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2章 去往月影島的路上,以鏡花水月之名
了解清楚昨晚發生的事情後,柯南和警方一起在別墅和森林中搜尋線索。
繃帶怪人的假人、頭顱模型、二樓陽台邊繩索的痕跡、森林大樹上的匕首痕跡與血跡。
當所有證據都對應起來,東京的警方在高橋良一家裡也發現了相關證據。
高橋良一在電腦記事本中,許多次表示了對那位敦子小姐的愛慕之情,以及數不清的對池田知佳子的憎惡。
他連殺人手法都準備了有九種之多,並且一一做足了準備。
各方證據匯聚,事情似乎就這樣清晰起來,至少高橋良一的殺人動機是完善了。
至於兩年前,敦子和池田知佳子到底是誰抄襲誰,警方根本沒有去花心思調查。
一是麻煩。
二是人都死了,那根本不重要。
死而復活、死神、懸崖中的火龍捲,這三個依舊是疑點。
但這種事目暮十三已經決定報告給上級,讓他們派遣專人來調查,搜查三系這種小身板就不摻和了。
而且,有工藤新一逆生長變成柯南的案例在前,目暮十三其實覺得這種事多少也在接受範疇之內。
萬一上面知道的更多呢。
總之,事情暫告一段落,哪怕沒有找到池田知佳子的屍體,而且再也聯繫不上她,警方也不準備繼續查下去。
東京每年的失蹤人口可不在少數,警方有在調查的不過是九牛一毛,其他人只能自求多福。
沒辦法,畢竟警力有限,行動經費也有限。
除了那些具有社會影響力的人,其他平民就只能祈禱高天原庇佑他們了。
事實上,這起案件如果不是鈴木綾子報警,根本傳不到目暮十三這裡來。
失蹤案件,可不歸他們強行犯搜查一課搜查三系管,他們主要負責的都是殺人、傷人事件的搜查。
後知後覺明白這點後,鈴木綾子也是頗為懊惱,早知道就讓其他人報警了。
等避開所有人的視線,她取出一直貼身放在腰間的手機,歉意道:「死神先生,抱歉,我擅自偽造痕跡,結果反而引來了警方的注意,請問這樣會對您造成困擾嗎?」
「不算什麼大事。」
依舊是昨晚那悠遠的聲音,卻帶上了一縷淺淡的笑意:「是我連累了你們,我其實應該留下一個交代才是。」
按螢生一開始所想,鈴木綾子他們說出實話也就是了,不管警方信不信,反正事情就是那樣。
哪怕警方一個勁地懷疑鈴木綾子幾人有鬼,但他們找不出證據,礙於鈴木財團的權勢,也不可能對他們如何審訊。
這樣發展下去,就如同過往發生過無數次的雪山失蹤案一樣,池田知佳子和高橋良一的失蹤也終會不了了之。
日本警方在無能和瀆職這方面,從來不會讓人失望。
然而讓螢生沒想到的是,鈴木綾子不知道出於何種心理,竟然試圖偽造「野獸襲擊」的現場,瞞過警方。
如果她計劃一切順利也就罷了,但在螢生從京極真電話中聽到小蘭也在調查隊伍中後,就知道事情壞了。
小蘭現在的偵探能力不弱,那位花美男心理素質不過關,極有可能被看出破綻。
本來鈴木綾子一行人直接坦白還沒有什麼,但有了他們一番畫蛇添足之後,完全就是在給自己身上攬責任啊。
等偽裝被拆穿再坦白,任誰都會認為他們那是拙劣的謊言。
而且最關鍵的是,小蘭昨晚可是見到了青柳千素,尤其是對她脖頸之上那道漆黑的縫合線,絕對印象非常深刻。
要是讓她知道池田知佳子也被分屍,事情難免不會暴露。
沒奈何,在目送京極真離開之後,螢生也只能立刻採取補救措施。
第一步,就是去別墅里找鈴木綾子,向她交代一些事情。
他那時並沒有露面,只是在她背後發出了聲音。
螢生本來還以為,這一步驟需要耗費一些工夫。
結果鈴木綾子對他頗為信任,沒有轉頭便與他完成了交流,知道螢生到來的緣由後,還向他再三表示歉意。
說自己是一個遲鈍的女人,讓死神先生為了她而暴露自身存在。
螢生其實很想說,自己主要是為了小蘭和青柳千素那邊,其次是正好有火源,來實驗一下自己的龍捲風想法。
至於不讓你這位笨蛋大小姐進監獄,完全只是順帶的。
不過這些話螢生當然不會說出來,只是告訴她,另外兩人的心理素質不如她,暫且不要告訴他們這些,等懸崖那邊傳來異常動靜之後,再找機會向那兩人遞話。
從事後來看,鈴木綾子完成的很好。
「有什麼可以幫助死神先生的嗎?我想要用實際行動表達歉意。」
在螢生背著大包裹走山路,即將掛斷電話之際,鈴木綾子輕聲詢問。
螢生眉梢微挑,這是想要給鈴木財團搭上一條神明的線嗎,不愧是財團大小姐,頗有把握機會的勇氣。
但他這個隨手披上、用完即丟的馬甲,需要鈴木財團幫助什麼?
