昏睡中的小女人夢裡似乎也在經歷著什麼,哭得小可憐似的。
白天拖著脫臼的胳膊去了警局,又輾轉被他帶回陸家,折騰一大遭也不見她吭聲說疼。
這會兒昏迷著,一會兒喊著要他放過她,和他離婚,一會兒又哭著喊疼。
陸堰黑著一張臉聽她嘴裡嘟噥罵著狗男人、渣男,照舊地坐在那裡,用醫生拿來冰袋幫她冰敷正骨後淤腫的手臂。
敷到一半,手腕忽然被纖細的小手緊抱在懷裡。
毛茸茸的腦袋依戀地在他挽起袖口的小臂上蹭蹭,像只賴嘰的小奶貓,哭唧唧地求安慰。
「我好疼…欺負我,陸堰和…全都欺負我,**我好想你嗚嗚……」
陸堰落在小女人腦頂上的大掌驟然頓住,低頭耳朵匐在她唇邊,想要聽清她夢裡想的野男人到底是誰。
姜黎哭得斷斷續續,嘟噥的含糊不清,時不時罵陸堰幾句,就可以聽出來,好想的那個人絕對不會是他!
眼瞅著昏迷的小女人抱著他的手臂儼然當做海上的浮木,嘴裡罵著他,又想著不知名的野男人。
胡言亂語說個沒完,踩著陸堰的雷點反覆橫跳。
最後徹底踩爆了陸堰的脾氣,一把將人從床上拎坐起來。
骨節分明的手指捏著她下巴抬起來,語氣狠厲,「我缺你吃還是少你喝了?每個月零花錢也沒少你的,那些錢抵得上盛世集團管理層除去年底獎金外的一個月工資,你還有什麼不滿意?
抱著我想別的男人,你當我陸堰賤得慌,明目張胆給我扣綠帽子?」
姜黎昏昏沉沉身子被提起來又擺正,兩隻強有力的手臂桎梏著她兩條胳膊迫得她坐立著身子。
睜開眼,視線一片漆黑。
但眼前的聲音,她化成灰也認得出來,正是害她做噩夢的根源。
意識還在半夢半醒間,現實和夢境一般逃不出陸堰掌控的牢籠。
她用力搖頭否認,高燒哭啞的嗓子混濁低迷,「你的人和錢我都不想要了,只求你和我離婚……」
都說夢裡不會撒謊。
陸堰聽到她淒哀的請求,亘古無波的心驟然縮緊,不過眨眼,又恢復一貫的冷漠。
「姜黎,是你先冒然闖入我的生活,又夠膽要我許了一紙婚姻。」
他狠狠加重指骨的力道,手背青筋突起,將病床坐著的半昏半醒的小女人,捏著下巴徹底疼醒,「我這個人,還是我的錢,輪不到你做主,更由不得你來去自由!」
下巴吃痛,徹底激醒姜黎的意識,空洞無神的大眼輕輕眨動,黑羽長睫掛著未乾的淚痕,困頓又迷茫地喃聲問他,「陸堰,我們好聚好散不行嗎?」
「陸堰和姜黎,這輩子只有不死不休這一條路!」
「!」
陸堰負起離開病房許久。
姜黎久久無法從他生狠決絕的話語,帶給她的深深震撼中脫身出來。
他說要和她不死不休。
放在剛結婚的時候,聽到這話從性情寡淡的陸堰口中說出來,她會追著讓他多說幾遍,還會厚臉皮地問他是不是要跟她一輩子在一起的意思。
可放在切身與他共度一年多的婚姻生活後,聽到這句話,她冷意從頭到腳灌下來,寒毛直豎,後背發寒,怕到骨子裡。
那段被他圈養在金絲籠里,受盡他和旁人的戲弄與羞辱,還要耳聽他與別的女人歡好恩愛的戲碼的婚姻。
如今再被他冠上不死不休四個字,她光是想一想,就覺得暗無天日,一眼望不到頭。
窗外,天光漸退,暮色四合,無邊無際的黑合圍了整個世界。
病房裡的光線昏暗,只有檢測儀器偶爾閃爍著提示的紅燈。
牆上指針轉到六點,在最後一絲光亮徹底被窗外的黑夜吞併之際,VIP病房驟然亮起了白晃晃的白燈。
姜黎依舊呆呆坐在病床上,空洞無神的大眼睜得大大的,沒有一絲光能照進她的眼底……
陸堰的腳步聲就在這時候重新出現在病房門口。
相對無言。
半響,他才挾著一身薄荷煙味走到她病床邊,放了桌板到她身前。
「吃飯。」
「……」
姜黎歪頭看向他的方向。
他不是生氣走了嗎?
現在又是想要做什麼?
「怎麼,被嚇怕了?」
陸堰說著,單手拉過桌板放在她身前,又動作不怎麼輕地把拎回來的飯菜擱在桌板上。
撕開紙袋的環保包裝,筷子和勺子拆開分別塞進她一邊手一個,最後將面前的限定餐食往她跟前又是一推,「弄死你哪有看你生不如死有趣,沒必要浪費一餐飯。」
姜黎倒是沒想這麼多。
只是意外陸堰去而復返,會是給她買飯去了。
早晨出門沒來得及吃飯,在白夢初工作室調試鋼琴忙了兩個多小時,做的都是體力活。
之後又是警局,又是被陸堰帶回家折騰,加上手臂脫臼,腦震盪未痊癒。
晚上高燒也是姜黎體內能量徹底耗空,身體免疫力向大腦發出自衛報警信號。
此刻就算是面前的餐食有毒,她臨死也得做個飽死鬼。
姜黎快速又安靜地吃著面前的飯菜。
偶爾因為看不見,夾不到,筷子勺子並用也吃不到嘴裡,急得皺眉。
起初陸堰在旁邊懶得管,後面實在受不了她又饞又笨,奪過她手裡的筷子夾了一大口菜塞進她嘴裡。
這一下嚇得姜黎直接嗆住了,連忙捂住嘴巴,才沒讓咳嗽噴出來的飯粒落在陸堰臉上。
「不就是一口菜,至於這麼受寵若驚?」
陸堰嫌棄地抽了一張紙,把她手裡咳出來的飯渣摳出來擦乾淨扔到垃圾桶。
又取了旁邊保溫箱裡常備的溫毛巾,伸手在姜黎帶了飯渣的嘴角抹了一把,拎起她手腕又要接著替她擦手。
「我自己來。」姜黎連忙抽出手連帶毛巾一起攥在手裡,自己使勁擦了擦。
「你身上我哪沒擦過,一隻手而已。」
「我昏迷時候,不會是你幫我擦的身子?!」
姜黎說不清心裡的震驚,隱隱間竟然還有那麼一絲期待。
可能是過去一年多盛情付出太多,她確定自己想要離婚,不會對眼前男人再有任何留戀。
可總還是貪心想要過去的付出有回報,就像丟出去的石頭,期待著能在平靜無波的湖裡哪怕迸出點水花也能證明它的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