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城。
聚星峰。
各城的城主奉命趕到星城之後,均被安頓在峰下的聚星客棧,等待炎術仙君的召見。
客棧是個臨山而建的院子,山腳下的兩排山洞便是客房。於野入住的客房不再偏僻,而是位於高處,更為寬敞明亮。奎炎與邛山、青衣依然被安排在下層的山洞內,以示身份的尊卑不同。
修仙者,講究的是逆天而行,卻不得不順天應命,標榜天道之下萬物混同,卻又喜歡以強者為尊。一個個超凡脫俗的仙人,儘是肉食者鄙的嘴臉。
許是早到了幾日,沒有遇見水澤、木澤等城主,於野安頓下來之後,便帶著三位老友走出客棧。
客棧外,群峰錯落,靈氣濃郁,田野秀麗。
奎炎與邛山初到星城,兩個傢伙很是興奮。
「哈哈,聽說頭領曾在星城大顯神威,可惜你我兄弟不在……」
「禍從口出,閉嘴!」
「嗯,玄夜走了,那頭老鬼真是晦氣……」
「老狐也深以為然!」
玄夜修為高強,擅長各種鬼修秘術,又整日裡陰氣沉沉,如今他突然走了,老哥倆頓然輕鬆了許多。
於野與青衣走到一處土坡之上。
「那便是我當年的隱居之地。」
數十里外的田野間,乃是一處凡人的村落,可見老樹、草舍,一如當年的景象。
「未想故地重遊,已不見了水芹妹妹。」
許是有所感慨,青衣翻手拿出她的白玉酒罈,輕輕呷了一口酒,繼續說道:「也不知她去了何方,是否與禹天相遇……」
當年正是她帶走了水芹,結果卻在軸星的雷劫谷失散,她至今依然耿耿於懷。
於野看向她手中的酒罈,暗暗搖了搖頭。
山農煉製的酒罈,乃是法器,看似小巧,卻裝著數千斤谷酒,竟被一位女子拿在手裡,並且時不時地飲上一口,她如此的嗜酒成性,已遠甚於當年的歸元子。
青衣能夠故地重遊,或為她的機緣所在。而他於野身為妄城之主,卻難以拒絕炎術的召見。
又見她抬手一指,說道:「你看這星城之地,豈非處處田園?」
星城的景色,著實不錯,仙凡和睦相處,七十二峰遠近錯落,堪稱處處田園風光,卻又神識紛亂、高手如雲、殺機四伏。
「修仙者,心中各有一仙境。猶如這世間凡徒,人人追尋一方田園淨土。而願望雖好,夢想罷了。不然,星域的修士又何必想法設法尋找神界呢!」
「嗯,我便是一凡徒。而田園淨土,並非妄想所在。」
於野忽然有感而發。
「哦?」
「幽冥仙域的偏遠之地,有一處凡域的星原谷……」
「星原谷若為淨土,你又為何背井離鄉?」
青衣反問了一句,腮邊露出一抹孤冷的笑意,然後飲了口酒,逕自走下土坡。她滿頭的銀髮彷如積年的白雪,透著滄桑、飄著寂寞。
「咦,青衣仙子又在飲酒,你我兄弟也來上一壇。」
「所言有理!」
奎炎見到青衣飲酒,禁不住嘴饞,與邛山各自抱著一個酒罈暢飲。在妄城耕作三年、釀酒三年,青衣尚且藏酒頗豐,這老哥倆也自然占盡便宜。
「哼!」
於野悶哼一聲,轉身往回走去。
他本想著想外出查看星城的動向,結果四周酒氣熏天。誰讓他帶著三個酒徒呢,不,其中一位乃是酒中仙子。
……
三日後。
於野尚在房內靜坐,有人登門拜訪,乃是水澤與木澤。兩位城主與他寒暄了幾句,便說起正事。
「於城主,各城的道友搜集精血不易,請山農煉丹更是頗費周折,而你豈能將他煉製的血丹據為己有呢?」
「於兄弟,此舉欠妥啊!」
欠債躲不過,兩人討要血丹來了。
「究竟何人索取丹藥,請兩位兄長如實告知。」
於野倒是沒有賴帳,卻出言不善。
「所言何意?」
「於某將一一登門問罪。」
「煉丹而已,何罪之有……?」
「於某在外閉關,竟然有人逼迫山農煉丹,欺我門下長老,將本人置於何地?」
水澤與木澤面面相覷,無奈地搖了搖頭。
「罷了!」
「此事以後再說,切莫以幾枚血丹傷了和氣!」
「我二人前來,並非只為血丹。」
「請你多多留意玄夜,他騙了木某與奚上天仙,如今已投靠了項先與炎術仙君。據說他對你了如指掌,頗受幾位高人的器重。」
水澤與木澤討要血丹不成,卻留下一句忠告,然後起身告辭。
於野沒有相送,獨自默然靜坐。
