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月份的第二天，易科的股價已經出現明顯的回落，公司整體市值也從階段性高點的2895億美落到2660億美元，連最新出爐的出色財報也無法挽救這一趨勢。
易科2015財年的淨營收達到1619億美元，相較於狂暴的2014年財年仍舊有21%的增長，這一點在去年下半年動盪的局勢之下殊為不易。
只是，易科2015的財報越漂亮，它今年的財報就必然越難看，畢竟，已經失去的美國市場在財報里明確的貢獻了34.1%的營收。
據分析，這與易科第四季度全力為美國市場供貨和渠道商清倉式銷售有關。
但這樣重要的市場甚至已經不是易科如今最關鍵的問題。
比34.1%這個數字更重要更關鍵的是71.2%。
這是易科財報里手機產品貢獻的營收比例。
依舊與去年財報類似，不是易科的平板、筆記本、移動生態等業務收入不能打，而是手機業務太能打了，整個2015年的比例相較於21014年的69.9%，反而又有所提升。
也因此，易科手機的產能問題優先級已經高於美國市場的剝離。
按照華爾街討論，易科如今的股價反應了失去美國市場的利空，但產能問題這一大利空還沒能完全消化，也就是，還有下降空間。
據說是來自華夏晶圓製造聯盟的光刻膠消息讓易科股價有所波動，只是，這樣的利好消息得不到市場裡實際產能的驗證，也就難免讓股價進一步受挫。
對沖基金的反應總是更迅速，嗅覺也更敏銳，他們在驗證和檢索各式各樣的信息之後也就催生出更大的貪婪，易科似乎真的沒招了？
這個問題的答案正越來越被市場裡的表現所證實。
四月份的第一周，歐洲市場裡的Mars 9 Pro也頻繁的出現缺貨情況，與此同時，易科似乎頻頻在嘗試企業業務的發力。
到了月中，2016年的Q1財報撥開了大家對易科如今真實狀況的好奇，相較於去年同期，淨營收、運營利潤、淨利潤等關鍵數據都出現大幅下滑。
其中，2016年的Q1淨營收為293.44億美元，同比去年Q1的524.32億美元，下滑44.03%；運營利潤97.2億美元，同比下滑47.23%；淨利潤62.7億美元，同比下滑54%。
易科的市場在萎靡，產能在受限，利潤在下降，產品成本在提高，以及，還要加上一個「顯著」的描述。
與此同時，不管是蘋果還是三星，它們的Q1財報都創下新高，也有多位高管激動發聲。
「美國市場是全球最先進的市場，我們很高興的看到美國消費者們在越來越多的使用三星手機，這是極其正確的選擇！」
「三星是全球最好的手機，是安卓之皇！」
「三星是全世界的消費者共同用實際行動支持的智慧型手機銷量冠軍！」
今年搭載了高通驍龍的三星格外興奮，一方面使用了台記的工藝，確實沒了過去兩年被困擾的問題，另一方面很大程度上繼承美國市場裡的安卓生態位空缺，自然也就銷量大漲。
只是，蘋果比三星還要滋潤。
易科憑藉Mar 8.8和Mars 9連續兩年的確定了自己在御三家裡第一的位置，但這種良性循環被地緣政治打破，原本居中的蘋果有了更多的空間，瓜分到易科留下的更多份額。
華爾街極度看衰，對手們瓜分市場，對沖基金再次湧入，產業鏈遲遲得不到支撐，股價進一步受挫……
伴隨著Q1財報的出爐，易科的產能窘迫之上平添了幾分悲壯。
搜狐財經春節之後在抖音嘗試了以短視頻的方式對話不同嘉賓，而它在看到易科的財報之後專程請了自家掌門人張朝陽評價現在的情況。
「易科現在還是很賺錢的，股價雖然還是下跌了，但現在這個情況多少都在大家的預料之中，下跌幅度還行。」
「它一季度賺了差不多420億華夏幣，這是淨利潤，營收也有將近2000億華夏幣，體量還是很大的。」
「換了我們搜狐，要是能有這成績，我能繞著京城跑三圈。」
「當然，標準不一樣，這個衡量的標準不一樣，不管是我們同行，還是什麼華爾街、矽谷又或者大眾消費者，都是在拿一個全球性的大公司標準來看易科。」