螢生說:「什麼都不需要,就這樣。」
馬甲和本體可是要分開的,兩邊都和鈴木財團有了牽扯可不好。
「那什麼時候可以再見到死神先生呢?」
鈴木綾子的聲音中莫名有了一絲急切,螢生心內頗覺好笑。
你堂堂一個活人,那麼著急見死神幹嘛,難道不該是希望永遠都見不到嗎。
最差也該百年之後再見吧。
螢生笑道:「有緣再見,但我希望與伱永世不見,永別了,綾子小姐。」
言罷,掛斷電話。
此時已然接近中午,明媚的陽光完全突破了天上的薄雲,投射到大地上。
下山的道路依舊頗為泥濘,但卻已鍍上了一層柔和的光輝。
螢生大步下山,口中頌念。
「天地玄宗,萬炁本根。」
「廣修萬劫,證吾神通。」
………
………
中午一點,平塚市的海岸線愈發遠去,鱗次櫛比的高樓大廈也低伏成了一層灰白的甲殼,遙遙看去,與東京灣的一隻觸手相合,看起來就像一隻變異的獨角仙。
寬闊的遊輪甲板後方,螢生躺在太陽椅上,戴著大墨鏡,在柔和的海風中愜意午睡。
昨天下午雖然在警察醫院裡睡了一覺,但到了現在,電量也有些不足了。
更遠一些的海風中,有年輕男女們的歡笑一併飄來,不時還有水聲嘩啦。
那是甲板前面的泳池,有許多人在那裡打鬧嬉戲。
「水月先生不過去嗎?」
躺椅之旁,輕微的書頁翻動聲後,相田雅世平和輕柔的聲音傳來。
螢生輕輕笑了聲:「不要打擾我睡覺呀,那邊太吵了。」
「哦,我知道了。」
相田雅世繼續靜靜地坐在一邊看書,有時輕柔的海風看的快了,她便輕輕翻回來,不驕不躁,淡然自若。
也不知過了多久,甲板前面有人咚咚咚地跑過來。
「水月……」
他話剛剛出口便即頓住,腳步也停下了,甚至有那麼一個瞬間,覺得自己應該將呼吸和心跳也完全停下。
甲板盡頭,白色圍欄邊,兩位白衣人一躺一坐,書卷翻動,靜謐和諧。
與海天交融,如詩如畫。
那人莫名覺得,自己現在是不是應該吟兩句詩詞歌賦出來,不然完全對不起自己見到的這一幕。
可惜他憋了半天,在心裡慚愧了一番自己沒文化,輕手輕腳,悻悻然離開了。
他原本要說什麼來著?
忘記了。
甲板盡頭,螢生輕輕一笑。
「多少點了?」
相田雅世看了一眼手錶:「下午三點半,以郵輪的速度,距離月影島大概還有一個半小時。」
「真方便啊,我剛剛笑了嗎?」
「剛剛?是兩個半小時前嗎?的確是,那時候風中有蘭小姐的笑聲。」
「哦?看來你看書很不認真。」
「你是僱主,我總得留下心神在外面,免得你有什麼吩咐。」
相田雅世看完當前段落,將一片綠色書籤放在頂端,合上書本。
螢生在躺椅上伸了一個懶腰,探手將一邊的遮陽傘拉過了一些,遮住頭頂,卻沒有起身。
「你這話未免也太奇怪了些,你是心理輔導師,又不是全職保姆。」
相田雅世沒接這話,轉到自己關心的事上:「需要我現在介紹一下月影島上的大體情況嗎?以及當年事情可能的知情者。」
「稍後再說吧,免得再和小蘭複述。」
螢生偏頭看了眼相田雅世手中的書,綠色外邊,封面大部是白色,邊緣有著刻意為之的潦草。
榮格的著作,《自我與自性》。
「你需要平復心緒時,就靠看心理學書籍嗎?」螢生問。
「有什麼問題嗎?」相田雅世反問。
「你或許能夠意識到,你這句話帶著濃烈的自我防備。」
相田雅世沉默了片刻:「抱歉,我可以繼續看書嗎?」
「這種事情為什麼要問我呢?你該問你自己的心。」
於是,書頁再次被輕巧翻動。
當太陽不再那麼熾熱時,螢生又將遮陽傘移開,手機鈴聲響起,他看了一眼,開始回覆郵件。
很多封,還有Skype。
他花了好一段時間才一一回完,放下手機,看遠處海天一色。
「可以給我念一段嗎?」螢生說。
「對於男人,擁有關係功能的厄洛斯,常常不及邏各斯那麼發達。而對於女人,厄洛斯是她們真實本性的寫照,她們的邏各斯則常為可憐的附屬品。」
相田雅世語氣沒有絲毫起伏地念出這一段,雖然聲音頗為輕柔,但莫名讓螢生想到了初級AI配音。
