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79章 梅開二度
跌入黑洞是什麼感覺？
方雲生曾經面對過不計其數的黑洞，有遊蕩在星空中、壽命只有數十甚至數百年的微型黑洞，也有橫亘在宇宙核心的中央黑洞，但他從未想過自己有朝一日會跌入黑洞，也沒想過跌入黑洞的感受。
直到現在。
看著舷窗外沉凝的、足以吞噬一切光芒的黑暗，方雲生眼底不受控制地浮現出了一抹烙印於基因深處的恐懼。
「陳，陳梵閣下……」
他咽了口唾沫，底氣不足地低聲問道：「您確定……咱們的星艦能抗住黑洞內部的極限引力嗎？」
「放心。」
基於信息流構建的通訊頻道內傳來了陳梵淡定的聲音：「汪院士對阿波菲斯巨蠍做過詳細的解剖和檢測工作，這些蠍子的身體強度其實和人聯戰艦沒多少差距。」
「我們的戰艦本就有能力抗住黑洞的力量，之所以無法深入黑洞，主要還是因為黑洞內部那恐怖的時間膨脹效應。」
「換言之，那些巨蠍之所以能夠安然無恙地在黑洞內部自由穿梭，最關鍵的要點其實是時間技術。」
說著，陳梵眼底閃過一點回憶之色。
依稀記得，當初進入反宇宙的時候，幽靈艦隊也動用了時間科技來為他們的艦隊保駕護航。
「時間科技？」方雲生愣住了，「這技術，人聯似乎……」
「你可以仔細看看舷窗之外。」陳梵打斷了方雲生的話語，「奇點紊亂產生的黑芒中，其實還充斥著一股淡淡的橙黃色光芒。」
「由於黑芒的影響，想要用肉眼觀察到它確實有點難度，但從信息流的角度觀察，這種誘發時間晶體的操作還是有跡可循的。」
在方雲生一臉茫然的眼神中，陳梵繼續做出了補充：「或許是為了保全自身、又或許是為了穩定奇點，總之，從奇點紊亂出現的那一刻開始，那些蠍子就大幅擴張了時間晶體的影響範圍。」
「所以……」雖然方雲生對陳梵口中的信息流視角有些懵懂，但他仍然聽懂了最後一句話，「我們現在是在……渾水摸魚？」
「確實是這個意思。」
陳梵笑著點了點頭：「不過我們不僅僅要摸魚，還要把這個魚塘給炸了。」
話音剛落，一陣尖銳的警報聲在方雲生所在的指揮大廳內驟然響起！
「注意！」
艦載主腦的電子合成聲也在這一刻變得高亢起來：「前方檢測到高強度信息流波動！！」
「身份識別已完成，已確認對方為阿波菲斯巨蠍！！」
方雲生臉色微變，猛地轉頭看向旗艦正前方的舷窗。
舷窗外依然是一片深邃的黑暗，除了來自創世紀要塞、有些黯淡的燦金色護盾，完全看不到任何物質和光芒的存在。
但方雲生沒有收回自己的目光，仍然直勾勾地凝視著極遠處。
忽然。
他微微放大的瞳孔中倒映出了一抹淡淡的灰意。
不過眨眼的功夫，灰意迅速蔓延，最終形成了一個形狀奇特、類似圓球的構造。
「五維超球體結構……」
他低聲說出了那個規模龐大、整體灰濛濛的結構名稱。
旁人或許不清楚，但方雲生對這種奇特的構造實在是太熟悉不過了——這是標準的人聯艦隊防守陣型。
當然，在特定情況下，它也可以是針對小股敵人的圍剿陣型。
下一秒。
全息界面在其身側自動彈出，在艦載主腦的控制下，其中的畫面驟然放大，那個五維超球體結構的外表也無比清晰地呈現在方雲生的眼前。
「嘶……」
看著全息界面中的影像，方雲生下意識倒抽了一口涼氣：「這，這麼多巨蠍……」
不錯！
這個通體灰色的超球體結構，是一條條巨蠍化作的「灰魚」用身體構建起來的！！
一絲絲橙黃色的光芒從這些「灰魚」體內釋放而出，就像是海嘯一般，這些幾乎凝成實質的光芒在無盡黑芒的深處形成了一波接一波的浪潮。
「到了！」
通訊頻道內，陳梵的聲音明顯嚴肅了幾分：「趁那些巨蠍還在嘗試修復奇點，方艦長，立即通知創世紀要塞，按原計劃行事！」
……
嘩！
早已組成攻擊陣型的人聯艦隊如鳥獸散狀再次散開。
一艘艘主力戰艦頂著堪稱恐怖的引力，盤旋著朝位於艦隊正中央的兩座創世紀要塞飛去。
