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真的有深意嗎?
真的是他沒看懂,確實是他沒有悟到嗎?
想著,想著,楊士奇已然沒有了與漢王朱高煦爭論的心思,更是沒有了之前囂張的氣焰,驚疑不定自顧自的伸手拿起方才被他隨手放在案台上的宣紙所記載的內容,雙目瞪得溜圓,仔仔細細一字一句的研讀上面的內容,想要看看這裡面究竟隱藏著什麼,或者說他看漏了什麼。
可是隨著映入眼帘的字裡行間,那一個個字眼,可謂是看的楊士奇抓耳撓腮,眉頭緊鎖臉色也跟著變的猙獰了起來,也終歸是沒發現此間存在的端倪,且看來看去,他發現這上面的內容,他方才不曾漏看過半分。
就這般,過了許久的時間,楊士奇終歸還是放棄了,沒有再專注於上面的內容,臉上擠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看向正直勾勾盯著自己的三人,微微搖了搖頭,道:
「太子殿下,漢王爺,陳學士.」
「此間內容,恕咱愚鈍,實在是真的沒有於上面看出一個所以然來,更沒有發現這上面所記載的內容有什麼奇特的地方,亦或者說哪裡有陳學士所言的那般利害效果。」
「還請給咱解解惑,也算是讓微臣做一個明白鬼吧!!」
「咱屬實愚鈍,真的悟不透,真的悟不到。」
說著,他滿懷期待的看向,毫不避諱的與三人對視,沒有絲毫的怯弱,有的全都是坦然。
場中。
一下陷入了詭異的寂靜中。
三人看向楊士奇的目光,此間所蘊含的情緒各有不同。
就這般,過了好一會的時間,整理好思緒,情緒內斂的太子爺,雙眸陰翳的瞪了苦惱無奈的楊士奇一眼,看了看漢王朱高煦,又看了看站在一旁,宛如局外人的陳濟,出言問道:
「老二,陳學士」
「既然楊士奇看不懂,你們一人為此事件的發起者,一人為此事件的後續負責人。」
「你們二人誰來給他解解惑,讓他好生的長長見識。」
情緒雖然內斂,不過從朱高熾言語的口氣中,不難感受到他心中的怒意並沒有就此消散多少,依舊對於楊士奇方才的作態,或多或少還有著微詞。
不過想想也能夠理解。
畢竟都知道,楊士奇是他的心腹。
很多時候說話做事,或多或少會被認為都代表著他這個主子的意圖。
就方才楊士奇跳腳說的那些個惡語,說實在的此間的各種深意,每個人體會想法各有不同。
於太子爺而言,眼下他好不容易與朱高煦兩人握手言和,齊心協力的干一件事情,好不容易平和下來的關係,倘若被破壞,先不說眼下的事情能否進行下去,如若真的把朱高煦給惹毛了,此帶來的後果也不是太子爺願意看到的結果。
誠然你楊士奇沒悟道就沒悟到吧!
張嘴好聲好氣的問問,然後再結合別人說的,自己心裡再想想,再對比一番,之後要覺得還是不合適,抨擊理論都情有可原。
也沒人會說什麼。
畢竟那時,可認為此乃探討。
結果這混蛋…
沒悟到就算了,也不問問就直接開噴,這意義能夠一樣嗎?
也正是如此,在哪怕楊士奇如此作態,也不願意搭理他,不想給他講解此間原由的真正原因所在。
實在是,他也覺得有些心累。
聽了這話。
朱高煦與陳濟兩人不由得彼此對視了一眼,也大概能夠理解太子爺的心情。
隨後,朱高煦沉吟了片刻,衝著陳濟出言道:
「陳學士……」
「此事,還是由你來給楊大人好生的講一講吧!」
此事。
別說朱高熾不想搭理楊士奇這坑貨,發生這樣的事情,朱高煦自然也不想搭理楊士奇,不想與之浪費口舌。
得勒。
太子爺不想說,漢王爺也不想搭理。
此事,自然而然就落在了陳濟的頭上。
雖說陳濟也不想搭理楊士奇,畢竟就方才楊士奇那些個話,看似只是針對漢王,不過從另外一個角度來看。
其實又何嘗不是,連帶著他這個參與這件事情里的人,也給直接罵了一頓?
