團，空無一物。
一切都如同往日那樣正常。
「我，我說老盧，你，你小子別嚇我啊……」
老謝的聲音都帶上了幾分顫意。
尤其是想到這次巡查任務的種種異常之處，他心中的不安愈發濃重——既牽扯到信息熵波動，又派遣了這麼多巡查戰艦，甚至不惜出動創世紀要塞鎮場子，這一切的一切似乎都證明了一點。
這看似簡單的巡查任務，其實並不簡單。
這不，盧明輝這小子就踏馬的「中邪」了！
巡查戰艦外面可是正宗的五維空間，那踏馬能有人在五維空間裡存活嗎？
能說出這樣的胡話，這如果不是中邪，那還有什麼才算得上是中邪？
如此想著，老謝板著一張臉，不動聲色地伸出手，朝著一旁的緊急預警按鍵摸去。
「你看……」
盧明輝眼底深處忽然閃過了一絲驚恐：「他，他朝我們靠過來了……」
幾乎是同一時間。
伴隨著接連兩道刺耳的警報聲在駕駛艙內響起，全息界面上無比平緩的信息熵波動曲線也驟然飆升——其中一道警報是艦載主腦自動發出的預警，而另一道，則是老謝在慌亂中按下的緊急預警按鍵。
嘩！
舷窗外剛剛呈鳥獸狀散去的巡查戰艦不約而同地停下了離開的步伐，並在一陣陣強烈的時空波動中迅速返航，並將他們盧明輝和老謝所在的戰艦團團包圍起來。
只是……
老謝此時也愣在了原地。
他和盧明輝眼底的驚恐逐漸淡去，取而代之是濃濃的錯愕和不解。
原因無他。
——隨著警報聲響起，他也看到了那個凌空漂浮在五維空間中的瑩白色人影。
不僅如此，在他和盧明輝的注視下，一行以標準人聯語構建的文字悄然浮現在身前的全息界面上。
【你好，我是陳梵，科學院旗下Ⅲ級調查員。】
【V你五萬信用點，麻煩帶我回主宇宙科學院總部。】
……
十多分鐘後。
陳梵樂呵呵地汲取著彌散在四周的湛藍色光點，偷空還瞥幾眼巡查戰艦外飛速變換的星空。
「不錯，不錯……」
他滿意地點了點頭，重新將意識體縮回了充斥著純淨真空零點能的戰艦引擎區域：「雖然速度遠遠比不上坐標躍遷，但這玩意兒可輕鬆太多了！」
陳梵的心情很不錯。
人聯還健在，甚至這些巡查戰艦的造型和功能區域也是他記憶中的模樣。
這意味著，他沉睡的時間其實並不長。
至少比他先前想的成百上千年要短得多。
這無疑是個頂好的消息，尤其是想到馬上就能再次見到自己的物質軀體和同伴，陳梵臉上的笑容越發燦爛起來。
只是……
人與人的悲歡離合併不相通。
和陳梵相比，巡查戰艦駕駛艙內的氣氛明顯有些古怪。
「老謝……」盧明輝看著全息界面中不斷下降的能量輸出功率，語氣也帶上了幾分艱澀，「危險科技管理局那邊，什麼時候招了這樣一個調查員？」
「他好像不是忽悠我們的，他真的在吸取戰艦的真空零點能！！」
和盧明輝一樣，老謝的神色也是無比震撼。
當了這麼長時間兵，他還是第一次看到能夠直接吸收真空零點能的「人」——就在幾分鐘前，他們再次上報了遭遇的突發狀況，同時也將陳梵這個名字報給了科學院。
科學院的反應超出了所有人的預料。
幾乎是信息發送成功的那一刻，來自科學院中央主腦的算力就直接接管了所有巡查戰艦的控制權。
同時，全息界面上也開始自動浮現那位Ⅲ級調查員和零的對話。
短短几句旁人摸不著頭腦的對話後，駐守在反宇宙附近的巡查艦隊就得到了一個全新的任務——護送陳梵返航主宇宙。
運人和運貨，老謝和盧明輝都幹過，但這運輸意識體的行當……
整支艦隊內都找不到有相關經驗的駕駛員。
無奈之下，盧明輝只能把選擇權重新丟給了陳梵。
於是……
就出現了以上的場景。
「滴！」
戰艦外的環境變換數次，隨著那綿延兩百餘光年的星門出現在舷窗之外，清脆的提醒聲也在駕駛艙內響起：「這裡是節點星門所屬星域。」
「目前該星域處於軍事管制狀態，請儘快提交來自科學院的通行許可證，否則，星門有權對你方實施武力驅逐，重複，請儘快提交……」
「也不知道這位調查員是什麼來頭，竟然把科學院那些高層都給調動了……」
盧明輝低聲呢喃著，動作熟練地將一則許可信息傳向了星門控制塔台。
「認證完成，您接下來將進入星門特快專線等候隊列，預計等待時間小於五分鐘……」
【軍事管制狀態？】
伴隨著信息熵波動悄然提升，一行文字毫無徵兆地出現在盧明輝的眼前。
雖然對這種冷不丁的發言早有心理預期，盧明輝還是被全息投影中突然彈出的文字嚇了一跳。
他定了定神：「就像你看到的。」
「節點宇宙星域被全面劃入了軍事管制區域，不僅僅是節點宇宙，在它附近的一些宇宙泡也被科學院和人聯遠征艦隊嚴格管控起來。」
【原因呢？】
「你不知道？」
盧明輝有些詫異地轉頭看了看戰艦引擎的方向：「戰爭已經開始了。」
【……什麼？】
【戰爭？】
【誰和誰的戰爭？】
戰艦引擎區域，陳梵原本輕鬆的表情已然變得無比凝重。
事態的發展，似乎並沒有他一開始想的那般美好。
【廣播文明嗎？】陳梵忙不迭地向艦載主腦發出一道道信息流，【廣播文明這麼快就入場了？人聯現在狀況如何？泛宇宙疆域還剩下多少？】
駕駛艙內，盧明輝和老謝面面相覷地看著全息界面中紛至沓來的詢問信息。
怎麼感覺這位調查員有點……不太對勁呢？
什麼叫泛宇宙疆域還剩下多少？
難道在他看來，人聯在這場戰爭中會落敗嗎？
盧明輝有些費解地撓了撓頭，直接把鍋丟給了戰友：「老謝，這玩意兒你比我清楚，你來說。」
「……」
老謝斟酌片刻，無比謹慎地敘述起來：「您提到的廣播文明，我確實沒有聽說過。」
「目前科學院對消息的把控很嚴格，我只知道人聯的對手叫……」
「阿波菲斯巨蠍。」
「據說，對方也是一個九級文明。」
「另外，戰爭剛剛打響，泛宇宙……」
老謝看著舷窗外逐漸放大的星門和剛剛歸零的等候倒計時，低聲說道：「我想，應該還是比較安全的。」
嘩。
在老謝有些粗獷的嗓音中，舷窗外的景色飛速變換。
巡查戰艦被強烈的時空波動裹挾著，朝著無數標準宙之外的人聯主宇宙疾馳而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