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不是感覺剛才的經歷很不真實？」沈衛東深吸一口煙後對著空氣不斷吐著煙圈。
可能是山中有風的原因，沈衛東吐出的煙圈根本就沒有成型，煙霧停留在他的平頭上方不到一秒就散開了，然而他還在不停嘗試著吞吐，最終一口煙嗆到了嗓子。
看著劇烈咳嗽的沈衛東，王子夜心想，別說剛才了，就是現在也不真實啊！
因為錢與詩之前跟他講過，很多本身沒抽過煙的作者在描寫抽菸角色時，特別喜歡讓他們吐煙圈，感覺這樣很帥或者很憂鬱。
但實際上現實中沒有誰會在平常抽菸時這樣做，所以在看到沈衛東這種幼稚行為後，王子夜感覺此時此刻也不在現實里。
沈衛東滿臉通紅咳個不停，王子夜實在看不下去便上前想要拍對方後背，卻被沈衛東擺手拒絕，最後乾嘔了幾聲後才停了下來。
「次數多了你有時候就會麻木，你早晚會懷疑自己是不是已經回到了現實里，所以總得用一些方法測試一下！」沈衛東看著手中即將被風抽完的半根煙，遞到王子夜面前：「來兩口？」
「謝了！」王子夜猶豫了片刻，這一幕讓他想到電影《一代宗師》里讓煙的橋段。
趙老師飾演的丁連山先是給葉問講了抽菸的禮儀，隨後問葉問「來兩口不？」，武林人士講究面子裡子，葉問要是不接就是不給面子，接了就要防範丁連山突然出手攻擊。
最後王子夜歪著身子遠遠地伸出手，小心翼翼接過煙，就好像在接一個隨時會響的鞭炮一樣，等煙到了王子夜手中時，已經被風抽的所剩無幾了，於是壓根不會抽菸的王子夜趕快吸了一口煙屁股。
接著角色互換，此刻換成王子夜滿臉通紅咳嗽個不停，沈衛東在一旁猛拍著王子夜後背。
沈衛東的大手如同熊掌一樣，把王子夜魂都拍飛了，鼻腔內煙霧炸裂的酸楚和後背真實的痛感讓王子夜不得不相信現在就是現實。
鬧劇過後，二人終於心平氣和地坐了下來。
「剛剛你覺得不真實的那一幕，我們將其稱之為『墜幕』，實際上在我們身邊有很多墜幕的存在，甚至每個人都有能觸發『墜幕』的潛力，只是普通人一般情況下是感知並接觸不到罷了。」沈衛東解釋道。
墜幕？
王子夜想起在醫院醒來前後見到的那些場景，可能就是沈衛東口中的墜幕。
「在某種特定情況下，我們才會進入到墜幕中，這種情況有人為的，也有天然形成的，比如剛剛你在接過我的證件那一刻開始，就是進入了我為你設定的墜幕中。」
沈衛東頓了一下，接著說：「再比如你出車禍那天，應該就是進入了天然形成的墜幕中，我們將其稱之為『天幕』。」
王子夜努力回想車禍那天的經過，卻發現除了和席幕龍奚雨曦聊天之外，和車禍有關的記憶都模糊了。
沈衛東繼續道：「有的墜幕中環境會發生超出現實範圍的變化，比如剛剛你看到的馬車，而有的會和現實場景無異，如果沒有經驗是無法辨別自己是否處於墜幕之中的。」
像是格外熱情的奚雨曦，喪屍般的席幕龍，還有病房裡詭異的小女孩以及樹上微笑的貓，王子夜聯想到自己當時親眼見到的這幾人，心想他當時可能就已經在墜幕中了。
「一般進入墜幕時，可以清晰地感覺到其中和現實世界的突兀，往往伴隨著一種不適感出現。」沈衛東說道。
這句「不適感」說到了王子夜心坎上，他一邊點頭一邊回憶著那種感覺。
就像是看一部高清電影，原本會員尊享的清晰畫面因為網絡問題變成了低清，而你正沉浸在劇情中不能夠第一時間察覺。
再或好像是看一部小說，讀著讀著突然感覺作者的文風變了，但又不知道是從什麼時候開始變的，畢竟文風這個東西本身就是很縹緲的存在，於是你往前翻閱，才發現從某一段開始，每一個自然段的字數都被刻意寫成一樣。
明明需要幾百個字描寫的場景，卻被莫名壓縮到固定字數，如果小說的故事敘述應該有節奏的話，那這部分的節奏就會特別亂，也必然影響到整體的觀感，會使人閱讀不流暢。
所謂墜幕給人的不適感就是這樣。
王子夜有些迷茫，印象好像有一個字就可以更準確的形容出墜幕，但想不起來，如同是提筆忘字一樣。
「我有個問題……」王子夜老老實實地舉手，像是等待老師點名的學生，「當我進到墜幕里時，現實的我是睡著的狀態嗎？」
「 這問題很好，我正好要跟你講！ 」沈衛東摘下頭上的牛仔帽扔到王子夜手中，「 幫我拿一下帽子 ！」
「 不算天幕，人為能夠掌握的墜幕形式共分為兩種，一種是通過某個媒介進入到墜幕中。 」沈衛東道。
「 這種墜幕會使在其中的人與現實呈疊加狀態，此時現實時間幾乎靜止，但在離開墜幕的那一刻……」
沈衛東嘴角翹起：「 離開墜幕的那一刻，會使墜幕中一部分與現實重合，從而一定程度上改變現實。」
