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9章 群蝶飛舞（3）
上個月，羅格·威利斯從IDG辭職的理由是廉頗老矣。
這是總部給他最後的體面。
這件事在全球投資圈引發的震動不小。
方圓也知道，但不在意，他覺得……關我屁事？
投資圈不大，從IDG高層離開後很難再找到頂級企業入職，所以，離職後的羅格很不好過。
他甚至發誓再也不去中國，以至於放棄了「唐文李」這個名字。
席捲北美的經濟危機爆發已經一年多了，哀鴻遍地。
一年前，羅格抄底在加州買了好大一片莊園，大部分積蓄用來翻新和維修。
加州四季暖如盛夏，沒了工作的羅格喜歡上了鏟草坪、種果樹和清理游泳池。
這些事情在他以前的認知里，都是沒本事的小男人做的，現在，他認為這是生活里的小情趣。
哦，上帝保佑，他的另一個小情趣沒被發現。
他和隔壁莊園主的二女兒搞上了，刺激，爽。
月余以來，羅格覺得自己年輕了不少。
廉頗雖老，見縫插針。
這種爽利直接沖淡了羅格對那夜席捲全球的新聞產生的鬱悶。
他看開了，雖然年輕人們有些不講武德，但資本市場歷來如戰場，成王敗寇已定，他又有什麼好說的？
更何況，通過一些消息反饋，羅格得知投資飛創科技的竟然是那群人。
Oh my Gosh，種種樹挺好的。
想不到那個元方先生年紀輕輕竟然有這種人脈，青出於藍呢。
已經放下「我執」多日的羅格提著褲腰帶從隔壁的馬廄里走出來。
午後陽光暖意洋洋，舒坦。
身後，鄰居的二女兒仍躺在草垛中，金髮碧眼紅臉蛋。
夜晚降臨，吃了老妻做的蘋果派，羅格一如既往地抱著筆記本電腦查看全球投資界要聞。
雖老，卻不準備過山中不知歲月長的日子，羅格每天都在網上和世界接軌。
SpaceX有一點點小動作，沒什麼可提。
APPLE最近很火爆啊，嘖嘖。
IDG持續占領亞洲市場，呵，戈麥文確定把領地中心放到那片大陸了麼？不擔心他背後的猶太佬發火？
一條條瀏覽，諮詢中一則小之又小的投資標的闖進羅格的眼球。
額度只有五百萬美金，但卻是Summer總部直投的……啊這……
這家東南亞首屈一指的財團已經很少在公眾眼前露面了。
很值得揣摩。
羅格點開資訊，唔……中國，東海，濱海市，大學生創業項目……夏初……
喔，原來如此，給自家第四代零花錢呢。
項目標的：FUTURE
創始人：夏初，21歲。
聯合創始人：方圓，20歲。
旁邊兩張照片。
嘖嘖，別說，夏家的姑娘個頂個的漂亮。
方圓，嗯，嗯？嗯！！em……
砰！！
風韻猶存的妻子從廚房慌張地走出來，看見碎了一地的電腦。
她對丈夫抱怨：「又幹嘛？」
羅格仰天怒吼：「黃口小兒！安敢欺我老無力？！」
妻子聽不懂漢語，搖搖頭蹲下去撿電腦碎片，口中嘟囔：「又要開幾十公里去市中心買電腦……」
——
「不不，方圓，你要了解一個道理，資本的本質是剝削，這無關善惡。
「這只是資本的定義，是規則，我們只是尊崇這個規則在玩遊戲。
「要知道，這份錢你不賺，我也不賺，我們身邊所有人都不去賺，但也總會有人去賺。」
方圓第一次見到史蒂芬·五舅這種打扮，一身筆挺的深藍西裝，手工褐色小皮鞋。
他不得不承認，五舅是個年輕的混血大帥比。
勞斯萊斯從門口接上方圓，沒往市內開，而是反向一直駛向更偏僻的郊區，停在一處廢棄的海濱公園。
名為：世界和平公園。
海邊，五舅迎著晨光，注視著從兩海分界線處泛起的金光，教育了方圓十幾分鐘。
兩人見面時都沒有寒暄。
五舅開門見喜，先遞給方圓一個大紅包，很厚。
「中國很好的習俗，全世界都知道你們融了三億美金，但這仍是我對你的祝賀，收下吧。」
方圓連推讓都沒有，直接揣進羽絨服兜里，他想笑，這丫是真把自己當長輩了。
第二句：「誰投你的？」
方圓答：「工商信息上寫著呢。」
五舅笑：「王記龍？哈，他就是個代言人，後面的人呢？」
沒法隱瞞，也沒必要隱瞞，方圓老老實實說：「叫宮閣，你認識？」
五舅眯著眼睛合計合計，搖搖頭：「我不認識，但大體能猜到是哪些人。」
方圓沒吭聲。
五舅又說：「是我當時的眼光問題，沒想到你這個項目可以引發網絡變革，也難怪那些人盯上你。
「飛創就算了，我已經沒辦法再插手，這次這個FUTURE也爆了光，你現在需要另一支強資本，有沒有興趣讓我入場？」