不過…
官大一級壓死人。
朱高煦都下達命令了,他哪裡有拒絕的權利?
畢竟他不是楊士奇,沒有那麼頭鐵,沒有那麼不懂規矩。
短暫的沉吟了片刻,陳濟簡單的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思緒,扭頭看向楊士奇,問道:
「楊大人……」
「不知在,方才老朽整理好的思緒和思路上看到的是什麼?」
「可否給老朽好生的說一說?」
聽著問話,楊士奇皺了皺眉,直言不諱道:
「醫、農、律、史、儒,數…等學說皆有。」
不得不承認。
楊士奇這傢伙脾氣性子不怎麼樣,但是對於各類書籍所涉及的還是挺廣的。
只看他所整理的思緒,都能夠分辨出,上面包含了哪些色內容。
也算是配的上,博學多識這四個字。
得到確切的答覆,陳濟滿意的點了點頭認可,隨後繼續道:
「既然楊大人能夠看懂。」
「那麼不知,楊大人對於這些個內容,有什麼看法?」
「對於這些個東西,所存在的用途可否清楚?」
看似平淡的言語,落在楊士奇耳朵里,怎麼都感覺有些在侮辱他,臉上表情不由的變了變,不過想到自己方才過失的舉動,心中終是有些諸多不爽,也不得不強壓下去,老老實實點頭回道:
「用途自然也就字面意思的用途。」
「醫學治病,農學種植,律學熟知大明律例,史學通古今,儒學治國,數則計算。」
如此回答,看似正確的答案。
不過卻是迎來了陳濟的搖頭否認,道:
「錯!」
「並非如此。」
「亦非字面意思那麼簡單。」
突如其來的轉折和否定,直接把楊士奇給整的愣在了當場,宛然一副驚愕神情看向陳濟。
「錯?」
「怎麼可能錯?」
「難道這些個學說,作用不就是這些嗎?」
「陳學士……」
「你確定,不是在逗我?」
說到這裡,楊士奇頓了頓,挑了挑眉思索了片刻,繼續道:
「那咱願聞其詳。」
「也很想知道,咱究竟錯在哪裡。」
同時也想看看,此事陳濟究竟能夠說出什麼花來。
亦心中有所慮,此間點怕是就是自己沒有真正悟透的地方。聽了這話,陳濟微微笑了笑,繼續出言道:
「很簡單!」
「這些個事情,皆乃利民,與民生息息相關。」
「不知楊大人可否會算數?」
此言出。
如此大的轉變,讓楊士奇愣了愣,雙眸微微眯了眯,回道:
「簡單的會些,複雜的則不會。」
「本官又不是戶部,自是對於這些個事情,所了解不多。」
這話說的沒什麼毛病。
也是這個時代的人,通有的毛病。
很多人認為,自己又不是做那一行的。
自是不用會那一行。
不擅長也無礙。
但這樣的想法,對於尋常百姓或者賈商來說,倒也很正常,沒什麼問題。
但對於為官一方,真正治理一方的官員來說,問題就大發了。
一個為官主政一方的人,就連稍微複雜些許的術學都不會。
說白了。
就是下面有人貪腐,有人做假帳,縱使有帳本不會算,怕是都發現不了。
可以想像一下,這會是什麼情況?
術學不會,不用說農學肯定也知曉的不多。
等等一些問題。
簡直是除了儒學,四書五經之外,別的都知之甚少。
就這樣的一個人,為官主政一方,如何能夠給百姓謀福利?
開玩笑吧!
