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海郡,番禺。郡尉府。
秋風乍起,枯黃的樹葉被風卷著,在地上打著旋兒。
南海郡與別的郡不同,是以郡尉為長官,統兵之權在握,民政之事也歸其管轄,可謂軍政一把抓。
郡尉趙佗,年僅三十三歲,正值壯年。
清晨,天還未亮透,他便如往常一般來到校武場。無論嚴寒酷暑,還是風雪交加,這是他雷打不動的習慣,盡顯武將的堅韌。
校武場中,趙佗赤裸著上身,緊實的肌肉隨著他的動作起伏。手握長槍,一招一式剛勁有力。只見他猛地發力,長槍在他手中如靈蛇般舞動,速度極快,帶起陣陣風聲。槍尖直奔陪練的兩名小校要害,那兩名小校被他凌厲的攻勢逼得連連後退,壓得兩人毫無還手之力。
趙佗眼中卻毫無興奮之意,雙眼瞪起,邊舞邊吼:
「你們就這點本事?日後如何上陣殺敵?」
年長一點的軍校面色沉穩,雙腳穩穩地扎在地上,雙手緊握長槍,有條不紊地左右揮舞,應對著趙佗的攻擊。眼神專注,每一次抵擋都恰到好處,沒有絲毫慌亂。
年輕一點的小校則有些沉不住氣,被趙佗的氣勢所激,心中湧起一股不忿。突然加快槍勢,槍尖在趙佗眼前虛晃一下,緊接著反手槍尾朝著趙佗的脛骨用力敲去。
「來的好!!」
趙佗見狀,大喝一聲。雙臂肌肉緊繃,猛然一振,力量瞬間爆發。手中長槍在他強大的力量驅使下,化作無數虛影,圍繞著他的身體迅速盪開。這股力量掀起一陣狂風,狂風呼嘯著,聲音越來越大,最後化為咆哮。只聽哐的一聲,年輕小校手中的長槍被震飛,高高地飛出了戰圈。
年輕小校沒了武器,整個人在這強大的衝擊力下,被狠狠地搗翻在地。而年長的軍校雖受到波及,但只是稍稍退了兩步,便迅速穩住身形。他緊緊握住長槍,眼神堅定,將自身門戶守得嚴嚴實實。
槍影瞬間合而為一,長槍恢復原樣。
趙佗持槍而立,眼神犀利。眼角餘光瞥見趙成不知何時站到了校武場邊。眉頭一皺,收槍撤步,縱身跳到了圈外。一番激烈的練習後,他已是汗流浹背,熱氣從他的身上不斷蒸騰而起。
兩名嬌俏可人的侍女拿著手巾快步上前,想要幫趙佗擦汗。趙佗卻沒有理會她們,徑直走向年輕小校。眉頭緊皺,眼神中透著不滿,抬腳朝著小校狠狠地踹了一下,大聲怒罵道:「這麼點刺激都受不了,如此沉不住氣,以後怎麼帶兵打仗?!」
年輕小校被踹得悶哼一聲,但不敢有絲毫怨言。強忍著疼痛,迅速翻身起來,噗通一聲跪在地上,額頭貼著地面,惶恐地磕頭謝罪。
趙佗冷哼一聲,沒有再理會他,轉身看向年長軍校,臉色緩和了些,眼中露出一絲讚賞。對年長軍校笑道:「趙統,你倒是穩重,有大將之風,定能帶領好士兵。」
趙統二十五六歲的年紀,身姿挺拔,站得筆直。目光深邃而沉穩,宛如一潭深水,聽到趙佗的誇讚,抱槍躬身,動作乾脆利落,恭敬地說道:「多謝郡尉大人誇讚。」
「你做得好我就夸,做不好我就罵,沒什麼好謝的!」
趙佗說話豪爽,沒有絲毫拖泥帶水。左右看了看,然後抬手指著侍女中的一人,對趙統說道:「趙統,你看看她怎麼樣?」
郡尉身邊的侍女都是精心挑選的,那被指的侍女正值二八年華,身姿婀娜,面容姣好。
趙統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便迅速收回目光,恭敬地說道:「郡尉大人身邊的人自然都是極好的。」
「既然覺得好,那就賞給你了!」
趙佗語氣堅決,不容置疑。趙統身子微微一震,有些驚訝地抬頭看著趙佗,眼中滿是難以置信。見趙佗正盯著他,忙低下頭,猶豫了一下,開口道:「小人不敢!」
「哪有什麼敢不敢的!」
趙佗哈哈大笑起來,笑聲在空曠的校武場中迴蕩:「你若喜歡,就帶回家去伺候你,你若不喜歡,那就算了!」
