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頂天的身影不知何時立在了高坡之上,黑如濃墨的衣擺與髮髻,在海風中輕輕飄動,如流水般蕩漾。
見黃姑娘愣愣望來,他目光自拐杖上收回,凝眸而望麗人臉龐,輕聲道:「兩年不見,蓉兒就不認識我了麼?」
黃姑娘緊緊咬著下唇,淚珠子忍不住就自杏眸湧出,梗咽道:「你,你是何時出關的……」
說著,想要伸手去抹眼淚,手剛離了拐杖,腳下忽然一軟,便往地上栽去。
「小師妹!」
梅超風驚呼。
但尚未等她撲去,一襲黑影忽閃而至,已經將其橫抱在了懷裡。
「我就知道你會接我的。」黃姑娘緊緊貼在牛頂天胸前,淚眼婆娑地哭道,「我腿都這樣了,你會嫌棄我嗎?」
「不嫌棄!」
牛頂天斬釘截鐵道。
將側臉親昵貼在黃姑娘的臉頰上,牛頂天只覺一股甜香圍住了他的身體,圍住了高坡,圍住了整個天地。
他輕輕閉上眼眸,輕語道:「閉關出來,我去解決了一個大敵,剛得知情況就過來找你了。」
「當初埋上炸藥,本是想引覺性進去,不想卻害慘了蓉兒,一會牛哥哥就帶蓉兒去治腿。」
「你有法子?」黃姑娘抽了抽瓊鼻,睫毛上的淚珠輕輕顫動。
她雖然心中驚喜,卻也沒有想像中的激動,只覺得這般躺在懷裡,便是往後瘸腿也值了。
牛頂天輕嗯一聲,低聲道:「問題倒不是問題,不過是費些精力,還得蓉兒吃點苦頭。」
兩人說話之間,梅超風早已帶著啞女離開海邊。沒過多久,一襲青色身影出現在兩人不遠處。
正是聞訊趕來的黃藥師。
見到牛頂天后,黃藥師面龐如被寒霜籠罩,緊抿的薄唇微微下撇,勾勒出一抹冷峻的弧度。
「可能治好?」
他開門見山,沒有廢話,若非顧及女兒腿傷,此刻連對這小子出手的心思都有。
「伯父為我準備一處安靜地方即可。」牛頂天抬起頭,看著黃藥師。
兩年未見,這位老泰山的頭上已然再現鬢白,顯然,為了女兒腿傷,也是心力交瘁。
「隨我來!」黃藥師雖極力壓抑,臉龐之上仍然可見一絲激動。
牛頂天輕輕頷首,抱著黃姑娘緊緊跟在其身後。
山腰,馮蘅墓室
再次來到這裡,牛頂天環顧四周,心裡頗為感慨。五年前,也是在這地方,他為懷裡人療的傷。
「牛哥哥,你當初欠蓉兒一個補償可還沒還呢。」
三人進入五年前的那間密室後,黃姑娘躺在牛頂天懷裡,突然俏皮笑道。
當年她挨了這人一掌,說好的隨她提個補償,但她始終都未正式開過口。
期間,牛頂天在離去之前,留下了她心心念念的凌波微步,但她後來一直忍著沒去練。
如今想來,當年的懵懂心思,就是不願與這人變得兩清。
牛頂天微微笑道:「蓉兒若是想好了,儘管提,這番讓你遭罪,牛哥哥就再允你一個補償,如何?」
「牛哥哥是覺得債多不壓身麼。」黃姑娘嘻嘻取笑。
黃藥師見兩人旁若無人地膩歪,本想冷哼一聲,但一想這兩年來第一次見到女兒這般開心,便默默地走去燈台點起了油燈。
「還要老夫準備何物?」
點燃幾座燈台後,黃藥師淡淡地開口問道。
牛頂天搖了搖頭,將黃姑娘小心翼翼放在石床上,輕聲道:
「現在蓉兒腿上的一些斷骨已經定形,想要完全康復,還得將定形的斷骨重新捏斷,再將其重新接好。」
「你能全部接好?」
黃藥師緊擰著眉頭問道。
他這些年也是為此煩擾,想要同時接好碎骨,使其同時生長,除非把女兒的腿給剖開了。
「伯父放心,沒有任何問題。」牛頂天輕輕頷首說道。
這對於普通宗師,甚至先天宗師來說,或許還有極大難度。
但天人境界憑藉著恐怖的意念感知,可以清晰在腦中呈像體內情況,再輔以真氣入體,便可在體內操控自如,進行接骨續脈。
黃藥師聞言遂放下了心。
牛頂天看向黃姑娘,柔聲道:「等一會肯定有些疼痛,蓉兒若是忍不住,就吱個聲,我可讓你深睡一會。」
「不用,蓉兒忍得住。」黃姑娘搖頭,眼神堅定。
當初的疼痛刻骨銘心,這兩年治療之時,遭受的也不在少數,對那感覺早已麻木。
她低頭瞧了一眼自己的雙腿,想到待會要被這人摸來摸去,心裡不禁有些難為情。
微微猶豫一下,她看向自家爹爹,低聲道:
「爹爹,你先出去吧。」
黃藥師微微一愣,反應過來,冷著一張臉走出了密室。
黃姑娘又瞧了牛頂天一眼,便微紅著臉頰躺好在石床上。
「一會續好骨頭,蓉兒把這個服下。」牛頂天拿出一個瓷瓶遞了過去,正是他帶出洞穴的靈泉水。
當然,不可能是桶裝的洗澡水,而是泉眼位置最為精純稀少的那部分。
黃姑娘接過瓷瓶,剛一打開,便嗅到了熟悉的味道。
不及她去沉迷,牛頂天一聲提醒後,腿上襲來的疼痛,就使她一個激靈。
「可能忍住?」
牛頂天不禁有些心疼。
沒有哪個女孩不怕痛,若非精神之法容易損傷神魂,他也不願再讓麗人重遭這份罪。
黃姑娘眼神堅定,緊咬著牙點了點頭,白皙的脖頸與額前,已經滲出了細密汗珠。
見狀,牛頂天也放開了手,在沉悶的咯嘣聲中,他手中那條光潔白膩的修長美腿,漸漸變得紅腫。
……
半個時辰後
守在妻子玉棺之旁的黃藥師,忽然聽得身後傳來腳步聲。
「蓉兒如何了?」
他轉身急聲問道。
眉宇之間冷峻不再,這一刻,只有對女兒的關心。
牛頂天朝玉棺中瞥去一眼,輕聲道:「伯父放心,已經無事,至於走路,再等兩天吧,等骨頭長結實了。」
黃藥師聽罷,鬆了口氣,但隨後,也變得沉默下來。
牛頂天微微沉吟,又道:「過幾日,我想娶蓉兒過門,請伯父成全。」
聽罷,黃藥師面如玄水,沉默著沒有回話。
「你給老夫的感覺不一樣了。」他背手轉身,看著玉棺中的妻子突然說道。
「當年老夫為了武功,失去了阿蘅,兩年前你為閉關,差點失去了蓉兒。」
「老夫很想拒絕你,但也知無法阻止你們,你給一個能讓老夫信服的理由。」
牛頂天平靜道:「若這世上真有鬼神,我應是最能接近其中之人,在我離開這間世界之前,沒有人能讓蓉兒再受一丁點的傷害。」
鬼神麼……
「半月前你在少室山?」黃藥師眉梢輕挑,突然問道,心中亦有些難以平靜。
「那五人非我下手,我只殺了一個老鬼。」牛頂天面無波瀾,違心說了一句。
雖然不是親自下手,但假借老僧,引誘王重陽幾人,他也高尚不到哪去。
他今早返回九宮山,得知那天少室山的情況已經瘋傳江湖,五人身份基本確認。
