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道之上,數百名身姿挺拔如松的士卒整齊劃一地前行,手持長戈,戈身寒光凜冽,在陽光的映照下閃爍著冷峻的光芒。
士卒們步伐沉穩,每一步落下都揚起一小片塵土,緊緊地跟在一輛馬車之後。那馬車華麗非常,車身以珍貴的檀木打造,其上雕刻著精美的圖案,盡顯尊貴。車轅處的裝飾更是奢華,鑲嵌著熠熠生輝的寶石,在陽光下折射出五彩的光暈。
馬車內,坐著的正是扶蘇之子——黑龍衛指揮使子嬰。(關於子嬰的身世,說法各異,有說他是秦始皇之子,也有說他是秦始皇侄子、成蹻之子,不過在此處按神話設定,將其認定為扶蘇之子。)
子嬰身著一襲黑色的錦袍,袍服質地精良,上面用細密的金線繡著精緻的紋路,彰顯出他不凡的身份。面容冷峻,眼神深邃而銳利,透露出一種與生俱來的威嚴。
子嬰對南方這片土地並不陌生,七年前的往事清晰地印在他的腦海中。那時,他曾陪伴秦始皇東巡。東巡結束回程之時,他們來到了洞庭湘山觀光。
時隔七年,子嬰再次來到南方,身份卻已然改變,他如今是黑龍衛指揮使,肩負重任。此次前來,不再是輕鬆的遊覽,而是身負使命。此次行程是中丞相趙高下達的指令,命子嬰於九月十五必須趕到南海郡。
一行人沿著湘水而上,趕赴長沙。
子嬰掀開馬車的帘子,目光投向面前寬闊平坦的直道。這條直道是大秦耗費巨大人力物力修建而成的,筆直地向前延伸,宛如一條巨龍橫臥大地。
看著眼前的直道,子嬰不禁心生感慨。他清楚地記得,七年前,長沙郡還沒有修建馳道,那時的旅途充滿了艱辛。馬車在狹窄泥濘的小道上艱難前行,車輪常常深陷在泥坑之中,難以自拔。每走一段路,馬車就會被困住,得用士兵和刑徒一起用力推搡,才能繼續前行。
那時候的行程緩慢而艱難,而如今,這條寬闊的直道讓出行變得便捷高效,可子嬰的心情卻並未因此而輕鬆。看著不遠處那些被士卒隔離開的行商、旅人。行商們的眼中滿是敬畏,目光在士卒和馬車之間來回遊移,眼中充滿了敬畏懼。
行人旅客背負的行囊鼓鼓囊囊,裝滿了貨物,這些貨物或許是他們奔波數月甚至數年才積攢下來的財富。旅人們則顯得有些緊張,他們緊緊地抱著自己的行囊,小心翼翼地站在路邊,不敢有絲毫的僭越。
子嬰放下帘子,坐回軟墊上,開始閉目養神。然而,他的腦海中卻無法平靜,思緒如同洶湧的潮水,回憶起在咸陽時李斯對自己說過的話。
半個月前,子嬰接到命令,準備離開咸陽之際,李斯差人將他悄然喚至一處隱秘的府邸。
子嬰剛到,李斯便匆匆將他引入內室,謹慎地環顧四周後,揮手示意侍從退下。待確保周圍再無旁人,李斯才緩緩轉身,神色凝重地盯著子嬰,張口欲言,卻又像是在斟酌詞句,過了片刻,才語氣沉重地對子嬰說了一番「肺腑之言」。
「嬰,老夫是看著你長大的,你可相信老夫?」
「丞相大人說的什麼話,丞相對大秦忠心耿耿,人盡皆知。大人到底有何事,就請直說吧!」
「此次趙高令你前往南海,老夫思來想去,應該是想讓你去監軍。」
李斯眉頭緊鎖,眼中透露出一絲憂慮,他一邊說著,一邊留意著子嬰的表情。
「監軍?」
子嬰滿臉詫異,眉頭瞬間擰成了一個疙瘩,提高了聲音問道,「要打仗了嗎?百越嗎?為何我對此事毫無所聞?陛下可有旨意?」
子嬰心中滿是疑惑,他在咸陽的這段時日,確實未聽聞任何有關戰爭的消息,更不知為何趙高會突然安排他前往南海。