趙統沉吟了一下,仔細觀察趙佗的表情,確定趙佗不是在開玩笑,這才放下心來,不再推辭,再次跪倒謝恩:
「多謝郡尉大人厚賞。」
說完,站起身來,看向那俏麗的婢女,眼中滿是感激之情。一旁的年輕小校看著這一幕,眼中滿是羨慕。
趙佗向來帶兵以嚴罰厚賞著稱,對於賞賜之事,他從不吝嗇。隨意地擺了擺手,大聲說道:「行了,你們都下去吧!」
兩名小校同校武場士卒應了一聲,便退了下去。
等校武場中其他人都退下,只剩下趙佗和趙成時,趙佗緩緩轉身,目光徑直投向趙成,眼中滿是詢問之意,語氣沉穩地問道:「有什麼事?」
趙成聽聞,向前緊走了幾步,神色顯得頗為凝重,壓低聲音道:「大哥!剛得到消息,趙高與太妃已經抵達長沙郡了……大哥,您覺得他會不會來我們這兒?」
「已經到了長沙郡?」
趙佗微微點了點頭,雙手抱在胸前,開始沉思起來。眉頭微皺,眼神隨著思緒逐漸變得冰冷。少頃,低聲說道:「這對我們而言,倒是個機會。胡亥登基之後,趙高還是第一次離開咸陽,此乃難得的契機。他帶了多少人馬?」
「明面上只帶了三百禁衛。」
趙成趕忙回答道,說話間,他的眉頭皺得更緊了:「但是,暗地裡帶了多少黑龍衛,我們一無所知。」
「黑龍衛……」
趙佗一聽到這個名字,眼中瞬間閃過一道寒光。拳頭不自覺地緊緊握住,牙關緊咬,從牙縫裡擠出幾個字:「這些傢伙神出鬼沒,無孔不入,要防範他們,實在是棘手。……我們還是得培養自己的人手……不過,目前時間還算充裕,倒也不用過於急切。」
「大哥…要是趙高過來,直接任命郡守怎麼辦?」
趙成有些擔憂地說道。
邊郡作戰之地,像九原、漁陽、東郡、隴西這些地方,以前一直是郡尉作為最高長官。但從去年開始,趙高陸續在這些郡任命郡守,郡尉的權力因此大幅縮水,只能負責軍事相關事務了。這對趙佗來說,是個極其危險的警示。要是趙高在南海郡也任命郡守,那趙佗多年精心構建的權力體系必定會遭受嚴重打擊。到時候,他在南海郡的地位會直線下降,原本民政和軍事都能掌控的局面將被打破,他就只能局限在軍事指揮這一塊了。而軍事行動要是沒了民政支持,物資調配和兵員補充這些環節都會受到重大阻礙,這會極大地限制他勢力的發展,他多年的心血很可能就白費了。 現在大秦共有四十八郡(西羌和大月兩地新納入大秦版圖後設立西羌郡、大月郡)
趙佗心裡明白,光靠南海郡這一個地方,去對抗趙高所代表的朝廷勢力,根本沒有勝算。而且,南海郡內部的情況也不是很好,他並沒有完全掌控局勢。郡內各方勢力錯綜複雜,有很多人並不是真心擁護他,還有一些人在觀望,態度搖擺不定。要是趙高真的來到南海郡,這些不穩定因素極有可能被趙高利用,從內部瓦解他的力量。
除此之外,秦軍新研製出的火炮、炸藥這些在戰時威力巨大的武器他也沒有掌握。這些武器只有在作戰時期才會從咸陽調配過來,並且管理非常嚴格。就算趙佗是郡尉,他也沒有權力調動火炮兵。這就導致在面對趙高可能帶來的威脅時,趙佗沒辦法依靠這些先進武器來增強自身實力,在軍事對抗上又多了一個劣勢。
而且,趙佗不敢也沒辦法對火炮營動手。火炮營的所有物資都是由咸陽直接調撥的,趙佗根本無法插手。
趙佗冷哼一聲,眼中閃過一絲狠厲:「哼,不管是誰當郡守,只要他不破壞我的計劃,讓他多活幾年也沒什麼。要是敢壞我大事,南海郡這地方瘴氣多,水土不服病死在此,也不足為奇!」
趙成放下心來:「大哥所言極是!」
趙佗開始在原地來回踱步,他的眉頭緊緊鎖在一起,顯然是陷入了深深的沉思。他心裡很清楚,趙高此次出行絕對不簡單,自己必須做好全方位的準備,才能應對可能出現的各種情況,畢竟這關係到他的鴻圖大業。
