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清晨，夏言自然睜開眼睛。
看看時間，發現居然才早上六點。
可能是心中有事，人睡得不踏實的原因。
夏言沒貪戀被褥的綿軟，伸完懶腰就翻身下地，洗漱完換上昨天的衣服，手肘搭著厚重的羽絨服，她準備去自助餐廳里吃早飯。
空曠的大廳里只有她一人的腳步聲，看不到熊熊的行蹤。
自助餐廳的取餐檯上依舊擺滿熱騰騰的食物，機器人拿著抹布，圍著餐檯轉來轉去。
時刻準備著清理油漬。
夏言把衣服搭在椅背上，抽出餐碟，準備吃個高熱量早餐。
想當初顧客爆滿的時候，水果披薩和至尊披薩的銷量是最高的，更何況用料紮實，輕咬一口就能拉出長長的絲。
滿口都是芝士的奶香味。
夏言端了碗會繁殖的線面，一小塊水果披薩，一根純肉黑胡椒烤腸，最後再來一杯安慰自己的黑咖啡。
接下來便是享用美食的時刻。
窗外，守在賓館周圍的防護罩被雪勾勒出形狀，天空灰沉沉的，像是還要下雪。
這一念頭剛才浮現，碎片般的雪花飄零而下。
整個平原都開始降毛毛雪，沒有風的打擾，顯得靜謐且美好。
熊熊出現在防護罩前，趴在上面，望著外面平整的雪面——昨天才讓辛苦挖出的路，經過一天一夜後，居然被重新覆蓋。
根本沒有一絲痕跡。
自然的力量永遠更強大。
「熊熊，走吧，阿如拉他們應該等著急了。」
老闆的聲音從身後傳來，熊熊穿上羽絨服，「好~」
夏言和熊熊重新回到昨晚離開的地方，和她想得一樣，阿如拉他們起得很早，也已經吃過早飯，所有東西都重新裝回車上。
也就在這時，夏言看到車軲轆旁有幾滴深色的粘稠物。
她心尖一跳，看向四人。
她居然忽略了一件很重要的事，從回來的那一刻開始，兩個孩子就沒表現出興奮的舉動。
反而一反常態，把小臉埋在阿如拉的腹部，手臂緊緊環著她的腰。
像是怕極了。
阿如拉摸著他們的腦袋柔聲安慰，一抬頭對上夏言詢問的眼神，她勉強笑了笑，說：
「已經沒事了，是活死人，好在就一個，才讓反應快，沒出意外，現在正挖坑，要把它埋進土裡去。」
他們已經做好準備，知道越往下走，活死人的數量就會越多。
可真當看到滿臉腐爛的屍體，以靈活的動作跑過來時，視覺衝擊十分炸裂，看的人頭皮發麻，雙腿被水泥灌注，根本挪動不了分毫！
讓孩子們上學，是他們夫妻倆考慮很久做的決定。
他們能接受。
阿如拉緊緊抱著孩子，心底默念乞求上天保佑、一路平安。
夏言不想打擾她們，輕手輕腳跟著地上的腳印走。
沒走出幾步，就聽到挖土的聲音。
緊接著就看到滿臉嚴肅的才讓，和被五花大綁的喪屍。
令夏言沒想到的是，喪屍居然還活著，腐爛的嘴巴中橫穿著一根粗糲的繩子，使它無法張合嘴巴。
接著繩子將它的肩膀和手臂牢牢鎖在一起，雙腿向後彎到極限，把四肢捆綁在一起。
喪屍灰濛濛的眼珠子直盯著背對著它的才讓，嗓子裡發出赫赫聲，掙扎著要湊上去。
土坑不大，足有兩米深，才讓從坑裡跳出來，雖看到了夏言，卻沒工夫打招呼。
他繞到喪屍後面，像拎起一條魚似的，把喪屍拎在空中。
才讓走到坑邊，一手抓著繫繩，一手固定摺疊回去的膝蓋，讓喪屍保持著頭朝下的姿勢，強行塞進坑裡。
他撿起鐵鍬，把帶著冰碴的土一捧捧填回去，在坑頂踩來踩去，儘量把土踩實。
夏言以為這就完事了，沒想到才讓又從兜里掏出一個癟癟的塑膠袋。
「我原諒你的所作所為，」他解開袋子，從裡面抓了一把，細細的撒在土面上，「你只是走錯了路，不怪你。
「在這裡安息吧，我撒下了強壯的種子，它會生根扎進你的身體，刺破你的眼睛和頭顱，吸收養分的同時，你的罪孽也會被它全部接納，等到花開，就是你看見光的時候。」
才讓最後閉著眼做了個奇怪的手勢。
這一切就算塵埃落定。
他回身時臉上肌肉放鬆，像是已經對心中的神明傾述了自己的行為。
「走吧，最好今天天黑之前就趕到學校附近去。」
夏言沒有異議。
才讓牽起氂牛在前面帶路，兩個孩子依舊坐在舊門帘中，他們的母親阿如拉扶著車架，一來防止有東西掉落，二來幫著推車，好幫氂牛節省些力氣。
車軲轆碾壓過地面發出咯吱的聲音，一直傳出很遠。
他們的影子在地上拉長，連接著承載希望的車架，全部混成一團。
車轍從曾經一直滾動到現在，一家四口從未改變。
越過新的一座高山，溪流從此變成大江，河面寬闊，河水湍急。
在河灣的盡頭，兩間小平房像個被丟棄的積木，靜靜的待著。
「就是那兒！學校還在！」才讓對著那兩間房子揮手，餵、餵地喊著。
哪怕聲音根本傳不到那裡，他也依舊打著招呼。
他好像很確定，房間裡的人一直守在窗邊，等待著送孩子來上學的家長。
上山容易下山難，才讓擋在車前，用背頂著框架，身子向後倒下，幾乎與山體平行，腳跟重重抵著石塊當剎車器。
用自身的力量抵擋沉重的車身。
氂牛似乎知道這是很危險的事，不斷地小聲哞哞著，屁股向後，四根蹄子也杵在地上緩慢地走。
阿如拉早早就叫孩子們下車，跟在後面一副絕對不會出問題的、相信才讓能行的表情。
這種下坡路他們走過很多次，經驗十足。
等車終於停穩在平坦的路面上時，才讓的雙腿直打擺子。
「看到沒，你們阿爸是世界上最強壯的男人。」阿如拉如是說道。
原地休息片刻，繼續出發。
他們穿過架在江上的橋，到了另一面。
那兩間小平房此刻終於恢復真實的大小，是兩間破舊的紅磚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