「應該這麼說，咱們都是用世界50強的標準來看易科。」
張朝陽攤了攤手：「為什麼要用這樣的標準？」
他面對鏡頭，想著易科現在的情況，忍不住嘆了口氣：「因為，易科確實已經到過那樣的位置，而且是一年一年在大家眼中發展起來的。」
易科的發展史很透明，當初的第一筆天使投資都是從電視節目裡拿到，而過去這些年，易科的產品也是一步步爬上世界第一的位置。
所以，張朝陽這聲嘆氣中有著掩飾不住的意難平。
要是被商業手段擊敗也就罷了，這被地緣政治的因素擊倒，算是什麼事啊？
「張總，你覺得易科的產能問題需要多久能解決？易科接下來又應該怎麼處理面臨的挑戰？」搜狐財經的主持人提問。
張朝陽先後兩次搖頭，沉吟再三後說道：「易科的事又難又複雜，這不是三言兩語能說清的，也幾乎沒有人能說清，但我對方總還有期待。」
他皺眉再皺眉，最後一次搖頭，頗為憂慮的嘆道：「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
作為商業上的老資歷，張朝陽面對鏡頭的憂慮讓觀眾覺得很真實，而不少國內的媒體甚至博主都在給現在的易科出著主意。
不管主意有沒有用，大家確實漸漸有了一個共識，現在真的到了易科危急存亡之時。
4月15日，納斯達克固定的信息披露時間，易科正在火速追趕前面被做空的公司位置，倉位已經達到了105億美元，排名第四。
阿里119億美元，特斯拉110億美元，蘋果106億美元，易科105億美元。
也就是這一天，方卓結束自己的內地半導體產業鏈視察之旅，返回申城，參加了近期密集舉行的易科總辦會議。
「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我看到搜狐張總的話了，你們怎麼想？」
方卓會前一杯苦咖啡，開場白就是引述他在抖音上看到的切片視頻。
「確實不太容易。」戚赫客觀的答了一句。
方卓點點頭，笑道：「是，天底下哪有那麼容易的事就留給我們？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然冰芯中芯不懈於內，有志有才忘身於外者，蓋追易科之輝煌，欲報之於危難之際。」
他頓了頓，又說了句：「此誠危急存亡之秋，也是力挽狂瀾之時。」
「方總，你要是這樣錄一段，點讚和轉發肯定高，還能推一推我們的股價，再給上上下下提提士氣。」虞紅由衷的說道。
「我是有感而發，困難是有的，希望也是有的，我這一趟看到大家都在努力，心裡很安慰。」方卓說著視察之旅的感觸，「大家也都很關心易科，願意提供能力範圍內的最大幫助。」
眾人紛紛點頭，這一次不管從什麼方面，其實都能感受到大家對易科的期盼和助力。
「現在的問題是我們可能還面臨局勢進一步惡化的可能性。」虞紅斟酌道，「產能問題需要等，我們今年還有筆記本可以賣，英特爾和AMD都有對我們的許可證，但不知道什麼時候，這條線可能也就被掐了，公司內部又沒有完全準備好，就算晶片設計好了，還需要先進位程的加持。」
易科的Y-Book筆記本實際上在過去兩年都賣得不錯，只是被掩蓋在手機產品的表現之下，而因為它這樣的成績，易科對於這條線的目標是成為國內市場前三與全球前五。
去年的全球筆記本出貨量大約是1.6444億，較之前年下滑6.3%，從這樣的發展趨勢來看，易科在這個領域發力似乎不是太好的選擇。
但是，易科在去年已經賣出了2109萬台Y-Book，接近了全球第五的角色。
這樣的效果有些出乎內部預料，也被普遍認為是有來自智慧型手機品牌力的帶動，就更讓大家不滿足於一個品牌組裝商的定位。
只是，不想當品牌組裝商不單單是硬體的問題，系統生態的拓展、驅動的屎山屎海、各種兼容支持等等都十分棘手。