所在的客房,是個三四丈方圓的山洞,地上鋪著草蓆,四周擺放著木幾、木架等物。天光透過洞門而來,使得寬敞的所在甚為明亮。而隨著兩位城主的離去,他的心頭忽然籠罩一片陰霾。
於野靜坐許久,走到門外。
門外是處山崖,也是來往的通道,連接著左右的客房,並有蒲團、石几,以供客人休閒之用。
於野就此坐下,左右張望,俯視客棧,遠觀群峰。
五位城主,已悉數抵達星城。土澤,另有住處,並未現身。金澤,入住客棧之時,與他打了個招呼,便對他敬而遠之。
或許各城的城主與長老都在客房內歇息,客棧的院子裡見不到幾個人影,卻聽能到奎炎的大笑聲,這傢伙是一刻閒不住,又與老狐跑到院外的田野間飲酒。而那位酒中仙子則是獨來獨往,臨近的幾座山峰被她轉了一圈。她在幫他打探各方的虛實,以便著手應對不測……
七日後。
星域十五年的正月初六。
這日的清晨,奚上與仇玄兩位天仙來到聚星客棧。
炎術仙君,要在玉衡峰召見各城的城主,共商魁星之行的相關事宜。
當於野走出客房之時,院子裡已是人群聚集。三位城主之外,另有十多位合道境界的長老。奎炎與邛山、青衣,也在人群之中。
「各位,不敢耽擱!」
奚上催促一聲,帶著眾人走出客棧。
「頭領!」
於野不慌不忙走下石梯,院子裡僅有奎炎與邛山、青衣在等待。見他滿臉的倦色,三位老友有些擔憂。他卻舉起手指的御靈戒,不容置疑地點了點頭。
轉瞬之間,一道道人影飛上半空。
玉衡峰與聚星峰相距五六百里,尚有一段路程。而奚上與仇玄等人動身之際,不忘回頭張望。
於野已隨後趕來,卻僅有他一個人。而他的三位屬下,皆消失無蹤。
木澤落後幾步,與他並肩而行,又看向他手上的御靈戒,含笑傳音道——
「呵呵,於兄弟,何必如此謹慎?」
「奎炎那廝言語無狀,邛山相貌怪異,青衣又是女修,我是怕冒犯了仙君,故而如此這般,讓木兄見笑了!」
身為曾經的對手,木澤知道御靈戒的用處。而於野也沒有隱瞞,顯得頗為坦蕩。
「據悉,仙帝已放出話來,請求各方於五年之內抵達魁星。此番仙君召見你我,便是為了此事。」
「不是說魁星之行的日期提前,為何又要等上五年?」
「嗯,已提前到五年之後。如若不然,便要再等數十、上百年之久。」
「有無傳送陣直達魁星?」
「此去路途遙遠,並無直達的陣法,尚需周轉兩三次,方能抵達魁星,於兄弟何故有此一問?」
「哦……」
於野忽然沒了說話的興致,他散開神識看向遠處的子聖峰、寒星峰,帶著滿腹的心事往前飛去。
不消片刻,前方出現一座山峰,占地十餘里,高達千丈,草木茂盛,氣象非凡。
那便是玉衡峰,炎術仙君的洞府所在。
卻見山腳下守著一群修士,其中一位中年男子,乃是土澤城主,出聲道:「奚上前輩、仇玄前輩,各位道友,幸會!」
於野拱了拱手,跟隨眾人落下身形。
「仙君已等候多時也,請吧——」
土澤抬手一揮,帶頭奔著山後飛去。
接連穿過幾道禁制,抵達一處幽深的峽谷。
於野對於玉衡峰並不陌生,而再次來到此處,竟倍感不安。他見奚上與仇玄跟在身後,只得往上飛去。又去數百丈,他跟隨眾人落在一處霧氣環繞的山崖之上。
山崖甚為寬闊平坦,其三面臨淵,一面乃是玉衡峰的主峰,建有一座嵌入山壁的樓閣,玉衡閣。
奚上擺了擺手,與仇玄帶著各位城主、長老走到玉衡閣前躬身行禮。高大的樓閣閃過一道詭異的光芒,隨之門戶緩緩洞開。他抬腳便要踏過門檻走入樓閣,又詫異道:「於城主……」
於野並未參與行禮,而是趁亂後退幾步,閃身飛到深淵之上。
而他尚未飛入深淵,樓閣內衝出一位黑須男子,厲聲喝道:「放肆!」
項先金仙!
緊隨其後又衝出一位老者,乃是方朔金仙。
與此同時,奚上、仇玄、土澤、金澤、水澤、木澤,以及二十多位合道長老已盡數飛起,不過轉眼之間,已將深淵的上下左右團團圍住。
於野突然陷入重圍,反而鎮定下來。
他舉起一枚玉簡,揚聲道:「天地星圖在此,請仙君前輩現身相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