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半日家督
武田信孝的本陣,僅剩下不足四百人,且都是足輕,本就行動緩慢。加之,山縣盛信和熊谷元直結束了對粟屋元隆的圍剿,騰出手來再次發動兩路夾擊,很快便截斷了通往武田氏館的丹后街道。
見此情形,叛軍丟盔卸甲、落荒而逃者甚眾,武田信孝已然無法逃出生天。
六時左右,帶著僅存的三十多名殘部,武田信孝和內藤盛高逃進了一處廢棄的神社。隨後不久,山縣盛信率軍趕到,命人將神社團團包圍。
「宮川殿,投降吧!」山縣盛信側身下馬,大步邁進破損的寺廟大門,對著門鎖緊閉的內殿說道。
武田信孝此刻已經卸掉甲冑,解開衣帶,渾身顫抖著跪坐在地上,身前擺放著的脅差寒光逼人。
「殿下,做好覺悟了麼。」武田信孝的身後,內藤勝高手握太刀,等待著他最終的決斷。
「廿載風華一朝逝,從此無我無他年。就這樣吧,在下要追隨先父去了,只可惜沒能完成他的遺願,可惜……」
說罷,武田信孝拿起脅差,猛地捅進自己腹部。他本應該先是從左到右、再從下到上切成「十字形」,但實在太過疼痛,切完第一刀他便痛苦不堪無法繼續,只好哀求內藤勝高趕快解脫自己。
內藤勝高趕忙進行「抱首」,即揮刀向武田信孝脖子處斬下,速度雖快,卻是點到為止——脖頸並未完全斬斷,而是讓頭和脖子仍有一絲牽連,這正是介錯刀法精準的體現。
望著躺在血泊中的武田家名義上的第八任當主,內藤勝高深深拜伏下去,畢竟他比膽小怕死的武田信豐要更有武士的骨氣。
門外的山縣盛信此刻已經等得不耐煩了,正準備命人破門,大門卻突然洞開,內藤勝高率領剩餘的武士,一身素衣走出大殿。
直到人都出來了也未見武田信孝的身影,山縣盛信心裡差不多明白是何原因了。他整了整衣裝,踱步進入殿內,眼前的一幕雖然在意料之內,但真出現在眼前,他還是有些惋惜和欽佩:「不愧是武田家的子孫。」
「派人去稟報吧,宮川殿自盡了。」山縣盛信緩緩走出大殿,長長地嘆了口氣,感慨這場武田氏的內戰終於結束了。
此時,他望向一旁垂著頭站立在一旁的內藤勝高,揶揄道:「怎麼,內藏助不追隨宮川殿一起去麼?」
「老夫乃是武田氏的家老,是去是留應由當主決定。」內藤勝高羞紅著臉回答道。
他仍然寄希望於武田氏的「重臣合議制」能救自己一命,況且,雖然武田信孝自盡了,可如今誰是武田氏的家督呢,是武田信豐,還是武田信重?
自己雖然參與叛亂,但實力尚在,遠敷郡東部的天瀨、箱岳等城仍在內藤氏的控制之下,只要自己願意以此為籌碼,不論是信豐還是信重都很難不心動。
山縣盛信雖是一介武夫,但也知道他心裡打的什麼盤算,畢竟「重臣合議制」之下,若狹的各股勢力始終保持微妙的平衡,這有點類似「三家分晉」前的晉國,趙魏韓互相制衡,維持晉國名義上的穩定,而彼時晉國國君不過是一個傀儡,權力幾乎被完全架空。
固然,此時的武田氏作為若狹守護,擁有的權力比傀儡還是多上不少的,但對比整個家臣團和國人眾,還是處於弱勢。這也是「重臣合議制」為何能一直持續到現在的原因:家臣們利用這一制度平衡各自的利益,同時又能一同牽制武田氏,形成「主弱臣強」的局面。
話說回來,包括此番支持信重的山縣氏、熊谷氏以及松宮氏、香川氏在內,哪個地方勢力不是這一制度的受益者呢,因此,山縣盛信也不便多言,而是將這個問題拋給後續趕來的信重。
約莫七時,天色早已暗淡,信重在一眾馬廻的護衛下姍姍來遲。當他得知武田信孝的死訊後,亦是十分惋惜,本來能作為本家的重要分家,協助本家平定內部各股勢力、統一若狹的,如今卻落得身首異處,實在是不值得。
相反,「武田四天王」之一的內藤勝高卻苟活下來,他難道不知道自己即便不自盡,也難逃一死麼?
確實,他有這份自信,篤定信重就是不敢殺他,信重在得知武田信孝死前,也確實想著留他一命,可現如今,武田氏的分家滅亡了,為了平衡各方勢力、增強主家的實力,必須要對這些參與叛亂的重臣下狠手。
「滿打滿算當了半日家督,一條命就這麼沒了,值得麼?」信重命人將屍體好生收斂,轉臉,便不顧內藤勝高錯愕的表情,下令將他和麾下武士一併押解回武田氏館。
早在本承寺戰敗的消息傳來時,留守武田氏館的數十名叛軍便作鳥獸散,武田元光和武田信豐也恢復了自由。
「父親,真是小瞧了彥五郎,這小子算是立了大功了。」武田信豐渾然不知自己的處境,還想著應該給信重怎樣的封賞。
相較自己這個「傻」兒子,擔當家督二十多年的武田元光就看得清現狀:「你覺得彥五郎這般功績,是什麼獎賞能匹配的?」
「我打算把宮川城賞給他。」
「夠嗎?」
「也是,不然就把右京亮的小村城也劃給他治理,這樣算下來,他應該也有萬石石高的知行了。」武田信豐對自己的計劃很是滿意,他甚至覺得信重一定會感恩戴德,畢竟此時武田氏主家手中的領地的石高也不過一萬兩千石。
「是麼,」武田元光並不打算把話說開來,畢竟他倆都是自己的兒子,誰做家督都不會影響自己在家中的地位。
況且,早先武田元光也確實看好過信重,奈何武田信豐是嫡長子,思忖良久他才做出這個讓他抱憾的決定。特別是這次叛亂中武田信豐的表現,讓他覺得,自己這個長子,確實應該「退位讓賢」了。
但這話不能他來說,能否妥善處理好其中的權力交接,就要看信重的了。
信重來到武田氏館門前,剛從「乘物」(日本的一種轎子,平民使用的叫「駕籠」,武家和貴族使用的叫「乘物」)中下來,便被早早在門前等候的武田信豐緊緊抱住。
「彥五郎,這次幹得不錯,辛苦了,為兄要重重賞你!」
武田信豐的行為和言語,讓包括信重在內的在場眾人面露赧色,著實尷尬不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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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