方圓很想問「宮閣那群人」指的具體是什麼。
雖然他能猜到一些，但知之不詳。
想了想，他沒問。
聽到五舅問話，他失笑道：「你應該很容易能打聽出來，夏初的主我做不了，我就是跟著她撿漏的。
「說實話，我到現在也分析不明白她當時為什麼會找上我，原本我只是以為她想自力更生，但馬來西亞的資本一瞬間入場，我就迷糊了。」
五舅意味深長地看他一眼，然後哈哈大笑，連連拍著方圓的肩膀。
「你想不想當夏家的女婿？」
「快別鬧，我不認為自己現在還需要當贅婿。」
五舅吧唧吧唧嘴說：「那你還是沒看清自己的等級，你再奮鬥二十年，也比不上人家。」
見方圓吹鬍子瞪眼，五舅改口道：「行吧，Summer也不好對付，我理解你。那我就不管了。」
說完一嘆，接著道：「看到了吧，牛逼如我，也有不敢得罪的人，所以啊，我們還是要努力掙錢。」
方圓聳聳肩攤攤手。
五舅話題一轉，轉到了本行。
「怎麼樣，這陣子你該對市場動態有個了解了吧？跟我做普惠金融吧。」
方圓問：「市場動態？送雞蛋讓老爺爺老奶奶存錢，給18%的利息？」
換做五舅聳肩攤手：「雞蛋豆油不算施惠於民？」
「我想不到什麼買賣能做到讓零零整整小額分散的資金全部達到年化三十以上的收益率，你們的玩法太嚇人。」方圓說。
五舅笑著反問：「年化三十？怎麼來的？」
「人吃馬嚼你們拿十二個點還不夠？」
「當然不夠，不翻兩番怎麼能夠？」
五舅不可思議的看著他：「你太不了解資本了，利潤不到，沒人下場的。」
方圓實在控制不住，又笑了：「爆了怎麼辦？」
五舅不懂：「我們自己也沒投入啊。」
看著遠處的海岸線，方圓想起來自己對眼前這男人的大侄女說的那番話。
他嘀咕著：「浪濤一浪又一浪，陽光一縷又一縷，拍死了蚍蜉，曬死了螞蟻。」
五舅說：「不不，方圓，你要了解一個道理，資本的本質是剝削，是逐利，這無關善惡……」
方圓裹了裹衣服，雙手插兜，久久不言。
他很想反駁，但沒有，價值觀不同，說教是無意義的。
剝削來源於權利，而非資本。
沒有權利撐腰，資本只會討好顧客，不敢肆意妄為。
入互金？
方圓不知道此時的五舅那個勞什子lending club有沒有全盤打算。
反正他知道後世的人間慘劇是什麼樣。
把爺爺奶奶爸爸媽媽錢收過來，再網絡放貸。
放給誰？
誰會去網上借錢?
無非是那些窮人家的孩子或者是錢不夠花的大學生嘛。
拿人家裡自己的錢，放給人家的孩子……
那些年輕人涉世未深的時候，就被那很高利息的貸款勒住了脖子，根本無力掙扎。
最後只能讓父母還債，可這些父母長輩的存款不已經放出去了麼？？？
盤子一爆，找倆頂鍋的，實際受益人拍拍屁股買勞斯萊斯了。
有錢去買權，權利是資本最好的春藥。
見他發怔，五舅以為他在抉擇，笑著告訴他：「去年，一位中國留學生題為「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的論文在紐西蘭被教授判了零分，你知道說明了什麼嗎？
「在西方的教育體系里，大家都明白一個再簡單不過的事情，如果吃苦越多就越上等，那麼世界首富就應該是一頭驢！
「哈哈。如果吃苦可以致富的話，那勞苦大眾各個都是百萬富翁，富在術數不在勞身，利在局勢不在力耕。
「方圓，你一定要明白這個道理，不然按照你現在的身價，往後的路會非常難走。」
方圓打了個激靈，從心底里往外發冷。
他問：「資本無國界？」
五舅點頭：「資本無國界。雖然美利堅都快被猶太奪舍了，但不可否認，他們賺錢的手段是最厲害的，這種認知需要從小培養。」
方圓說：「國情不一樣，猶太佬人少，他們能在教育上下血本，我們的教育改革……總會做到的。
「但不能「人家有錢做什麼都是對的」，靠向別的民族放高利貸和販毒發家，總是十分不光彩的事情，我要說猶太人善良，是什麼高貴的民族，林則徐非掀開棺材板，爬出來抽我的臉不可。」
五舅說：「未來的事情擔心什麼呢？至少兩代人看不到的，現在中國的不少富人依舊崇尚西方的資本制度。」
方圓不敢當著他的面埋汰盎撒。
不可否認，保護權貴階級的確是中國資本家眼紅西方模式，喜歡西方的重要原因。
他們時長感嘆：三代出一個貴族，西方的貴族有著悠久的沉澱，高度保護私有財產。