趙佗停下腳步看向趙成,神色嚴肅地吩咐道:「密切關注趙高的一舉一動,他有任何新的動向,都要立刻向我匯報。另外,要加強郡內的防衛工作,尤其是各個關鍵據點,絕對不能有絲毫的疏忽大意。我們不能讓趙高有機可乘,破壞我們的布局。」
趙成連忙點頭應道:「是,大哥,我這就去安排。」說完,不敢有絲毫耽擱,轉身快步離開。
趙佗獨自站在校武場中,目光深邃而冷峻。他心裡明白,趙高的到來是一個巨大的變數。如果趙高真的來到南海郡並試圖安插郡守,那他的計劃將會受到嚴重的阻礙。他可不想自己辛苦經營的勢力被趙高輕易瓦解。
趙佗叫來幾位心腹都尉,這些都尉都是跟隨他多年、忠心耿耿之人。
幾人來到議事廳,趙佗坐在主位上,神色威嚴地看著眾人,緩緩開口道:
「趙高已到長沙郡,極有可能來我們南海郡。他若到此,定會設法削弱我的權力,我們必須早做準備。」
一位都尉說道:「大人,我們可以在邊境加強盤查,若發現可疑之人,不管是不是黑龍衛,先扣押起來。」
趙佗微微點頭:「此計可行,但要注意方式,不要打草驚蛇。趙高老謀深算,我們不能讓他抓到把柄。」
另一位都尉問道:「大人,若趙高強行任命郡守,我們該如何應對?」
趙佗眼神一凜:「若他敢如此,我們也不能坐以待斃。各關鍵據點的兵力要加強部署,不能讓他輕易掌控局勢。同時,我們要做好應對衝突的準備,必要時,不能手軟。」
都尉們齊聲應道:「是,大人。」
趙佗又道:「我們還要留意郡內的動向,趙高可能會在暗中收買人心。你們要派人密切關注那些有可能被他拉攏的人,一旦發現異常,立刻處理。」
「大人,那黑龍衛實在是個麻煩,我們要不要設法找出他們的蹤跡?」一位都尉皺著眉頭問道。
趙佗沉思片刻:「要找出他們不易。不過,我們可以在城內加強巡邏,尤其是夜間。多安排些暗哨,注意那些行蹤詭秘之人。」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南海郡內的氣氛變得緊張起來。邊境的士兵對過往行人的盤查更加嚴格,每個關卡都仔細檢查,不放過任何可疑之處。城內的要道和重要場所都增加了崗哨,士兵們日夜堅守。都尉們親自帶隊在城中巡邏,留意著任何異常情況。
趙佗又對南海郡內的人員進行了詳細梳理,讓親信暗中排查那些對自己忠誠度不高和搖擺不定的人。把這些人的名單和相關信息整理出來,分析他們可能被趙高利用的方式,並安排人手密切監視他們的一舉一動,防止他們在關鍵時刻倒戈。
………………
長沙郡,湘縣,皇莊。
夕陽的餘暉穿過樹葉的縫隙,星星點點地灑在地上,交織成一片片光影。
堂屋內,易華偉端坐在主位之上。身著黑色錦袍,手指有節奏地輕輕敲擊著桌面,每一下都仿佛敲在眾人的心上。
黑刃安靜地跪坐在下首處,面無表情,眼神卻時刻留意著周圍的動靜。
莊園管事和陳二則惶恐地跪伏在地,身體微微顫抖。
陳二滿臉驚恐,額頭緊緊貼著地面,聲音帶著明顯的顫抖:「小人不知是丞相大人您大駕光臨,實在是罪該萬死,還望大人饒恕小人。」
「起來吧。」
易華偉微微一笑:「你只是履行自己的職責,何罪之有?」
說完,易華偉轉頭看向管家,吩咐道:
「陳管家,陳二對莊園之事盡心盡力,理當嘉獎,從今日起,就讓他當個管事吧。」
陳管家連忙應道:「是,大人。」
陳二聽到這話,先是一愣,隨後眼中閃過一絲驚喜,忙不迭地磕頭謝恩:「多謝丞相大人,多謝丞相大人!小人定當為大人效犬馬之勞!」
「你先下去吧!」
易華偉微微點頭,轉頭看向陳管家,淡淡道:「莊學辦得如何?莊上現在有幾位夫子?」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