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落魄的皇帝!
天曉地昏,冷風吹拂。
早早等候上朝的大臣靜靜在宮門口相互交談,不時有官員上前或後退到後方去和好友打招呼。
「咦?這位同僚看樣子面生,是新升入京的不成?」
盛紘前方一五品官員和善的打起了招呼。
「在下盛紘,前揚州通判,前些日子剛剛升入汴京。」
「盛?老哥莫不是楚侍讀的岳家?」
「正是。」
「哎呀呀,盛老兄如今剛剛升入汴京,有什麼想要知道的儘管問我。哦對了,忘了介紹,在下楊修,在工部任職。」
楊姓小官聽聞盛紘正是楚鴻的岳丈,當即熱情起來,盛紘也是個擅長交流的人,兩人越談越起勁
楚鴻一襲緋袍,象牙笏板,悄然間與禮部尚書鄭均一個眼神交流,微微點頭。又稍微朝後方瞥了一眼,看到岳父盛紘小心翼翼的左顧右盼,望著哪裡都很是新鮮興奮的模樣,當即快步朝盛紘那邊過去。
若是放在平時,盛紘這樣東張西望的好奇其實沒什麼,但今天不一樣。
「岳父,今日朝堂上儘量少言即可。」
「啊?賢婿放心!」
沒等盛紘有什麼反應,他便看見賢婿離去,當即有些疑惑,心裡也越發謹慎。
「這?」
楊修也有些疑惑,這什麼情況?
快步回到前列的楚鴻輕輕呼了一口氣,因為今天有高端局……不,巔峰賽啊!
嗯.五品官員雙腿顫抖,三品大佬膽戰心驚,內閣大學士都只能打輔助,宰輔大相公親自當主力的那種!
御座之上,老皇帝趙禎雙袖合攏,寬大的袖袍放在腿上,微眯著眼睛望向群臣。
「前些日子江浙、兩湖上報,說零星之地,發現有蝗災之患,如果真有蝗災泛濫,那就是赤地千里,顆粒無收啊!下面,可有江浙來的人啊?」
說是這樣說,但趙禎明顯將目光望向後方的幾個生面孔。
一直秉持中庸之道的盛紘也知道這是表現的機會,他是秉承中庸之道,卻也不是傻傻的只知道低調中庸,該表現肯定得表現,當即連忙站出來。
當然,這也是因為這段時間江浙一帶升到汴京,又有資格上朝的官員唯有他一個。
「臣,承直郎、新尚書台任盛紘,前幾日剛從揚州抵京。」
「朕知道你,楚卿的岳家,一筆的好字。」
趙禎眸光微亮,天下官吏實在太多,他認識的真心不多,但這個盛紘他的的確確是印象深刻,其一筆的好字讓他幾十年不忘,楚鴻這個侍讀又是盛紘的女婿,讓他對這盛紘的印象更加深刻。
盛紘心裡一喜,官家居然記得自己,這可是天大的好事啊!
正當盛紘準備說的時候,第一排的韓章突然插話道:「老臣也見過幾次蝗災,只要在它還是幼蟲的時候多養一些鴨子、鷺鷥去吃掉它,也就成不了氣候。」
「陛下,老臣有別的事要奏。」
趙禎目光一暗,語氣悄然間不復輕和,滿是不耐煩,「今日只議螟蝗之事,你不要橫生枝節。」
這樣充滿警告的語氣,要是一般人早就退下,偏偏這人是韓章,偏偏皇帝又是趙禎。
韓章沒有絲毫退下的意思,順著趙禎的話,「陛下,天下萬物,都有枝節,所從何來,無非繁衍與繼嗣。」
趙禎聽得直直罷手,微微低頭:「若是內惟之事,可到書房來奏。」
「陛下,前日老臣求見陛下於書房,陛下與老臣談史書;再前日,陛下在書房與老臣論畫,臣是心急如焚,顧不得體面啦!」
這是宰輔大相公富弼,韓章也僅僅是給他打配合。
「十年樹木,百年樹人,陛下還是早日過繼宗室子為妙啊!」
這是韓章,他的神色很是果決。
趙禎望著絲毫沒有相讓退下意思的韓章和富弼,從龍椅上緩緩站起,這都給了好幾個台階了,卻沒有絲毫讓步,怎不是對抗君王?
