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晌，他又微微低下頭，慘然地嘆口氣搖了搖頭：「飛瀾……連你，也要跟我對著幹？」
姜誠不語。
但他知道這句話的份量：當年一起同窗，一起扛槍的弟兄，時至今日死的死叛的叛——
還能並肩作戰且能給他堅定支持的，早已為數不多。
「不是跟你對著幹，我一直都在說：不管做任何一件事，都是為了咱關外的利益，為了所有黎民百姓的利益。」
姜誠用少有的堅定語氣，與這位年輕的統統帥說著，「同樣我也說過，不管是誰……但凡他做的事情不符合東北和大眾的利益，那就是我姜誠的敵人！」
這，還是他第一次對著張漢卿使用如此的重話。
對視足足持續半分鐘，對方最終還是長嘆了一口氣：「在你看來，我入關……是有悖於東北的利益？」
「可你想過沒有，現在內憂外患一大堆，我們不靠引入力量，怎麼解決這事。」
姜誠言語平靜：「我還是那句話，靠誰都不如靠自己……假設有人不服氣，直接干他娘的就完了。」
張漢卿以手支頤，面露苦惱道：「其實不光你，連老叔三大爺都是這麼個話——」
「尤其是三大爺，拎個拐棍兒，脾氣來了差點照我腦袋來了。」
姜誠無聲地回望著他。
要說這群老傢伙，心智能力還有眼界能與大帥比肩的，就得是馮德麟了。
這也是自己想辦法幫著他活到現在的理由……有他坐鎮奉天，老派就最少穩一多半；
而自己穩著新派，東北軍自己生亂的可能性就會壓到最低。
「得了，既然你們都不同意我去，我便不去吧。」
張漢卿最終還是說了軟話，「但我還得去京城一趟，辦點事。」
說完這話，他從姜誠身邊輕輕掠過，招呼武東雲往大門口走去。
姜誠沉吟，轉瞬脫口而出：「是為了趙四小姐嗎？」
驟然回頭看著姜誠，後者臉徹底地黑了下去：「我說你是不是管的太多了？怎麼越來越跟你那個老丈人像了……這可不好啊。」
這話說完，豈不是默認了。
姜誠乾脆閉嘴了：行吧，反正總歸是打消了他帶主力部隊入關的心思了。
跟著他一塊走出書房，姜誠表示近來奉天的局勢漸漸穩定，加上那筆額度不小的借款，日本方面找麻煩的可能性不大了。
他手頭的事務交給張作相，軍權則是由馮庸暫時管代，自己打算去一趟哈爾濱，有些貿易需要自己親自去談。
其實趕著回去，是打算推動吉林工業北遷，以及加快黑龍江建設的問題——
關東軍在奉省數量太大，最重要的是，目前奉省除了張作相馮德麟，以及孫九年算是他能掌握的「正規軍」，其他都很有可能被鬼子滲透過。
姜誠不太可能把這些軍官統統抓起來，這無疑是動東北軍的根本，反而會激起更大的變故來——
不如早點回吉林布局，因為時間已越發迫近了。
「這時候回吉林？老叔最近身子不爽利……我也要去京城待一段時日，沒你我不放心啊。」
回望他稍顯的不安，姜誠表示除了張作相，還有他兒子廷蘭，況且如今通訊和交通都方便，有什麼問題他大不了從哈爾濱直接飛回奉天。
「對了漢卿，這次去京城，不要坐火車汽車的了——」
姜誠對他眨眼笑笑，「我從老美那邊定了三架商用飛機，其中就有你的……做你生辰的禮物！」
「呵呵，晚是晚了點，但也是兄弟我的一番心意。」
聽到「生辰」二字，他的神情分明有了一絲變化。
「我知道，你因為帥爺，剛把自己的生辰改了。」
看著他稍顯黯淡的臉，姜誠繼續往下說道，「我家有個孩子叫盛世，他也是生辰那日，父親被鬼子害了。」
「而你想想，老帥生前最怕什麼？最擔心什麼？還有，如果他還在，希望我們怎樣？」
他沒有繼續往下說，而是把話留了半句。
對方的性子他很清楚，逼的太急反而會起另一種作用。
「我知道了，等事情辦妥，儘快返回奉天來。我們——」
說到這裡，張漢卿回身對他微笑，「我們一起重振東北。」
…………
張漢卿入關的第二天，姜誠從奉天機場乘專機飛往庫倫。
落地後，徐樹錚楊玉成和當地高層一齊上前迎接，眾人簇擁著歡笑不斷，一掃姜誠這些日子以來的壓抑。
「平川的事，實在是太突然了——」
等到了庫倫的督軍府，楊玉成給姜誠倒了杯沙棗花茶，「到底也是多年的弟兄，我們都沒送他一程。」
端著茶杯的右手微微停頓，但他轉瞬還是淡然笑笑：「心意到了便是……都說了是多年的弟兄，相信平川也不會在意這些的。」
事情傳回東北，其實徐樹錚帶著幾個官員已直奔吉林府，代表庫倫方面向海蕙心致上了一份喪儀。
「哎，反而是我，這都大半年了，還沒回去看看他們娘幾個……我這男人當的！」
聽到姜誠的話，徐樹錚趕忙欠了欠身道：「我們也是知道姜爺您公務纏身，這才是去了趟吉林府——」
「嫂子難受是一定的，但她心裡清楚，犧牲小家都是為了大家啊。」
姜誠當然明白他說的這些，其實有一部分出於客套，但他心裡存著對海蕙心的愧疚也很久了。
「先不說這些了，樹錚玉成，這次我到蒙北來，是有個大計劃宣布。」
看到兩人迅速交換著目光，姜誠搓了搓手，把後半句話說完，「我打算，北遷！」
楊玉成最先發問：「您是要把吉林的工業，都？」
姜誠微微側轉身子，對站在不遠處的韓明使了個眼色，後者馬上立正，向後轉，從隨行的文官關致遠那裡拿到一份地圖。
楊徐二人隨著姜誠一併起身往會議桌那邊走，旋即那張足足有兩米長，一米寬的大地圖展開在他們面前。
「這是我調動總參部的兩位參謀，以及致遠一塊繪製而成的。」(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