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蘿要渡劫。
看到天象異變的那一刻,於野便想到了青蘿。
青蘿結成陰丹多年,奈何機緣未至,遲遲未能結嬰,恰逢她在混沌之地修煉,突然再次天生異象,那麼只有一個原因,她終於迎來了自己的元嬰天劫。
遙想當初,雙方結緣於靈蛟谷,她只是躲藏在蛟丹中的一縷殘魂,是他於野煉化了妖丹,為她帶來了生機,是她的指點迷津,與悉心呵護陪伴,帶著他一步一步踏上了仙途。沒有青蘿,便沒有於野,而沒有他於野,青蘿也不會成為蛟影,成為他的精靈仙子。
數百年來,彼此神魂相牽,禍福與共,互為知己,乃是生死不離的家人。
而他於野已修至金仙,她卻仍在黑暗彷徨,在孤獨中煎熬。如今她苦難有成,即將重塑肉身,重返人間,他又怎能不為之欣喜若狂呢。
快,他要儘快回到她的身邊,守護她渡劫,親手迎接她的歸來……
暗空中,數道人影匆匆忙忙。
片刻之後,星域的偏遠一隅,臨近混沌虛空的幽寒所在,七道人影相繼停了下來。
先到一步的是門邪與比甲、見淵、石嬰,各自雖已改修魔煞,卻從未遇到陰劫,更未見過鬼修渡劫,何況她得到門邪的指點,使得眾人更添了幾分好奇與期待。
於野與邛山、青衣隨後而至,他奮力掙脫攙扶,連聲吩咐道——
「老狐,與我盯著左右,任何人不得驚擾天劫,否則我拿你是問。青衣,與我盯著青蘿,但有不測,務必護她周全……」
兩位老友自然是有求必應,卻又擔憂他的狀況。
「哎呀,此處有老狐與仙子,你放心便是,而你……」
「於野,你剛剛渡過天劫,狀況堪憂……」
「我並無大礙,休得囉嗦!」
「哼,老狐真是怕了你!」
「天劫將至,那小丫頭為何沒有現身……」
邛山與青衣執拗不過,只得左右散去,而抬頭張望之時,又困惑不解。
置身所在,應為天劫之地。十餘里方圓所在,已為陰森森的威勢所籠罩。千丈高的暗空之中,則是電弧閃爍、雷威聚集。卻並未見到渡劫之人,僅有七道人影在等候守望。
於野的身形搖晃,堪堪站穩,他摸出一把丹藥塞入嘴裡,又抓出一壇酒猛灌了幾口,身旁霍然多了兩頭龐然大物,正是他的兩頭蛟龍,皆龍甲破損、神態萎靡,卻被他強行召喚出來。
「大蛟、小蛟,與我同在!」
於野呼喚一聲,揮手拋出一把元石。兩頭蛟龍吞了元石,各自發出一聲低沉的吼聲,然後盤旋左右,擺出忠心護主之勢。
「咦,她現身了……」
遠處傳來一聲驚呼。
於野又飲了一口酒,這才強打精神抬眼看去。
四方,一片黑暗。唯有十餘里外,籠罩在雷光之下。便在那光芒耀眼之處,忽然呈現出一道人影。
只見她雙足赤裸,青衣飄飄,長發如雲,精緻如玉的小臉兒一如從前。
青蘿!
那正是他的青蘿!
她並無迎來天劫的喜悅、或恐慌,反而頗為淡定,而淡定之中,又好像透著悵惘與不舍之色。
「於野!」
「嗯、嗯!」
於野聽到熟悉的話語聲,禁不住心頭一暖,連連點頭道:「青蘿,安心渡劫,來日重塑肉身,你我攜手遨遊雲霄……」
「於野,你願我成為鬼仙,陪你一生一世?」
「心甘情願……」
「嗯,我想成為一個有血有肉之人!」
「皆如你所願……」
「嘻嘻,若有來世,亦當如你所願哦。而無論與否,青蘿、或是蛟影,與你同在……」
清脆頑皮的笑聲,一如往昔。所言所語,依然體貼、溫暖。
於野無暇多想,他也禁不住笑了。
不管青蘿是人是鬼,或是仙子,都是他至親的家人,能夠相守一生一世,夫復何求!
「喀嚓……」
令人心動難忘的笑聲未落,天上忽然傳來幾聲炸鳴,隨之一道道瑩白的光芒傾瀉而下,像是月之光華,瑰麗無雙,卻為幽冥烈焰,帶著森然的天威瞬即吞沒了那道嬌小的人影。
於野禁不住握緊雙拳,身子微微顫抖。
他不止一次渡過天劫,經歷過九死一生的險境,卻不知道為什麼,目睹青蘿渡劫,竟然讓他心驚膽戰、恐懼莫名……
沒有驚天動地的雷鳴,也沒有橫卷四方的天威,不過閃念之間,九道詭異的陰雷已倏然落下。
天劫已過?
青蘿她已渡過天劫,安然無恙……
於野未及緩口氣,又不禁瞪大雙眼。
九道陰雷已罷,森然的雷威尚存,而那道嬌小的人影已然不見,卻有一道淡弱的光芒消失在虛空之中,似有歌謠從遠方傳來——
「有女美兮,青絲如蘿,魂兮夢兮……」
於野依然面帶笑容,痴痴目視前方。他在等待渡過天劫的青蘿歸來,等待他的仙子歌唱舞蹈。
與此同時,嘆息聲在四周響起——
「哎呀,可惜了……」
「唉,那丫頭渡劫不成,已魂飛魄散……」
「著實可惜了,難得見到一位至陰鬼修,又擅長魔修,與她悉心指點,本想多了一位同道,誰料她……」
「是她自行放棄,或入輪迴,亦未可知……」
「此地臨近混沌虛空,若是踏入輪迴,只怕禍福難料啊……」
於野仍在痴痴凝望,而笑容已漸漸僵硬。片刻之後,他突然扔了酒罈,張口噴出一口熱血,身子緩緩往後倒去。
他噴出的熱血,與傾灑的酒水,仿若夜空的煙火,炫麗繽紛,又似靈動的舞姿,魅惑夢幻,也好像是凋謝的芝蘭,在黑暗與幽冷中孤獨綻放,抑或是朦朧的風雨,遮斷了天涯歲月。
而他怒睜的雙眼,已然空洞無神……
「於頭領!」
「於野……」
邛山與青衣飛奔而來。
門邪與比甲、見淵、石嬰也察覺狀況有異,各自轉身返回。
眾人尚未趕到近前,一聲低沉的龍吟震徹四方。
「鏘——」
一頭蛟龍托起於野,搖頭擺尾飛騰而去,一頭蛟龍左右盤旋,張牙舞爪,氣勢洶洶,顯然不容他人靠近。
轉瞬之間,兩頭蛟龍已消失在幽暗的星空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