這些戰艦一改往先擔任護衛工作的姿態，一股腦地匯聚向創世紀要塞的正前方，在雙稜錐的錐體前構建出了一圈又一圈螺紋結構——乍一眼看去，就像是高斯步槍的加速線圈一樣。
至於兩座創世紀要塞，自然也沒有閒著。
在方雲生命令下達的那一刻，這兩座規模數十光年的大型要塞在無聲的隆隆轟鳴中相互靠近，其中段區域更是在即將接觸的時候形成了一條宛若「橋樑」的淡藍色實質化光柱。
嗡！！！
無盡的光子通過這條實質化光柱，在兩座創世紀要塞之間以驚人的效率交換著信息。
等到那些主力戰艦全數到位，兩座創世紀要塞也同時完成了同步工作——創世紀要塞在啟動過程中會產生極其龐大的數據，這就導致了整個同步過程需要消耗不少時間，在戰場中，這段真空期往往是致命的。
當然，高風險，帶來的收益也是巨大的。
雖然創世紀要塞的自身輸出功率並沒有得到提升，但它卻可以大幅增加單位面積上的輸出強度。
這並不難理解。
就好比是波的迭加和抵消，無論是【弦】風暴還是信息流攻擊，都會產生類似的效果。
下一刻。
一股股信息流率先從每一艘主力戰艦內部噴涌而出，並在主力戰艦的控制下形成了一圈圈規模巨大的環形結構。
仔細觀察下不難發現，每一個環都首尾相連著，而環內部的一些細節，更是完美復刻了信息流加速迴路的內部結構！
這是一套由將近百萬艘主力戰艦形成的超大規模加速迴路！
而在迴路的末端，赫然是兩座同時進入啟動狀態的創世紀要塞！
嗡……
兩道耀眼的光芒不約而同地從創世紀要塞表面亮起，幾乎是同一時間，一左一右，兩股強大的信息射流從創世紀要塞的核心部位疾射而出，悄無聲息地鑽入了兩套幾乎完全一致的信息迴路內。
唰！唰！唰！
本就得到創世紀要塞初步加速的信息流飛快地在規模接近十光年的加速迴路中盤旋，每一次盤旋，其內部蘊藏的能量都會出現一次大幅的增長！
一圈，兩圈，三圈……
以指數級別增長的信息波動迅速向四周擴散，最終還是引起了遠處那個「蠍球」的注意。
「吼！！」
最早發現這股信息波動的巨蠍發出了一聲嘶吼。
下一秒，灰色「蠍球」表面劇烈波動起來，就連那橙黃色的光芒也產生了些許波動。
但隨著「蠍球」內部瘋狂湧出一束束黑芒，原本還躁動不安的阿波菲斯巨蠍被迫回歸了原本的位置。
「很好。」
以信息流視角遠遠觀察「蠍球」動靜的陳梵臉上終於露出了一絲笑意：「看來這些巨蠍確實很重視那個奇點通道啊……」
「信息流強度已經接近加速迴路承載閾值！！」
隨著方雲生的呼喊聲從通訊頻道內傳來，早已仰躺在醫療艙內的陳梵再次閉上了雙眼。
接下來，就是他的工作了！
如此想著，陳梵輕輕勾動一束信息流，迅速撥動了坐標參數上的幾個數字。
……
等眼前的世界再度清晰，陳梵的意識體已經出現在兩個巨型加速迴路的末端區域。
一艘艘充當加速節點的主力戰艦井然有序地排列著，為了完成更精準的調控工作，這些戰艦和創世紀要塞一樣也開啟了光路傳輸系統。
在忽明忽暗的淡藍色光芒映襯下，兩條加速迴路不斷靠近，並在陳梵的正前方徹底合併在一起。
這就是陳梵需要負責的工作。
將兩束完全一致、模擬基石信息的信息射流完成迭加，以此來將信息射流的強度提升至極致。
嗡！！！
陳梵剛剛就位，來自主力戰艦的淡藍色光路便驟然明亮起來——信息流強度已經達到了加速迴路的承載閾值！
伴隨著一陣仿佛電流涌過身體的酥麻感從背後席捲而來，兩束裹挾著驚人能量的信息射流瞬間沖入了預定的融合通路內！
看著眼前的場景，陳梵沒有絲毫猶豫，直接開始對這兩束信息射流進行最後的微調！
剛一接觸，陳梵平靜的臉色就出現了些許變化。
雖然早有心理預期，但他還是低估了這兩束匯聚了將近百萬艘主力戰艦和兩座創世紀要塞能量的信息射流的強度！
好在這次融合工作並不只有他一個人出力——那些充當融合迴路節點的主力戰艦，緊隨其後，也開始全力運作起來！