而將活生生的人吸成那副模樣,恐怕天底下沒有幾人能夠接受,這秘密還是爛在自己肚子裡的好。
而且呼吸法絕非尋常。
以前,他或許有些混淆北冥神功與呼吸法在吞噬時的界限,但踏入天人境界,兩者的界限便極為清晰。
那是一門封印在自己神魂中的功法,境界越是提升,越能感悟其中奧秘。
與以往不知不覺間藉助北冥神功發揮吞噬之力不同,當日在吸噬老僧時,他用的卻是踏入天人境界從呼吸法中感悟延伸出的吞噬神功。
神功雖然奧妙,卻有遺憾,似乎天人以下者無法修煉。
沉默了良久良久,黃藥師嘆了口氣,道:「當年華山論劍,重陽兄的實力無人不服,不想有一天會假死藏身,還落得如此下場。」
牛頂天輕聲道:「不過是天人滯留此界,斷了先天生路罷了,沒有人會不在意自己生死。」
「天人滯留此界?」
黃藥師轉身看著牛頂天。
牛頂天遂將天人境界破碎虛空與老僧之事和盤托出。
「那你……」許是想到某處,黃藥師臉色微變。
「我暫有一些辦法滯留下來。」牛頂天沉聲打斷道,「等哪天不得不走時,我會離開此界!」
說罷,他看著黃藥師:「所以,我想在離開之前完成北伐,等我完婚,我會逼迫金國皇帝對蒙古開戰,他若不敢,我就先打他,到時候,還請岳父大人出山助我。」
「然後呢?」
黃藥師面無表情道:「你再僭號稱帝,調頭攻打大宋?」
牛頂天沉默,也未否認。
皇城之地,帝王所在,都有氣運加持,這是天人境界才能感覺到的,他不可能不心動。
若非擔心驚動天劫降臨,他都有打算親自過去解決鐵木真,哪還廢個麻煩搞什麼北伐。
「胡塵起,中原劫,馬踏中原,蒼生泣血。天象已顯,岳父大人再考慮考慮。」
感覺出黃藥師心中隱隱掙扎,牛頂天也未逼迫,扔下一句神棍之言,輕輕走出了墓室。
傍晚時刻,
在密室睡了半日之久的黃姑娘已經醒來,牛頂天未讓其立即行走,而是取來輪椅,自己親自在後推著。
用完晚飯,兩人來到竹林中的積翠亭,竹葉在風中簌簌而響,月光透過縫隙灑下斑駁,而黃姑娘瑩瑩笑臉之上,可見濃濃甜蜜之色。
「牛哥哥,蓉兒想好了。」
黃姑娘微微側過了頭,右手托腮而望,眉眼彎彎地看著牛頂天。
牛頂天怔了下,隨後恍然,笑道:「蓉兒想好要什麼補償了?」
黃姑娘嘻嘻一笑,又展顏笑道:「其一呢,我要你永遠不許離開蓉兒,其二就是永遠不許生蓉兒氣。」
說罷,那雙瑩瑩的美眸當中,可見一絲期待之色。
「就這麼簡單?」牛頂天眼裡現出一抹訝異,微微一沉吟,輕聲道:「牛哥哥應你了。
嘴上雖是如此說,他心裡卻在默默念著盡力,真到離開那天,希望也別怨你牛哥哥。
隨後三天時間,
牛頂天一直留在桃花島陪伴黃姑娘,三日後,又為黃姑娘仔細檢查一番雙腿,確認無恙後,他獨自一人離開了桃花島。
當日,九宮山廣發喜帖,江湖上傳出日月神教教主牛頂天大婚的消息。
更為勁爆的卻是,這廝竟然一次性要娶了八個!
這可把一眾路人江湖路人給羨慕壞了,一時間,紛紛涌往襄陽前去看熱鬧。(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