在咸陽的日子裡,子嬰的生活可謂是紙醉金迷。每日清晨,總是在宿醉的頭痛中醒來。洗漱完畢後,他便會在一眾好友的簇擁下前往城中最熱鬧的酒肆。和他的朋友們一坐就是一整天,他們喝著酒,談論著城中的奇聞軼事。有時候是哪家貴族又新納了美妾,那美妾有著怎樣的傾國之姿;有時候是城裡來了個技藝高超的雜耍藝人,表演的節目如何令人稱奇。
偶爾,他們還會在酒肆中玩起投壺之類的遊戲,賭注從金銀珠寶到珍貴的古玩字畫,子嬰常常因為輸了遊戲而將家中的寶物隨意賞賜給旁人。若是遇到了其他相熟的貴族子弟,他們便會湊在一起,繼續尋歡作樂,不是找個安靜的角落玩骰子,就是去尋一處樓閣聽曲兒。
對於朝中之事,子嬰只是偶爾在與晨曦聚會時聽聞一二。那些複雜的權謀鬥爭、邊境的局勢變化,對他來說就像是另一個世界的事情。他覺得大秦有丞相他們,有眾多的官員打理,根本無需他操心。他只需享受這咸陽城的繁華,過著自己逍遙自在的日子就好。
李斯聽聞,心中暗自嘆息,不禁無語地翻了個白眼。在他看來,子嬰這個黑龍衛指揮使實在是有些不靠譜。平日裡在咸陽城,子嬰不是與那些貴族子弟呼朋喚友,就是在酒肆之中飲酒作樂,對於家國大事,全然不放在心上。
若不是李由從黑龍衛平日裡搜集的各種情報中,經過抽絲剝繭,好不容易才推測出趙高似乎要對百越有所行動的些許蛛絲馬跡,恐怕他現在也還被蒙在鼓裡。
或許趙高也是瞧著子嬰在咸陽太過清閒,所以才尋了這麼個由頭,將他打發出去歷煉。
只是,這次調兵行動處處透著詭異,為何要如此秘密?是在防備朝廷中的某些勢力,還是有其他的隱情?而且趙高為何要親赴南海郡?這其中的原由,李斯怎麼也想不明白,這些問題如同重重迷霧一般,縈繞在他的心頭,讓他倍感不安。
李斯輕咳一聲,試圖拉回子嬰的注意力,看著他繼續說道:「所謂監軍,這其中的門道你得清楚,監的無非是兩件事,一是糧,二是人。」
「軍無糧則亡,這是千古不變的道理。你要牢牢把控住輜重糧食這條命脈,所有的糧草委積都要在你的掌控之中。只有這樣,前線的將軍才不敢生出異心,畢竟沒了糧草,軍隊便無法維持。而對於人,你要時刻盯住軍中的關鍵人物,他們的一言一行、一舉一動,你都要詳細記錄,並且及時回報。如此一來,身在咸陽的陛下就能清楚地知曉前線的調遣情況、軍情的進展。只有這樣,才能杜絕那些擁兵自重之人,防止他們養寇待亂……若有人膽敢生出異心,憑藉陛下的詔令,隨時可以收回虎符,讓其失去兵權!」
子嬰聽著,心中一凜,他深知秦軍的軍法森嚴。一直以來,秦軍都是認符不認人,哪怕是像白起那樣戰功赫赫、為大秦開疆拓土、征伐天下的武安君,在昭襄王的賜死詔令下,也只能無奈地引劍自盡,沒有絲毫反抗的餘地。悲壯卻也彰顯出大秦軍法的冷酷無情,任何人都無法違抗。 李斯頓了頓,眼神變得更加深邃,他壓低聲音,神色愈發凝重:「我聽聞中丞相趙高已經服下了一種秘藥,他那殘缺之身竟然已經恢復。你也知道趙高此人野心勃勃,他的一舉一動都可能對大秦的局勢產生重大影響,所以他的所有行為,你都務必仔細記下,每月按時稟報給我,我再轉呈給陛下……」
「什麼?!」
子嬰瞪大了眼睛,眼中滿是震驚。他深知趙高在朝中的勢力和影響力,若他的身體真恢復………
就在子嬰陷入回憶時,隨從在車外喊道:「大人,汨羅江到了!」
子嬰回過神來,思緒從回憶中抽離出來。
「這就是汨羅江?」
子嬰一邊低聲自語,一邊迅速下車。站在渡口遠眺,只見一條寬大的河流呈現在眼前,河水正從東面緩緩流來,然後匯入湘水。這條汨羅江有著南方河流獨有的秀麗之美,河水清澈碧綠,在陽光的照耀下波光粼粼。
