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來報信的小戰士看到嫂子們失聲痛哭的模樣,也忍不住的紅了眼眶。
抹了一把眼淚後,他一口氣點了十多位軍嫂的名字。
「嫂子們,車子已經備好了,你們收拾一下隨我出發吧。」
「小同志,那我們呢?」沒被點到名字的嫂子們又慌又急,忙圍著小戰士打聽起了情況。
「愛芳,春妮,你們先別著急,聽我說兩句。」
說話的是一位四十多歲的女人,對方留著一頭利落的齊耳短髮,穿著一身淡黃色的列寧裝,渾身上下都透著一股爽利的勁兒。
此時,林思喬還並不知道說話這人,正是羅政委的愛人田藝萍。
田藝萍先是將幾位癱坐在地上的嫂子拉起來後,又彎腰替她們拍去了身上的雪漬。
現在外面的情況田藝萍也不了解,可她家老羅走的時候叮囑了她好幾次,不管發生什麼事,家屬院裡千萬不能亂。
定了定心神後,田藝萍看了一眼眾人道。
「咱們都是家屬院裡的老人了,這些年咱們什麼大風大浪沒有見過?」
「之前最難的時候,一連大半年都沒有他們的消息,我們不也熬過來了。」
「嫂子,我們就是著急。」
名為愛芳的嫂子道,「我能不能跟著一起去看看我家老張,就看一眼我就回來。」
這幾天她的右眼睛一直跳個不停,不親眼過去看看,她實在是放心不下。
「愛芳不是我說你,你自己想想咱部隊裡的補給車能坐多少人?你再看看咱家屬院裡多少人?要是大夥都跟著一起去的話,十輛車都不夠拉。」
見對方還想說點什麼,田藝萍拉過了她的手推心置腹道。
「你以為我不著急嗎?你看我嘴角這起的大泡,可這個時候急有什麼用?」
「既然上面這麼安排,我們放寬心等著就行了。」
「身為軍嫂咱們這個時候要做的就是穩定後方,不給前面的人添亂,你說我說的對不對?」
劉愛芳被說的有點不好意思,「嫂子,你說的我都懂,我剛才就是太擔心了。」
「擔心啥?這裡可是京市!」
到底是做慣了思想工作的人,眾人聽了田藝萍的這番話,情緒安穩了不少。
見此,田藝萍趁熱打鐵道,「車子還在等著呢,你們趕緊回去收拾兩件換洗的衣服和日用品,家屬院這邊你們也不用擔心,有我們看著呢。」
「謝謝你了,嫂子。」眾人忙不迭的感謝。
田藝萍聽罷佯裝不高興的擺了擺手,「都處了這麼多年了,這種見外的話就別說了,行了你們快去吧。」
嫂子們點點頭,趕忙回了家。
10多分鐘後,車子出發了。
見其他人還六神無主的在家屬院裡晃蕩,田藝萍嘆了一口氣。
「行了,你們要是暫時不想回去,都上我家坐坐吧……」
話還沒有說完,田藝萍突然愣住了。
她書讀的不多,不知道怎麼形容對方的長相,只是下意識的問了旁邊人一句。
「那是哪家的漂亮姑娘啊,我怎麼從來沒有見過。」
其他嫂子聽了這話也全都看了過去。
看著是挺面生的,有人道,「會不會是文工團新來的?」
「應該不是,部隊的文工團已經好幾個月沒演出了,怎麼可能會突然招新人過來?」
也不怪嫂子們認不出林思喬,上回林思喬滿打滿算只在家屬院住了一晚。
再加上陸見川挑的院子相對來說比較偏,她到現在和家屬院裡的這些嫂子們都沒有打過照面呢。
見大夥全都盯著自己看,林思喬便落落大方的走了過去,她雖不住在這裡,但總歸是家屬院裡的一份子。
而且,她真的挺喜歡家屬院裡的這種互幫互助的氛圍。
等行至眼前,林思喬笑著自我介紹了一下。
「嫂子們好,我叫林思喬,是陸見川的愛人。」
「你……你是陸團長的愛人?」
這下嫂子們更吃驚了,陸團長結婚的事她們是知道的。
當然之前她們也聽門口的哨兵說了,說是陸團長的媳婦兒不僅長得好看,還是京大了不起的才女。
今兒這麼一見,只能說傳言還是過於低調了。
瞧瞧人家這俏生生的小臉,再配上這白的發光的皮膚,往這一站別說文工團的台柱子了,就連樣板戲裡的女演員都不及她一半的風華。
田藝萍最先反應過來,趕忙招呼道,「喬妹子,今天外面特冷,走~上我家暖和暖和吧,正好我給你們介紹介紹。」