王子夜似懂非懂：「 就像現實中已經停車，但墜幕中我們又上車行駛，所以我們才到了另一個地方？」
「 差不多，我作為墜幕的發起者，我先設計好現實的目標，然後在墜幕中同時設定個類似的目標……」
沈衛東一句話還沒有說完，便毫無徵兆地停頓了一秒，而就這一個細微的停頓讓王子夜瞬間汗毛直立。
「 當墜幕中完成了目標，結束墜幕並與現實疊加，現實也會直接改變，所以我們才會直接到達這裡。」
王子夜沒有回覆，而是觀察著手中的牛仔帽，良久抬頭問沈衛東：「 所以這次是因為我拿了帽子嗎？」
面前的沈衛東沉默半刻後突然笑了，下一秒王子夜手中的牛仔帽憑空消失，「 你小子發現的很快嘛！」
沈衛東的話剛說完，王子夜打了個寒戰，那種不適感也隨即消失不見。
「還想在墜幕里再給你上一課，沒想到你反應的還挺快！」
沈衛東說著坐在石階上又點了一根煙，一口一口地吐著煙圈，「你好像很容易區分墜幕和現實嘛，之前我們還擔心你會不會像有些人一樣一輩子困在墜幕里，不愧是……」
王子夜看著空蕩蕩的雙手有些茫然，沒有聽清沈衛東後面說的話。
「我大概懂了。」王子夜嘗試說道：「像是你製作了一款通關遊戲，你手中的物品是進入遊戲的鑰匙，只要我拿了鑰匙就會進入到你的遊戲之中，比如剛剛的證件還有那個牛仔帽？」
沈衛東掐掉煙，臉上得意地笑道：「證件你有接觸過，但是那帽子在哪兒？」
王子夜聽後愣住，對啊，那個牛仔帽本身就是在遊戲中虛擬出來的，也就是說他接觸過的鑰匙至始至終只有最開始的那一個證件。
「剛剛兩次墜幕有什麼區別？」沈衛東問道。
「呃……」王子夜猶豫片刻。
「第一個墜幕能很輕易地察覺出與現實不同，因為出現了現實不可能發生的一幕，第二次幾乎和現實一致，只能通過那個不適感發現，所以第一種是通過媒介觸發的墜幕，那第二種呢？」
「第二種是以自身為中心創立一個領域，在這個墜幕領域中無論發生任何事，擁有者和參與者都無法通過正常手段干預，這種墜幕作用是進行預言未來，我們稱之為『未來幕』。」
見到王子夜一點就通，沈衛東欣慰地點頭，起身順著石階向上走去。
「這種墜幕的特徵是，進入墜幕中的人的所有行為都會同一時間協調到現實發生，比如你在墜幕中接過我給你的帽子，現實中你的雙手也會伸出……」
沈衛東不斷沿著石階向上，聲音也越來越小，王子夜連忙起身，拍拍屁股跟了過去。
「通常情況下，一個人只會擁有一種通過媒介觸發的墜幕形式，且觸發條件固定，像你所說進入遊戲的鑰匙對於每個能創造遊戲的人而言是唯一的，這種最為常見，我們平時說到墜幕也泛指這種。」沈衛東停下腳步回頭等著王子夜跟上來。
「區分普通墜幕和未來幕也是通過是改變現實還是預測未來判斷的，不過你了解這個判斷就足夠了，因為大部分都是普通墜幕，能開啟『未來幕』的人屈指可數……」
「目前已知的只有三個人能開啟這種『未來幕』，我算其中一個！」沈衛東的語氣中還有些自豪。
「另兩個人的信息回去後我發給你，你可以了解一下。當然了，今天跟你說了很多，我也沒指望你全都明白，畢竟像我這種理解能力差的人當時花了將近一個月才接受這些超出現實範疇的事情。」
沈衛東耐心地說著：「因為未來你會遇到千奇百怪的墜幕，所以千萬不要對墜幕有刻板印象，要學會融會貫通，可能從今往後你見過的每一個墜幕都有所不同，但終歸離不開那兩種分類。」
「好的好的！」王子夜氣喘吁吁地跟上來，常年缺乏運動的他上個台階跟要他老命一樣，早已無心再思考沈衛東的話。
當王子夜終於爬到沈衛東的位置時，才驚訝地發現在石階的頂端連著一個墓園。
跟在沈衛東身後走著，王子夜越發察覺到這個墓園似曾相識，直到他們二人來到兩座墓碑前，看到上面的名字後，王子夜才證實了心中所想，因為那兩座墓碑上分別寫著：
席幕龍。
奚雨曦。
王子夜走上前去，在親眼確認席幕龍和奚雨曦的名字之後，眼淚再次不由自主地流下，但即使到了這一刻，他也仍不願意接受席幕龍二人死亡的事實。
「逝者已逝，節哀！」身後沈衛東安慰說道，同時低頭用鞋子踢開地上的碎玻璃。
王子夜沒有說話，默默拿起席幕龍墓碑前的康乃馨思考著。
「怎麼會有人上墳拿康乃馨？」沈衛東疑惑問道。
「有本小說里，一個角色對另一個角色說，如果他死了就給他送康乃馨，那本小說我和席幕龍都很喜歡。」王子夜看著手中的康乃馨說道。
「康乃馨不是代表母愛的花嗎？」沈衛東依舊不解。
「因為康乃馨便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