綠頭野鴨成群結隊地在河面上漂游覓食,它們時而把頭扎進水裡,時而浮出水面,歡快地嬉戲著。岸邊,漁父們正在忙碌地捕魚,他們熟練地撒網、收網,嘴裡吆喝著獨特的號子,那聲音在江面上迴蕩。當風吹起來時,河面泛起一些波浪,波浪輕輕拍打著岸邊的礁石,濺起一朵朵白色的水花。
傳說,數十年前,屈原被流放,游於江潭,又得知郢都(也就是現在的南郡江陵)被秦軍所奪,在絕望之下,在這條江投水而死。
屈原的事跡在民間廣為流傳,子嬰還聽說,屈原投水前,曾與一位漁父有一段經典的對話。
屈原說:「舉世皆濁我獨清,眾人皆醉我獨醒,是以見放。」話語中充滿了對世間渾濁的悲憤和自己不被理解的無奈。
而漁父卻有著不同的看法,他勸說屈原:「世人皆濁,何不淈其泥而揚其波?」漁父的觀點是順應時勢,不要過於執著。
但屈原何許人也,決然地回應:「安能以皓皓之白,而蒙世俗之塵埃乎?」他寧願投身湘流,葬身於江魚之腹中,也不願與世俗同流合污。
子嬰站在汨羅江畔,心中感慨萬千。
他想到了大秦如今的局勢,朝堂之中的紛爭,各方勢力的角逐,就如同這世間的渾濁一般。而自己,又該如何在這複雜的局勢中保持清醒,完成自己的使命呢?他深知自己不能像漁父所說的那樣隨波逐流,但又擔心會像屈原一樣,因堅持自己的信念而陷入絕境。望著江水,子嬰陷入了深深的沉思。
……………
一行人經過數日的奔波,終於在夜幕降臨之前到了龍川驛站。驛站位於官道旁的一片樹林邊緣,四周靜謐,只有偶爾傳來的幾聲夜梟叫聲劃破夜空。
驛站的大門看起來頗為厚重,門上的朱漆在歲月的侵蝕下有些斑駁,但仍能看出昔日的輝煌。一進驛站,子嬰便發現這裡與他以往所見過的大不相同,整個驛站顯然是新近翻新過。地面由整齊的青石板鋪就,縫隙間填滿了細細的白沙,走在上面,發出輕微的沙沙聲。牆壁也重新粉刷過,在火把的映照下泛著柔和的白光。驛站的房梁皆是粗壯的原木,散發著淡淡的木香。
子嬰被安排在驛站最里側的一間上房,房間內的陳設簡潔卻不失精緻。一張雕花大床擺在中央,床榻上的被褥嶄新而厚實,床頭的屏風上繪著精美的山水圖案。靠窗的位置擺放著一張書桌,筆墨紙硯一應俱全,桌上的燭台里插著粗壯的蠟燭,火焰搖曳,將房間照亮。
士卒們在驛站的院子裡和其他房間安頓下來,長途跋涉後的疲憊讓眾人很快便陷入了沉睡。
子時剛過,萬籟俱寂。
「嗖嗖嗖!」
「嗖嗖~」
突然,一陣輕微的破空之聲打破了寧靜,數十支利箭從驛站外的樹林中疾射而出,直奔子嬰所在的房間。利箭射在窗欞上,發出「咄咄」的聲響,驚醒了正在淺睡的子嬰。瞬間從床上彈起,眼神中閃過一絲警覺,子嬰雖不是將軍,但一身武藝在公子之中也算出類拔萃,迅速躍下床頭,縮在房間角落。
與此同時,院子裡的士卒也察覺到了異樣,紛紛從睡夢中醒來。一時間,喊殺聲、兵器碰撞聲交織在一起。黑龍衛不愧是精銳之師,在遭遇突襲的情況下,迅速組織起防禦。他們手持長戈,背靠背圍成圈,警惕地注視著四周。
但刺客顯然是有備而來,他們從驛站的各個方向湧來,有的從屋頂上飛身而下,有的從牆壁的陰影處竄出。這些刺客身著黑色夜行衣,臉上蒙著黑布,只露出一雙雙冷酷的眼睛。手中的兵器在月光下閃著寒光,動作敏捷而兇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