全年級一千多學生,連續兩年蟬聯第一。
這個難度有多大,莊文昭或許無法想像。
他只知道,自己的小兒子莊宇航,還在上小學,全班四十多個學生。
一看莊宇航的考試排名,就基本知道他們班上有多少人。
「莊先生,你從沒來學校開過家長會,但我們班上很多學生家長,其實都想認識一下你。」張志遠沉聲道。
「認識我?」莊文昭錯愕:「幹什麼?」
「他們想向你請教,怎樣教育出這麼優秀的孩子。」張志遠露出一抹苦笑。
實在有點諷刺。
莊文昭臉色很不好看,青一陣白一陣。
一時之間,不知如何辯駁。
從小到大,他對莊子昂的教育方式,就是不聞不問。
只知道莊子昂成績一直都不錯,總是輕而易舉,考上全市最好的學校,完全不用自己操心。
「莊先生,如果這些不夠,我還可以給你看一些照片。」
張志遠拿出手機,翻到一個專屬的相冊,遞給莊文昭看。
那是兩年以來,莊子昂參加各種競賽的獲獎照片。
他不僅為自己,也為班級、為學校贏得了很多榮譽。
但每一次的獲獎現場,都沒有家人為他喝彩。
「別人的孩子,哪怕得一個三等獎,都會得到父母的擁抱和鼓勵。」
「莊子昂每次得一等獎,卻只能孤零零地站在領獎台,羨慕地看著別人。」
「幾乎每一次陪他的,都是我這個班主任。」
聽到張志遠這番感慨的話,莊文昭無言以對。
他不得不承認,自己對莊子昂缺乏足夠的關心,不是個稱職的父親。
莊子昂努力隱忍克制,但眼圈還是紅了。
親情不是與生俱來的東西嗎?
為什麼別人輕易得到的東西,他都那麼拼命了,還是一無所有?
莊子昂再優秀,也跟所有孩子一樣,渴望父母的愛。
他想要被誇獎,被擁抱,被無盡的愛包圍。
可是莊文昭和徐慧,卻一次又一次讓他失望。
直到某一天,他終於逼自己接受現實,自己從來都不是他們的驕傲。
辦公室里,沉寂了半晌。
莊文昭終於尷尬地開口:「老師,儘管莊子昂成績是不錯,但這不是他頂撞父母的理由。」
「莊子昂平常都很聽話,今天這麼做是有原因的,你不知道嗎?」張志遠憤怒地脫口而出。
「張老師!」莊子昂出聲打斷。
他露出乞求的眼神,向張志遠搖了搖頭。
眼眶一點點變紅,下唇被咬出了血痕。
「莊子昂……」張志遠鼻子一酸,不禁哽咽。
莊子昂不想自己的秘密被說出來。
一旦莊文昭得知實情,當然會馬上陷入懊悔自責,並拼了命地對他好,給他無微不至的照顧,試圖彌補十多年缺失的父愛。
可是,那只是愧疚,不是真正的愛。
他不願用自己的生命和尊嚴做籌碼,來換取這份虛假的愛。
張志遠只能尊重莊子昂的選擇,將拳頭攥得咯咯作響。
秦淑蘭掏出手機看了看時間,湊到莊文昭耳邊輕聲道:「宇航快放學了,我們得過去接他。」
莊文昭緊盯著莊子昂:「我再問一遍,你到底回不回家?」
「不回,我住我媽那挺好的。」莊子昂心意已決。
「那好,你今天不回來,這輩子都別回來了。」莊文昭說出氣話,一摔椅子,拂袖而去。
秦淑蘭急匆匆跟了上去,生怕去得晚了,莊宇航等得著急。
逆著光,望著莊文昭的背影,莊子昂忽然出聲:「爸,有我這個兒子,你真的從來沒有一瞬間欣慰過嗎?」
莊文昭停下腳步,沒有轉身,也沒有回答。
他固執地認為,沒有父親向兒子道歉的道理。
「算了,你走吧!」莊子昂的眼神中,熄滅了最後一絲希冀。
「既然不愛我,為什麼要把我帶到這個世界來?」
莊文昭停頓了幾秒,又堅定地邁開腳步。
畢竟莊子昂都十八歲了,能夠好好照顧自己。
等他想通了,自己就回來了。
辦公室里,只剩下張志遠和莊子昂。
所有的戾氣,全部消散。
「莊子昂,你別傷心難過,這世上還是有很多人關心你,比如我,比如李黃軒和林慕詩,你多想想我們。」張志遠輕聲勸慰。
「張老師,謝謝你。」莊子昂緊緊咬著牙關,下顎輕輕顫動。
他在努力克制,不讓眼淚掉下來。
當著莊文昭的面,無論他裝得有多麼強硬,但他始終是個內心脆弱的孩子。
張志遠問:「這麼大的事,你真不打算告訴你爸爸?」
莊子昂帶著哭腔:「我只是想讓自己體面一點。」
張志遠點點頭,表示理解。
但身為一名教師,他有自己的責任。
莊子昂目前看上去還算正常,可以暫時遵照醫囑進行治療,一旦病情加重,就必須通知家長。
「張老師,我下午能不能請假?反正我這樣的情緒狀態,也聽不進去課了。」
「好,我給你批請假條,你好好放鬆一下心情。」
從辦公室出來,莊子昂失魂落魄一般,漫無目的地走著。
路過一間教室,聽見一個班級在上音樂課,唱著很有年代感的老歌。
小小的小孩,今天有沒有哭?
是否朋友都已經離去,留下了帶不走的孤獨。
漂亮的小孩,今天有沒有哭?
是否弄髒了美麗的衣服,卻找不到別人傾訴。
……
叮的一聲,莊子昂兜里的手機,收到一條信息。
小蝴蝶:莊子昂,你是不是又不開心了?
莊子昂連忙打字回覆:你怎麼知道?我下午請了假。
小蝴蝶:去銀杏樹外面接我,我翻牆出來找你玩。
莊子昂連忙看向籃球場西北角,那裡空無一人。
高大的銀杏樹,在風中微微擺動著枝葉。
他拿著張志遠批的請假條,從學校大門出來,然後繞了一個大彎,來到圍牆外面。
遠遠地便看見,蘇雨蝶坐在圍牆上。
穿著白色帆布鞋的小腳,在半空中一盪一盪。
「牆那麼高,你怎麼爬上來的?」莊子昂好奇地問。
「我從器材室偷了把梯子。」蘇雨蝶笑著解釋。
莊子昂更是疑惑。
一個校花級別的女生,扛著一把梯子從操場上過,不會被保安抓住嗎?
「發什麼呆?快點接住我呀!」蘇雨蝶催促。
「噢!」莊子昂連忙伸出雙臂,示意她跳下來。
蘇雨蝶縱身一躍,精準地落入莊子昂懷中。
她體重很輕,抱著也毫不費力。
近距離凝望這精緻到無可挑剔的臉龐,莊子昂鼻息有些沉重,心跳很快。
「你就這麼一直抱著我嗎?」蘇雨蝶俏臉泛紅。
莊子昂這才回過神來,慌慌張張將她放下來。
春風拂過,吹亂了少女的髮絲。
也吹亂了少年的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