想到這裡,陳濟不置可否的搖了搖頭。
一眾學說存在的意義,以及一眾學說對於為官主政一方的官員來說的用處,一五一十的向楊士奇娓娓道來。
隨著深入的講解,言明這些利弊。
只見楊士奇的面色,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的凝重,也不復之前的孤傲和不服氣。
與此同時,他心中更是泛起驚濤駭浪。
也算是給他打開了一扇全新的大門,讓他有了不一樣的想法,皺眉陷入了沉思中,心中也有了不一樣的想法,此時此刻他貌似有些懂了太子爺和漢王爺兩人之間具體謀劃是什麼了,亦品味出為何陳濟方才會給予那麼高的評價。
以及為何陳濟在整理這些個平平無奇的資料內容,會在這麼個地方了。
就這般。
過了不知多久的時間,楊士奇低垂著的腦袋緩緩抬起,衝著陳濟點了點頭示意,道:
「謝謝,陳學士解惑。」
言罷,他轉身衝著太子爺和漢王爺兩人的位置跪拜了下去,言語中帶著驚疑不定,問道:
「太子殿下、漢王爺,可是要對科舉、對程朱理學動手?」
雖心中有著些許猜測,不過當真正問出這些個話的時候,楊士奇或多或少還是有著些許懷疑和不確定,想要求證一番。
聽了這話,朱高煦和太子爺兩人彼此對視了一眼,對於楊士奇問出這個問題,兩人倒也絲毫不覺得意外,畢竟陳濟話里話外說了那麼多,又講的那麼仔細,雖沒有直接明言,但以楊士奇的腦子,肯定不可能想不到。
隨後,朱高煦率先開口問道:「楊大人,你為官多年,對於朝廷是何情況,想來你也是有目共睹的,那麼以你之見,以現如今的科舉考核的內容選拔官員,你覺得選拔上來的人,有幾人為官一方,能夠真正的做到為民謀福祉?」
「咱先不說貪腐的問題,就單純的論這些個人的能力和本事,以及你自問,所學所考,與你真正為官之後所用所行,可否真正有關聯?」
「真正能夠實用的知識,又能夠有幾分?」
此話一出。
直接把楊士奇給整的愣在了當場,科舉考核的內容,與後期整理國家、整理天下百姓,真正實用的有幾分?
從內心最為真實的感受來說,於楊士奇而言,還真的幾乎沒有幾樣能夠有用。
說白了。
除了應對考核,其他的完全沒任何意義。
見著陷入沉默的楊士奇,朱高煦並未出言催促,靜靜的等待其想明白,然後給予自己回答。
就這般,過了半盞茶的功夫,楊士奇總算是從愣神中回過神來,緩緩抬頭回望了過去,微微搖了搖頭,臉上露出一抹比哭還難看的笑容,道:
「王爺在問出這個問題的時候,心中不是已經就有答案了嗎?」
「有何故一定要臣回答。」
不過,他卻還是出言,回道:「幾乎沒有任何用處。」
「唔」朱高煦不置可否地點了點頭,半眯著的雙眸猛然睜開,臉上神情驟然變的無比鄭重,沉聲道:「既然窮盡一生所學的東西,壓根就沒有任何用處,給百姓帶來不了好處。」
「如此它真的還有存在的必要嗎?」
「難道不需要改革,不需要革新嗎?」
「不應該替換,不應該使用真正有用的東西嗎?」
該嗎?
確實是該!
這個問題,以往他不是沒有想過,但是
想著,想著,楊士奇抬起頭看了過去,極為無奈的微微搖了搖頭,回道:
「王爺.」
「那是聖人學說,延續至今上千載的歷程。」
「您有想過嗎?」
「根深蒂固的東西,如何那麼容易改變。」
「會出亂子的。」
此話說的不假,如若不是擔心出亂子,不是擔心提前走漏風聲的話,他們又何至於如此的警覺鄭重。
不過一旦他們真的勢成,準備充足之後,鹿死誰手還真有待考證。
想到這裡,朱高煦笑了笑,並未與楊士奇爭論這個問題,擺了擺手道:
「此事不是你該操心的事情,我既然和太子爺敢做,自然有我們自己的考量。」
「做好你自己該做的事情。」
「該說的都給你言明了,想來你也知曉自己使命。」
「好好的配合陳濟,做好眼下的事情,以最快速度整理好,我和太子爺兩人所需要的東西就行,其他的事情不要管。」
「爾可還有別事?」
楊士奇收回了與之對視的目光,扭頭看向一旁的太子爺,輕聲道:
「殿下,真的要如此?」
朱高熾未回答,只是微微的點了點頭示意。(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