「行,那謝謝嫂子了。」
林思喬笑著點了點頭,她也正有此意。
一行人進到了堂屋,平日裡這些嫂子們在家屬院裡經常走動,也就沒有什麼端茶倒水這一說,想喝自己動手就行。
這不林思喬頭一回上門,田藝萍還是做足了禮數。
泡了十多杯的糖水送到了桌子上後,她拿著鑰匙打開了五斗櫥,從裡面抓了不少花生瓜子糖果出來,堆了滿滿一盤。
「喬妹子,來~想吃什麼自己拿,可千萬別客氣啊。」
「嫂子,你別忙活了,你也坐。」
林思喬說著往板凳那頭挪了一下,給田藝萍讓了一個空位。
田藝萍高興的應了一聲,怕林思喬放不開,她自己帶頭抓了一把瓜子到手裡,一邊嗑著一邊給林思喬介紹。
家屬院裡的嫂子多,今天來的還不到十分之一。
好在,這邊打招呼也不拘著要叫出對方的全名。
比自己大的喊嫂子,比自己小的喊妹子,實在不行喊同志也可以。
不過,依田藝萍看,滿家屬院也找不到一個比林思喬小的軍嫂了。
畢竟這年頭隨軍也是有條件的,京市這邊必須得是營級以上的職務,年滿35周歲或者軍齡滿15年,三個條件滿足其一才能隨軍。
像陸團長這種年紀輕輕就能擔任一團之長的,全國也找不出來幾個。
而且她也聽她家老羅說了,以陸團長這幾年積攢下來的軍功,只怕他在團級這個位置上也待不了多久了。
彼此閒聊了幾句過後,話題還是說到了剛才的那件事上。
得知,林思喬是昨晚剛從外地回來,田藝萍便將情況和她簡單的說了一下,好叫她心裡有數。
「其實具體發生了什麼我們也不清楚,最開始是G安部那邊說人手不夠,後來沒過多久,上面便把這邊的人全給抽調了過去。」
本以為最多一周左右就能回來,可她們這一等就等了快一個月。
二營營長的媳婦,也就是劉愛芳嘆氣道。
「其實等多久我們都不怕,我們就怕他們在外面有個什麼三長兩短,沒想到還真的是越怕什麼,就越來什麼。」
「剛才聽到小同志說我家保平中了兩槍時,我人都傻了。」
「誰說不是呢,你摸摸我的手,到現在還抖的不行。」
說著說著,軍嫂們的情緒又開始陷入了恐慌當中,這時三營的馬嫂子問了一句。
「今天的報紙你們看過了沒?按理說這麼大的事,報紙上應該有報導的才是。」
話音剛落,就有好幾名嫂子齊刷刷的搖頭。
「報紙我們已經看過了,上面什麼也沒有。」
這年頭消息閉塞,一般國家大事除了能在報紙上看到之外,也就只有通過電視了,不過現在的電視節目並不多。
新聞類的一共只有兩檔,分別是《新聞和報紙摘要》(1955年)以及今年7月1號剛剛播出的《全國電視新聞節目聯播》(這是新聞聯播的前身。)
只可惜,家屬院裡目前還沒誰家安裝電視機,想要看的話就只能等晚上8點去部隊的小禮堂。
「要不,晚上咱們一起過去看看吧。」
「行,去吧,反正在家也沒什麼事。」
幾位嫂子商量著就把事情給定了下來,田藝萍見林思喬抱著杯子半天也沒說話,便拍了拍她的手安慰道。
「喬妹子,你也別太擔心,可能要不了兩天他們就能回來了。」
她還是那句話,「這裡畢竟是京都,再亂能亂到哪裡去?」
林思喬回過神,淺笑著點了點頭。
嫂子們或許還不明白髮生了什麼,但林思喬將這些細碎的事情組合到了一起,再加上後世的記憶,心裡也大概知道了。
雖說大運動已經結束了,但地方上殘餘勢力還有不少。
這些人作威作福慣了,他們怎麼捨得將自己手中的權利拱手相讓,而這些……歷史書上僅用了一句『撥亂|反正』就一筆帶過。
這中間到底發生了什麼,流了多少血誰也不知道。
日子就這麼一天一天的過著,隨著被接走的嫂子越來越多,林思喬也漸漸意識到了,這件事遠比她想像中的還要棘手。
只是現如今,家屬院已經全面戒嚴,除了等,她也沒有別的法子。
月底的最後一天,這天晚上林思喬剛剛熄燈沒多久,就聽到院門被拍的嘎嘎作響。
聽到姜達同志略顯慌亂的聲音,林思喬就知道她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