時間一點點流逝。
或許是察覺到了人聯的意圖，又或許是感覺到了危機迫近，那顆剛恢復穩定的「蠍球」再次劇烈波動起來！
一隻只「灰魚」掙扎著開始脫離這個用來穩定節點的超球體結構，並奮不顧身地朝著艦隊的方向衝來。
但……
為時已晚。
看著融合迴路內已然徹底交融、強度也陡然增加的信息射流，陳梵直接向不遠處的諸多戰艦發出了一道信息。
「就是現在！放！！」
轟！！！
強大到遠遠超出人聯檢測閾值的信息射流從預先設定好的出口噴涌而出，就像是一發超大規模的天基雷射炮，朝著遠處那顆「蠍球」和迎面而來的阿波菲斯巨蠍疾射而去！
雙方碰撞的那一刻，強烈的信息擾動瞬間遮蔽了整個中央黑洞。
……
「滴——」
象徵著實驗錯誤的預警聲在科學院生物實驗室內迴蕩，卻沒有引起任何人的關注。
「你說什麼？」
汪靜瞪大雙眼，一臉匪夷所思地看著身前的全息通訊界面：「Z619艦隊……主動衝進黑洞裡了？」
這踏馬說的還是人話嗎？
看著通訊界面中的秦耀，汪靜不由感到精神一陣恍惚：「那，那他們現在出來了嗎？」
「沒有。」
秦耀神色沉重地搖了搖頭：「就在剛才，奇點紊亂已經全面爆發，黑芒擴散速度極快，幾乎瞬間吞噬了整個中央黑洞星域。」
「要不是撤得快，估計我們艦隊恐怕也會……」
秦耀搖了搖頭，輕輕嘆了口氣：「當然，也不全是壞消息。」
他抬手提交了一份檢測數據：「目前，奇點紊亂的影響範圍已經擴大至四分之一個宇宙泡，保守估計，這一次的奇點爆發最終會吞噬半個宇宙。」
「得益於這次的奇點爆發，目標宇宙內已經無法觀測到阿波菲斯巨蠍的存在。」
「我估計，入侵這個宇宙的巨蠍很有可能已經被全部消滅了。」
汪靜的神情愈發恍惚。
艦隊主動沖入黑洞？奇點紊亂全面爆發？團滅阿波菲斯巨蠍？
說好只是去做一場干涉實驗，怎麼轉頭就搞出這麼大的動靜來了？！
你踏馬管這叫干涉實驗？！
「……情況我已經了解了。」
呂首席的聲音從一旁傳來，打斷了汪靜有些混亂的思緒：「你現在率領Z143艦隊去支援隔壁宇宙。」
「就在前不久，那些阿波菲斯巨蠍的攻勢忽然增強了一大截，現在那裡的防守戰線有點吃緊。」
「是！」通訊頻道內，秦耀神色肅然，沉聲回答道，「保證完成任務！」
通訊悄然中斷。
「首，首席……」
汪靜表情有些慌亂地看向呂首席：「Z619艦隊和陳梵，他們……」
「先別急。」
切斷通訊後，呂首席的臉色也陡然陰沉下來：「再等等看。」
「我估計，很有可能是陳梵那小子在中央黑洞裡發現了什麼關鍵的東西，這才引起了隔壁宇宙那些巨蠍的拼命反撲。」
「關鍵的東西……」汪靜心中一動，出聲追問道，「零沒有得到什麼信息嗎？」
「幾乎沒有多少有用的信息。」
呂首席搖了搖頭：「你應該很清楚正面戰場的干擾有多嚴重。」
「想要在那樣的作戰環境中保證超遠距離的實時通訊，這本就是一種奢望。」
汪靜的眼神再次黯淡了幾分。
「不過……」
呂首席話鋒一轉：「有一點可以確定。」
「第一次奇點紊亂，是在陳梵開始干涉實驗後產生的，而第二次奇點紊亂，是在Z619艦隊進入中央黑洞後產生的。」
「這……有什麼意義嗎？」汪靜有些無法理解。
「至少可以證明，這兩次奇點紊亂是陳梵和Z619艦隊主動引發的。」
呂首席聳了聳肩：「這或許是唯一一個好消息。」
眼瞅著氣氛有些凝重，呂首席樂呵呵地開了個玩笑：「凡事得往好的方面想。」
「想想那些巨蠍是怎麼入侵那些宇宙的。」
「說不定，陳梵那小子趁這個機會直接跑巨蠍老家了呢？」
聽著這個極其不靠譜的笑話，汪靜有些無奈地扯了扯嘴角，露出了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容。
「那，那還真算是一個好消息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