從這種角度來說，用冰芯的先進工藝在AMD那邊賺點辛苦錢就已經不錯了，高附加值的產品確實有著很高的有形的無形的門檻。
方卓淡定的回應道：「一步步來吧，什麼時候被掐，那就什麼時候面對，一回生二回熟，大家習慣了就行。」
戚赫這時問了句：「方總，中芯那邊能提供的助力……」
「中芯還不錯。」方卓只這樣簡單的答了一句。
梁博士率隊進中芯僅有少數人知道，他也不打算在這個場合聊這樣的消息，中芯是國內除了冰芯最先進的代工廠商，它現在就有用20nm為易科光電製造「晨光」系列晶片，也是後者在驗證格芯技術後的新選擇。
「我們的筆記本還可以賣，我們的智能家居增長速度也很不錯，YMS的生態實際有很多利潤挖掘，還有技術服務費的開拓也有空間。」戚赫一筆筆的說著今年可以彌補營收的業務，「易科雲今年的對公大概需要消化，但歐洲市場的表現沒太受影響，或許還能保持30%的增長。」
易科被產能影響到的是Mars、Selfy、Galaxy這三個系列的產品，其中，手機是核心業務，平板也是易科先前的第二增長曲線，而筆記本則是第三曲線。
劉強咚也在旁邊跟著算：「筆記本增長30%，營收補出來39億美元，智能家居增長個10億美元差不多，YMS生態稍微多點GG，這算15億美元，易科雲今年的情況不錯，多個20億美元，還有技術服務費，我們從易購、米糰、抖音、易信那邊收點錢，加起來收它們30億美元……還有對易科光電轉讓的技術費用，打個折也有10億美元了，這些就不少了。」
戚赫的心算速度很快，給了個答案：「124億美元！」
方卓忍不住笑道：「你們是會扒皮的，今年的營收目標啊，能守住800億美元就是成功，該過苦日子的時候就過一過吧。」
這以去年為標準便是一個極大的降幅，但易科過去兩年的增長很快，如果以兩年前的營收作為參照，800億還算可以。
易科內部先前討論的目標實際上是900億，不過，方卓覺得這種特殊階段沒必要繃那麼緊張。
但既然聊到這，他也就繼續聽一聽不同業務上下一步的規劃。
如此一個上午的會議結束，待到其他人都離開，虞紅問了句現在一個比較有希望的方向：「梁博士在中芯的研發還順利吧？兩邊磨合沒問題吧？」
「順利，嗯，挺順利，中芯那邊挑出來的團隊沒什麼不滿意。」方卓略一停頓，笑道，「聽說梁博士到了中芯，第一句話就是『大號戰績可查』，然後大家就都服氣了。」
「你心態是好，什麼時候都能開玩笑。」虞紅這段時間從早忙到晚，神色之間有些憔悴，但她自己沒覺得，還是在思考公司的事情，「梁博士那邊如果能順利推出10nm，按照這次的經驗，如果中芯也受限，這一批10nm晶片的備貨最多也就6000萬顆。」
中芯需要良率和產能的爬坡，一切順利的話，若是遭遇同樣的光刻膠困境，中芯也就是半年的產能。
虞紅皺眉道：「這樣被動挨打，確實比較掙扎，關鍵的還是恢復光刻膠的供應，好歹能讓基礎的生產維持供應，能讓血液流動起來。」
方卓微微點頭，沒提光刻膠年內突破的可能性，提了個別的事：「京城那邊讓冰芯再提交一份專項企業扶持名單，現在是要集中更多的資源了，一旦中芯取得10nm的突破，如果也遭遇限制，那必然就是更大範圍的對抗。」
虞紅走了幾步，招呼辦公室里的機器人沖杯咖啡，然後坐到沙發上，蹙眉道：「華盛頓從決定對易科動手就直接上了很嚴厲的限制，修改法律，踢出市場，支使盟友的企業，不顧一切的要撲殺我們。」
「我現在覺得，這還是很有標誌性意義的，我指的是，如果易科挺過去，那就是一個反抗華盛頓的樣本。」
「這還挺有助於打破大家某種程度上的畏懼的。」
方卓笑道：「虞總把意義拔高了啊，我們就是做好當下，其他的影響啊、波動啊，有也行，沒有也行，都是自然而然的。」
他繼續說道：「我回來的路上也在想易科的市值，後來還是覺著，市值不市值的，我們發展到現在有各類IC設計，有先進的製造工藝，有真切的產業鏈企業，這些都很有價值。」