這讓他不由失笑:「你難道是在自我開解嗎?我倒覺得你邏各斯頗為發達。」
邏各斯,一般指世界的可理解的一切規律,也可簡單定義為理性。
厄洛斯,是一切愛欲、情慾和情感的象徵,可簡單理解為感性。
「我只是剛好看到這一段。」相田雅世道。
「是嗎,那你記得你有多久沒有翻頁了嗎?」螢生問。
相田雅世沉默無言。
螢生起身,摘下墨鏡,坐到相田雅世對面,從小白桌上翻過一隻白瓷杯,用紫砂壺為自己倒了一杯清茶。
他鼻翼翕動,輕輕嗅了嗅自杯中升起的淺淡白霧,分辨不出什麼好壞,一飲而盡。
回味甘甜,口有餘香,嗯,總之比飯店裡面的好,是確定無疑的。
相田雅世再次和上了書,先是放在膝蓋上,看了螢生幾秒,索性放在了桌子上,也抬手給自己倒了一杯茶。
她輕抿了一口,少息,便放下茶杯,抬手去拿書。
沒有拿起來。
被螢生按住了。
相田雅世抬頭看去,正見螢生揭開了紫砂壺的蓋子,往裡面看了幾眼,又抬頭看向她。
「為什麼?味道不對?」
螢生問的自然是她為何只是剛剛沾唇。
相田雅世道:「泡過頭了,陽光直射著其實也不合適。」
螢生恍然,又起身將遮陽傘搬了過來。
「抱歉,你可以早點說的。」
「沒什麼。」
相田雅世繼續看書。
螢生一連喝了數杯茶,口裡才感覺舒服一些,不僅是因為他在太陽下面曬了這麼久的鹹魚,也因為他上午在懸崖那邊裝神弄鬼時,開口說話吸入了太多灼熱的空氣。
真是的,明明已經頗為克制了,難道自己本性其實是一個話癆嗎?
也不知道小蘭和柯南有沒有發現那一丟丟疑點,他們感受到的注視,以及懸崖下方地衣的異樣。
火龍捲威力頗大,但風眼中反而一片風平浪靜,螢生當時便是進入了其中,站在之前留下的那道鋼琴線上。
至於小蘭他們看見的那間大氅,原理其實就只是放風箏而已。
不斷上升的熱空氣就是強風,藏在風旋中沒有露頭的鋼琴線,就是風箏線。
而眾人在那時所感知到的視線,那就更簡單了,不過是光線的曲折變化而已。
首先要明確一點,人類的第六感雖然總是能夠感受到他人的注視,而且武者這類群體直覺還會更加敏銳。
但從生理學上來講,人類其實除了眼角餘光瞥見以外,並沒有一個雷達一樣的器官,可以察覺到他人的注視。
在各項對「第六感」的研究中,許多受實驗者在特定情況下,哪怕處在一個完全封閉的房間中,也會產生強烈的被注視感。
這無疑驗證了人類的所謂「直覺」,其實非常不可靠。
一些類似於人類五官的擬態,比如貓頭鷹蝶;類似於人類呼吸一般的空氣流動,以及輕微的溫度上升,其實都可以營造出類似效果。
螢生當時所選擇的,便是擬態和溫度上升,那大氅上邊其實有兩面小小的水鏡來著。
光線分散,是注視感。
光線集中,殺意加持,如同昨天在體育館外那般,功率再稍小一些,高橋良一屍體轟然爆燃。
而懸崖之底的地衣,其實也正是因此而受到了一些光照。
在螢生仔細清理掉燃燒痕跡,並以【點化】加速地衣生長後,因著那一縷陽光,它們的生命自此有了一抹青綠。
舉杯,飲盡,口中空無一物。
螢生低頭朝紫砂壺中看去,這才發現自己一邊走神,一邊將它喝乾了。
嘛,管他呢。
那種事情就算被發現了也無所謂,除非他們剛好認識一位心理醫生,再認識一位魔術師,還聚在一起仔細探討。
可能性不是很大呢。
而且【點化】這種技能,絕對是來自更高維度的力量,按照人類現有科學,很多東西完全解釋不通。
「我去再泡一壺。」
相田雅世第三次放下書,拿起紫砂壺,欲要起身。
螢生輕嘆,將紫砂壺的壺蓋放了回去。
「心不靜就心不靜,為什麼要找各種藉口呢?」
相田雅世恍若未聞,另一隻手拿起她和螢生使用的茶杯,轉身便走。
「情結並不一定都是消極的和起反作用的,下一句是什麼?」螢生問。
相田雅世腳步頓住,回頭看去,見螢生並沒有去翻她的書,平靜的眼波中微微蕩漾過一點漣漪。