但在那樣的社會制度下，就會形成極端利己主義的思潮。
富人希望所有人越來越窮，自己越來越富，這個世界越爛越好，這個世界越爛，自己優越感就越強。
五舅說：「你已經不是窮人了，我可以對你說這番話。
「富人最大的財富，不是豪車豪宅，也不是亂七八糟的存款文物，富人最大的財富，是窮人。
「相信我，當糞便變得值錢時，窮人生下來就不會有屁眼。」
方圓含著棒棒糖，衝著大海笑。
五舅說：「你很聰明，但年紀小沒有家世，所以惰性強。
「你只是幸運，很多人比你聰明，但沒獲得等價的回報。
「或許也因為智商高的人想得太多，顧慮太多，想破局，又不捨得付出；想改變，又什麼都不干；天天焦慮，不行動。等到市場都被別人搶占完了，才追悔莫及。
「能賺大錢的人，都是有智慧的傻子。他們往往認定一個事，根本不去想七想八，先邁開腿去做，就像王八咬秤砣一樣，除非你把他腦袋剁下來，否則他一定死死咬住，不會鬆口。
「要有決斷力，要麼拿起，要麼放下。糾結就是慢性自殺。
「所以，這個世界，永遠是執行力強的人，收執行力差的人的錢，這就是賺錢的底層邏輯。」
方圓轉過身，拿下口中的棒棒糖，面對五舅，咧嘴一笑。
「你也知道，我剛拿了那麼多錢，得花點功夫去揮霍。左右你是缺個馬仔，很好找的。」
看清世界的荒謬，是一個重生者的基本水準，看清了，不是感到噁心，而是會心一笑。
五舅這種層次的人不會跟方圓墨跡，得到了答案，也只是點點頭。
「我只是覺得你是個很好的苗子，和我年紀相當，以後未必不能同起同坐……」
方圓哈哈大笑打斷他：「這話說的，別的就不能合作了？」
五舅也笑：「你先玩著吧，合不合作慢慢看，有時候真挺羨慕你這種沒啥牽絆的人。」
走之前，五舅突兀問他：「有個燕京的朋友對你的田園牧歌項目感興趣，缺錢不？」
方圓繼續笑：「通過你找我？」
五舅搖頭：「怎麼可能，你自己沒曝光，我替你曝光？他只是跟我提過一句，好像和你參加過同一場拍賣會。我就是順嘴一提，但估計他之後會聯繫你的地產公司。」
方圓說：「我也不大懂地產業務，讓他們自己嘮吧。」
五舅懂了，這算是方圓賣他的人情。
「誒，春節滑雪不？」
方圓笑得更大聲：「滑唄，我都不會，你到時候教我。」
回程的路上，方圓才注意到勞斯萊斯座位中間的小台子下面放著一摞書。
《金庸全集》。
「最近看這個？」
「從小就看，現在重溫。」
東校門下車，方圓一步步往麼麼茶走。
腦子裡也在回憶武俠小說的劇情。
慕容復奮鬥一輩子的目標是段譽一出生就擁有的；
段譽追了整部劇的女人是慕容復一開始就可以得到的；
丁春秋害了那麼多人想要得到的東西，虛竹輕而易舉就得到了；
丁春秋最後被關在少林寺裡面，是虛竹小和尚的夢寐以求；
自己一直努力奮鬥的，都是別人已經擁有的東西。
路走一半，他停下腳步，擰著眉頭給李理打去電話。
「上次你說在馬尼拉見了個什麼什麼資本叫啥來著？」
「盛夏資本。」
「做外貿的？」
「嗯。」
「馬來西亞的？」
「對呀，怎麼了？」
「沒，突然想你了，找個話題聊聊。你在幹啥？」
李理正在和楚楚、劉菁菁吃早茶。
「壞小子還知道想我？少騙人了。我在給你掙彩禮錢呢。」
「深城熱不？」
「還好。」
「基金公司註冊完了麼？」
「沒，你說要註冊四個，一個就要有三個有證的員工，現在有這個證的人很少。」
「不急，多歇歇，多吃點好吃的，你現在是所有人里最富有的，可勁兒揮霍，別省。」
李理咯咯笑，方圓甚至聽到楚楚和劉菁菁的笑聲。
渾不在意地聊了幾分鐘，掛斷電話，方圓摸著下巴……
暗想：莫非…難道…夏校花早就盯上我了？她暗戀我？？？
——
夏初是18號回到學校的，迎雙新晚會在大體育場的舞台是20號搭好的。
從21號周五開始，所有入選的節目表演者開始在大舞台彩排。
說來也怪，持續快半個月半陰半晴的天氣……仍然依舊，甚至風更大了起來。
太陽時隱時現，時而滴答點雨夾雪，半城風雨無晴日。
一群人裹著厚厚的衣服頂著風往大體育場走。
路上，準備跳街舞的陳逸問大夥：
「這什麼鬼天氣，南方也沒這樣啊，冬天會有颱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