方卓也接過機器人遞過來的咖啡，又笑道：「這個機器人也是一個不錯的成果，視覺識別和數據處理與指令理解，這些比之前進步多了。」
他抿了一口咖啡：「易科系解決了性能的問題，構建了一定的生態，現在再突破產能的限制，一切就都會好起來的。」
性能，生態，產能。
虞紅忍不住點頭，這是簡潔的戰略重點總結。
她躊躇再三，問了個問題：「光刻膠那邊是不是已經有消息了？」
方卓不動聲色的反問：「何以見得？」
「看你的眼神。」虞紅凝視面前這個男人的眼睛，「眼神好像不一樣。」
方卓：「……」
他喝了半杯咖啡，笑道：「不，我剛才在窗邊向上天祈禱，希望能獲得加持，讓我有更多能力和思路的來解決我們面臨的問題。
虞紅狐疑的看著方總，又開始胡扯了。
「但上天沒有給我動靜，辦公室里只有我自己的聲音。」方卓看著自己攪動商業風雲的雙手，「我這才意識到，現在的我不用加持，就是最強的我。」
「行行行，別扯了，我不猜了。」虞紅覺得還是驗證了一定的傾向，但她也不再追問，苦日子長一點短一點，現在似乎也無所謂，易科單憑國內市場便能活下去。
這是易科這些年的品牌力，是這些年的研發投入，是這些年上上下下的努力。
方卓攤手：「你再問一問，我就要和你細聊了。」
虞紅瞪了面前這個男人一眼，抬腕看了看時間：「準備開會去了，不管是好是壞，不管又有什麼不確定性，都你自己擔著吧。」
方卓伸手，禮送虞總離開。
等到辦公室里只剩自己，他思考了一會公司的事情才從抽屜里抽出一份來自新陽廬州的研發報告。
方卓仔細的看了一會，不得不承認，確實真的一點看不懂，但明白結論的意思就行。
他默念幾遍報告裡的名詞，又拿出筆墨紙硯，略一醞釀情緒便大筆一揮，寫下了「聚酯環族丙烯酸酯」八個字。
方卓欣賞了一會這八個字，猶豫片刻，還是放棄了它掛在辦公室的念頭。
算了，只是有可能性，還是等具體的落地吧。
方卓悠悠一嘆，收起心裡泛起的躁動，把字鎖進抽屜。
不管是光刻膠還是梁博士的研發，兩者只要有一個出現轉機，易科如今的掙扎就會得到極大的緩解，整個體系也都會具備更多的活力。
不過，現在的掙扎也是真的讓人頭疼的掙扎……
方卓對未來有信心，其實也不介意聊易科的現狀。
他人回申城，一邊處理各類工作，一邊也抽空拍了拍自己辦公室里新進化的機器人，向大家介紹了視覺算法的進步。
易科粗糙版機器人讓觀眾很開眼，但短視頻評論里的多數人還是在問易科手機的產能。
方卓見到總是這類問題，也就客觀的介紹情況，承認易科的掙扎。
這種來自易科掌門人親自說的話無疑會成為新聞報導的內容，但不論股價的下挫還是市場的表現，其實都不是秘密，也沒什麼好隱藏。
只是……
沒過兩天，納斯達克四月底的數據公布，原本認為因方總言論而產生炸彈效果的做空數據竟然不增反降，減少了將近20億美元。
納斯達克這一數據已經成為媒體衡量易科情況的參照物，這陡然一降，倒真是讓人摸不到頭腦。
同樣，方卓也頗為迷惑，這次既沒狼來了，也沒出現市場產能的變化，還沒什麼利好消息，怎麼空頭又跑了一小波。
汽油男孔豫針對這種情況給出自己的見解：「方總，他們可能沒理解你的坦誠，認為這樣的表態是裡面有詐，所以……」
方總式坦誠曾經讓人吃過很大虧，他嘴上又常常不饒人，忽然這麼一出……
所以，有心理陰影的便緊急避險一波，導致出現如此弔詭的一幕。
方卓嗤笑：「這也算是有影響力了吧？」
「是，這絕對是方總廣泛的影響力。」孔豫稱讚，「他們還認為我們設了陷阱，就是純純的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
方卓欣然接受稱讚，陷阱歸陷阱，但這次堂堂正正的研發是君子大大方方的陷阱，再這麼踩進來，實屬當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