「它可能而且往往會成為一個人靈感與動力的源泉。」她答道。
「你這不是很清楚嗎,心理輔導師小姐。」螢生微微一笑,「介意和我說一說嗎,你和麻生先生的故事。」
相田雅世沉默了幾息,畢竟還是走了回去,看向那本書。
「你也看過?」
「在青山精神病院住院的時候看過一些,淺嘗輒止,它不適合我。」螢生隨意道。
「精神病院?」相田雅世秀眉微蹙,「你總不會是醫生,水月先生,不要告訴我你還是一位病患。」
「哦,你難道要加錢嗎?」
「…………」
相田雅世無語,她承認自己最開始做的稍微有那麼一點過分,但主要還是本身對毛利小五郎的表現頗為介意。
不過後面一來二去,她現在所做之事,早就不單單是一位被僱傭的心理輔導師那麼簡單了。
「安心,這世上比我問題嚴重的人多了去了,比如你現在就是。」螢生笑道。
「……我自認還是一位正常人。」
相田雅世其實不是很想和螢生聊這些,但螢生的話卻總是讓她感覺不說些什麼就不痛快。
「請注意我的定語,『現在』,心理狀態無時無刻不在改變,不是嗎?」
「但『心理正常』的定義可不是依循這個,它更多是涉及……」
如同流水一般,談話自然而然便進行下去了。
當相田雅世覺得有些口乾,忍不住將自己之前嫌棄的杯中茶水也一口飲盡時,才驀然驚覺。
自己今天是不是大違平常,話太多了些?
抬頭看向螢生,對面依舊是那副掛著一抹淺笑的溫和面容,如同黑曜石一般的眼眸中熠熠生輝,儘是專注神采。
期待、鼓勵、憧憬……
如果說相田雅世在螢生眼中除了自己還看到了什麼,那一定就是上面那些。
為什麼會是這樣?
相田雅世畢竟是一位職業心理輔導師,手中轉動著瓷杯,下意識就分析起緣由來。
回到話題最開始,不難發現,螢生的表現就好像是……
班門弄斧?
不自量力地在專業人士面前顯擺自己的業餘,讓人不由想要戳穿他的空架子?
而一旦仔細聊起來,又會發現他好像變成了積極上進的好學生,同時思維敏捷、舉一反三,讓人成就感爆棚,忍不住便一直教導下去,不知不覺中,又會轉移到其他的話題。
連綿不絕,自然而然。
一想到這裡,相田雅世看著螢生的眼神都變得有些不一樣起來。
「水月先生,這些也是在精神病院學習的技巧嗎?」
「哈哈,大概吧,那裡面可是人才濟濟,我出院那天就衣食無憂了。」
螢生只是微一眨眼,相田雅世就注意到他眼中原本那些神情轉瞬消隱不見,取而代之的是一如既往的灑脫與淡然。
但,那眼中她自己的身影,分明愈發清晰起來。
莫名的,相田雅世忽然想到了鏡子,想到了螢生的姓氏。
水月。
如果以他雙眸為水鏡,她剛剛,是否便是一不小心掉落了下去?
一念生出,心緒好似都亂了一瞬,相田雅世驀然起身,拿起紫砂壺和茶杯。
「我重新泡一壺回來。」
並沒有太久,相田雅世重新調和了心緒,回到甲板盡頭。
螢生正靠在圍欄之上觀賞遠處風景,海風拂動他的白襯衫與額前黑髮,柔和的陽光勾勒出他精緻的側顏。
相田雅世忽然想要再回頭去泡一壺茶,但螢生已經看見了她,回頭微微一笑,復又轉回頭去觀景。
相田雅世向那邊走去,腳步不急不緩,將茶盤放在小白桌上,也走到了圍欄邊。
天高海闊,浮雲淺淡。
翻湧的游魚掀起陣陣漣漪,金色的海鷗掠過雪花似的大海波濤。
兩人都沒有說話。
天地無言,已然壯美無限。
大抵是海風的濕潤浸潤了心脾,相田雅世只覺心中的鬱壘正在緩緩消散。
她說:「無意識的力量常常在我們不知不覺中引導我們走向某個人。」
螢生說:「儘管我們可能無法完全理解這種吸引的根源。」
相田雅世忽然想和螢生說一說他之前問的那個問題,她和麻生的事。
就在這時,身後有輕快的腳步聲傳來。
「水月君,月影島到了。」
是小蘭的聲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