獨月峰的山腳 。
寂靜無聲。
所有人的目光壓在那一道單薄的身影上。
無形的壓迫感籠罩四周,天空都仿佛黯淡了幾分。
詭異的氛圍中,虞昭上前一步,打破沉默。
「小師妹,當日的切磋是我太過疏忽,忘記師妹身體孱弱,故而全力以赴,害師妹受傷。這幾日,在黑獄中,只要一想到師妹吐血昏厥的模樣,我就愧疚不已。」
虞昭的語氣抑揚頓挫,面上還做出痛心疾首的神情,看起來倒真是一副幡然悔悟的模樣。
然而其他人的面色漸漸古怪起來。
他們中有不少當日的知情者。
葉從心受傷的起因是她主動向虞昭提出想比試一場,檢驗自己的實力。
虞昭當時就婉拒了。
但耐不住葉從心苦苦哀求,再加上旁觀者起鬨,虞昭才勉為其難的同意。
一個是獨月峰唯一的女弟子,一個是宗門最受歡迎的師妹,兩人比試初期就引來眾多弟子圍觀。
一開始兩人的交手還中規中矩,可後來葉從心的攻勢越來越凌厲,虞昭逐漸吃力。
就在眾人以為虞昭即將落敗時,虞昭突然發力,竟然一舉重傷葉從心,扭轉戰局,反敗為勝。
虞昭在宗門向來表現平平,她的猛然爆發,在五行道宗弟子眼中便是她暗地使了見不得人的手段。
所以才會有這麼多人為葉從心抱不平。
因為虞昭贏得不光彩。
此時聽到虞昭的話,眾人突然意識到葉從心本就弱不勝衣,輸給與她同級的虞昭,似乎並不算一件稀奇的事。
葉從心臉上閃過一道不自然。
看向虞昭的目光中不由多了一分審視。
最了解你的永遠是你的敵人。
葉從心擠掉虞昭的位置,當上獨月峰的小師妹,在獨月峰的人身上花費諸多心思。
甚至她可以說她是所有人中最了解虞昭的。
虞昭看似堅韌倔強,其實內里脆弱自卑。
她就像是無根的浮萍,漂泊無依,費盡心思想要討好身邊的人,不惜放下自尊,卑躬屈膝,只為換得一點溫情。
對付這樣的人,不能從她身上下手,而是要從她身邊逐個擊破。
然後再輕輕一推,對方輕而易舉就會掉入萬丈深淵。
本來計劃進行得很順利,葉從心都想好虞昭接下來會做出的反應,不曾想虞昭竟然完全不按常理行事。
葉從心隱隱生出一種計劃脫離掌控的不安感。
另一邊虞昭還在繼續。
「嘴上的道歉太過匱乏,所以我決定將這一支紫雲竹笛送給葉師妹,以表歉意。」
說著虞昭的手中就多出了一支紫色竹節長笛。
笛身光滑細膩,晶瑩如玉,能看出主人極為愛護。
嘩——
話音落下,現場一片譁然。
眾人不由同時側目看向葉從心身邊的藍子渝。
而此時,藍子渝臉上已然沒有初時輕佻的笑意,面色鐵青,雙目死死瞪著虞昭,幾欲噴出火來。
整個五行道宗誰人不知,那支紫雲竹笛是藍子渝送給虞昭的入門禮物。
虞昭平日裡將那支紫雲竹笛視作珍寶,愛不釋手。
曾有弟子開玩笑向虞昭索要,虞昭當時便翻了臉,足以可見虞昭對那支紫雲竹笛的重視程度。
今日她竟然當眾宣布要將那支紫雲竹笛送給葉從心?
這……
眾人想法不一,礙於藍子渝在場,只得互相交流眼神。
有好戲看了。
方成朗心裡也咯噔一下。
對於虞昭的認錯態度,他很滿意。
可對於虞昭的處理方式,他不贊同。
他與藍子渝相識多年,也了解他的性格。
藍子渝占有欲極強,可謂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
哪怕是送出去的東西,也容不得別人染指。
虞昭將他親手打磨的紫雲竹笛送人,哪怕是送給小師妹,也必定會激怒於他。
這可不是一件好事。
「六師妹……」
方成朗想要勸虞昭收回剛才的話,可虞昭並不給他把話說完的機會。
她目光直視藍子渝,不疾不徐道:「二師兄,說起來這隻紫雲竹笛還是你送給我的,如今我將它轉送給小師妹,你應該不會捨不得吧?」
挑釁!
這是赤裸裸的挑釁!
藍子渝呼吸粗重,眼眸中迸發冷冽的殺機。
虞昭,她怎麼敢!
她怎麼敢!
儘管不是第一次面對藍子渝的惡意,虞昭的心臟仍下意識泛起密密麻麻的疼意。
「小師妹,這個給你。」
「呀,好漂亮的笛子!還是紫色的!真好看,二師兄,這是送給我的嗎?」
「當然,這可是我親手製作的,每一個竹節都是我親自打磨的,世間獨一無二。你要是敢弄丟了,以後不准和人說你是我藍子渝的師妹。」
「嗯!我一定會小心保管!我丟了,笛子也不會丟的!二師兄,你能教我吹笛子嗎?」
「哼,這還差不多,拿來吧,我教你。」
虞昭深吸一口氣,驅散腦中的對話聲。
前世,她牢記與藍子渝的對話,將紫雲竹笛當做眼珠子一樣愛護。
然而藍子渝卻能因葉從心無意提起一句,就興沖沖向她索要紫雲竹笛,她不肯給,藍子渝便怒髮衝冠,說出許多傷人的話來。
有一句,她印象深刻。
「我做過最後悔的事就是將紫雲竹笛送給了你,因為你不配!!」
後來,藍子渝為了哄葉從心開心,親手為她打磨出一支比紫雲竹更高級的墨竹長笛。
不僅如此,他找藉口哄騙虞昭,從虞昭手中拿走了紫雲竹笛,然後又當著虞昭的面親手毀了它。
任虞昭苦苦哀求,藍子渝下手時也沒有片刻手軟。
既是留不住的東西。
趁早扔出去。
免得占了她的地。
「呵!我當然不會捨不得,它本來就不屬於你,只怪我當初瞎了眼。」
藍子渝幾乎是咬牙切齒說完這句話。
「那真是太好了。」
虞昭臉上竟露出一絲笑意。
她步履輕快走到葉從心面前,將紫雲竹笛遞給她,然後期待地看向她。
葉從心只覺周遭的空氣都火熱起來,藍子渝視線似已凝結成刀,待她一伸手,便會被遭到無情切割。
她猶豫了片刻,怯生生地搖頭,「這,這是二師兄的心意,我不能要。」
「無妨,你剛才也聽見了,二師兄已經同意了。」虞昭又笑了笑,「而且這也是我的心意,你要是不接受,那就是不打算原諒我,師姐會很傷心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