地下城若是個巢穴,城中的修士便是一頭頭禽獸,或在路口徘徊,或在巷子裡遊蕩,或是潛伏在暗處,舔舐著鋒利的爪牙,等待著獵物的出現與殺戮的時機。
於野,也不再是獵戶,而是變成了一頭狼,小心翼翼穿行在縱橫交錯的巷子裡,在危機四伏的牢籠之中尋找著他的對手。
誰是獵戶?
當然是元昊仙帝!
他藉口魁星之行,召集七十二星前來相助,卻趁機剷除異己,迫使各方歸順投誠。他才是一位高明的獵戶,肆意攪動風雲、擺布生死。
他最終又能否如願,順利前往天界?
哼,倒也未必!
據說元昊曾經兩次前往天界,皆功敗垂成。如今他倒行逆施,難免重蹈覆轍。
不過,元昊仙帝若是知曉天地星圖,會否親自尋來?而地下城僅有兩位魁星的仙君,至今未見魁星的其他高人現身
莫非梅山子向元昊隱瞞了星圖的存在?
如今想來,梅山子又是主動示好,又是答應入伙,結果卻企圖將他於野置於死地,那位城主的舉動,處處透著古怪……
「仙子!」
邛山在呼喚青衣?
於野放慢了腳步。
只見青衣與他頷首示意,逕自走向另外一個巷子。邛山不敢阻攔,急得衝著他連連甩手。
「於頭領,她撇開你我,孤單無助,若有不測……」
「去吧,切莫闖禍!」
「論起闖禍的本事,誰比得上咱家頭領!」
「囉嗦!」
「嗯,遵命!」
邛山答應一聲,追趕青衣而去。
於野獨自往前。
青衣雖然處事沉穩,卻執拗倔強,一旦耍起性子,莫說是老狐,便是他於野也忌憚三分。而她的心事不難猜測,無非想要尋找禹天。既然放不下往日的恩怨,權且由她!
前方,又是一個路口,右側通往乾鼎殿的方向,左側則是光芒閃爍,
於野稍作遲疑,循著光芒走去。
片刻之後,走到巷子的盡頭。
忽然人影一閃,兩位中年男子擋住去路。
「來者止步!」
於野只得停了下來,奪目的光芒直射而來,他舉起雙手遮擋,眼瞳微微一縮。
眼前是片開闊地,約莫千丈方圓,當間堆砌著三層石台,正中矗立著一根高大的石柱,並為禁制環繞而光芒閃耀。另有十多位修士守著四周的路口,顯然不許任何人踏進半步。
叱呵聲又起——
「不得在此逗留,速速離去!」
於野再次衝著石柱投去深深一瞥,兩眼的餘光看向攔路修士腰間的鐵牌,他佯作順從般地拱了拱手,默默轉身走開。
那根石柱有著數丈粗細,百丈之高,不僅撐起洞穴,而且是整個地下城的陣法中樞。憑藉雷火符、星矢,能否將其毀了,結果又會怎樣?
於野背著雙手,低頭前行,時而眉梢聳動,兩眼透著殺機,時而又輕輕搖頭,遲疑不決的樣子。
光芒映照之下,地上多了一道沉著前行的人影,並且愈來愈長、愈來愈大,直至填滿了寂靜的巷子,又緩緩消失無蹤。正如走過的歲月,一路風雨,一路的輝煌,卻終將化作風景拋在身後,消失在漫長的光陰之中。
坤鼎殿,位於地下城的一端,乾坤鼎,則是位於另一端,彼此相隔十餘里,猶如天地遙遙相對。
據搜魂所知,穿過前方的巷子,再去數百丈,便可抵達乾鼎殿。
須臾,前方的路口聚集著上百人,三五成群、舉止彷徨,想必是各方滯留的修士,聚在此處商議對策。
於野放慢腳步,從人群中穿行而過,未見公儀申,或施化、乾禮等人的蹤影,亦未見到熟悉的面孔。
他倒想看到幾位故人,譬如火澤、水澤與奚上等人。哪怕是迎頭撞見炎術仙君,他也不怕對方找他算帳。
而一個相熟的人影都沒見到,更莫說囚星宮氏兄弟的蹤影。
見到宮士兄弟,便能討要血藤丹。而不管是宮士、宮陽,或賊星的山農,以及妖星的奎炎、玄女,同樣沒有現身,也許是路途遙遠,或修為不濟的緣故,幾位好友已放棄了此次的魁星之行。
穿過人群,是片空曠的所在。
於野駐足觀望。
二十餘丈之外,峭壁聳立,禁制重重。峭壁的數丈高處建有樓閣,造型與坤鼎殿相仿,挑角飛檐下懸著陳舊的木匾,可見乾鼎殿三個大字。下方有個洞口,守著四位修士,並且豎著一塊石頭,刻著一行字跡:告各方道友,欲往天地城,開啟天界之行,請奉上精血命牌以示誠意,元昊。
於野的嘴角一撇,皺起眉頭。
這是將元昊仙帝的話刻在石頭上,正告各方修士,想要重見天日,只有獻出命牌,否則後果自負。
肆無忌憚的要挾啊!
便於此時,七八位修士越過他的身旁,奔著洞口走去,皆腳步沉重、神情悲壯。
守在洞口前的一位中年男子伸手阻攔,並拋出八塊玉牌,被一一接住,繼而精血閃爍,又悉數奉還。片刻之後,八位真仙、合道境界的修士魚貫走入山洞,引得圍觀的眾人一陣騷動,又各自遲疑不決而長吁短嘆。
獻出精血命牌,雖然能夠逃脫牢籠,而從今往後,生死命運將繫於他人之手。何況天界之行未卜,誰敢孤注一擲呢。來日若有不測,必將悔之晚矣!
於野卻無暇多想,神色一凝。
把守洞口的四位中年人,腰間也繫著鐵牌,刻著飛鳥的紋飾與一個天字。
於野的眼光閃爍,輕輕舒了口氣,轉而眉梢一展,奔著來路走去。而穿過人群之際,他忽然腳下一頓。
十餘丈外的路口一側,有位老者慢步走來,伸手拈鬚,愁眉苦臉的模樣。恰好他抬眼張望,也不禁微微一怔,失聲道:「於……」
於野搖了搖頭,奔著老者走去,擦肩而過的瞬間,悄聲道:「隨我來——」
老者的臉色變幻,似乎感慨萬分,傳音道:「哎呀,想不到還有重逢之日……」
與此瞬間,圍觀的人群中走出兩位中年男子,彼此換了個眼神,不聲不響地隨後而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