他那有些困頓的眸光瞬間銳利,如同一隻暮年的老虎,年雖遲暮,猶有王威。
「你們這是.逼宮嗎?」
這是誅心之言,趙禎向來性格溫和,看樣子氣的不輕,心中憤怒到極致。
「轟!」
一瞬間,前面幾排早有商議的三品以上的大員盡皆下拜,稍微靠後的早就顫抖不止的四五品官員也很快跟著下拜,一些不知道應不應該下拜的臣子也選擇隨大眾的下拜。
「撻!」
稍微有些遲鈍的盛紘,明顯沒有適應汴京朝堂節奏,下拜的速度明顯慢上不少,慌亂之下竟是笏牌脫手落在身前大概一米左右的位置。
盛紘心裡慌亂到極致,下意識的往楚鴻那邊望去,卻見楚鴻微微搖頭,示意隨同自己的態度即可。
如此,盛紘早已混亂的腦袋方才清醒不少。
盛紘哪裡見過這樣的陣仗,此刻他的心裡早已不復輕鬆,他一直都認為朝堂是決定天下大事的地方,心裡也有一定的預期。
可他實在是沒想到,今天不過是上朝第一天,居然就是這樣的陣仗。
老天爺,這可是逼宮,是要命的事情啊!
「陛下請息怒,這些都是臣工們的淺薄之見,陛下薨幼子,陛下痛,臣工也痛;陛下痛幼子,臣工痛天下,還請陛下過繼宗室,考問品德,從中選拔,立為繼嗣。」
面對誅心之言,富弼沒有絲毫退縮,他都斷子絕孫了,也沒什麼好怕的。
「伱們這是要跟朕撕破臉皮啊?還說不是逼宮?」
「朕沒了兒子,強撐著上朝理政,你們這群無君無父的混帳居然在這大殿之上威逼與朕!額咳」
趙禎實在是太過憤怒,看這團結的樣子,估計是早早就商議好了吧?
臣子逼君,古今罕見啊!
「彭!」
玉盞被趙禎摔碎,用以發泄心裡的不滿和憤怒。
「老臣本不想傷陛下的心,但是今日老臣不得不傷陛下的心」
「閉嘴!」
富弼毫不退讓,一直陳述觀點,趙禎憤怒至極,連連怒斥阻止,卻不見富弼停下。
「為了保陛下晚節,老臣懇請陛下過繼宗室,考問品行」
「忤逆!」
「混帳!」
「從中挑選,立為繼嗣」
趙禎一邊怒斥一邊從玉階上走下,指著富弼滿是憤怒,大有出手打人是意思。
「混帳!」
「閉嘴!」
「這才是……國之根本啊!陛下!」
走到富弼身旁,趙禎深深的看了一眼跪拜的群臣,心裡莫名有些沒落悲涼,事情怎麼會這樣呢?
「退朝!」
「退朝!」
趙禎無聲的嘆了口氣,剎那間仿佛又老了幾歲,語氣間竟然有些無助。
「陛下,陛下」
皇帝要走,富弼頓時急眼了起來,一年多過去,事情拖也拖的差不多了,官家心裡也早有準備,今日不把事情辦妥怎麼行?
富弼身子微微朝前,緊緊的拉著趙禎的龍袍不鬆手,不讓趙禎離去。
「你?」
趙禎見富弼拉著龍袍也不由得愣住,心裡的煩躁不安更上一層樓。
「陛下!」
「來人,來人!」
「陛下,陛下,陛下!」
「若是能定下過繼宗室之議,臣就是被打二十,也心甘情願啊!」
富弼見有太監來拉自己,便將龍袍拉的更緊,那些太監也不敢真實狠力氣,當即有些僵持。
「好,好好好。過繼宗室之事,朕聽你的,你說立誰就立誰可好?」
趙禎心裡悲涼至極,又氣又怒。
「陛下.」
富弼眼眶瞬間通紅,原本緊緊拉著龍袍的手也鬆開,如今官家無子,兗王和邕王爭儲,趙禎這句話的殺傷力實在太狠了。
當即,富弼端正身子,輕輕抬起頭頂的官帽放在地上,指著滿頭白髮白須的自己。
「陛下是疑心老臣邀寵儲君嗎?陛下,您瞧瞧我這身老骨頭,這頭髮,這鬍子,我這都七十多的人了,家裡沒有一個孩子,我能有什麼私心啊?」
「皇嗣為天下安危所系,往昔有多少禍亂之起,皆由策不早定,定而不決啊!陛下!」
富弼說完這話,低頭下拜不再說話,白胡白須莫名有了一種奇特的氣質——文人風骨!
「你們說立嗣,那就立嗣。你們說過繼,那就過繼。怎的,總得有人來當這個皇帝,可是我的兒子沒了!」
「誰,誰把我的兒子給我,誰能我的兒子給我啊?誰?」
趙禎踉踉蹌蹌走上玉階,癱坐在地,嗚咽的聲音滿是不甘和無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