鄴王瞬間抓住楚天妤的手,鼻息處被血腥味灌滿的時候,他眼裡的失望幾乎排山倒海,長睫狠顫緩緩下沉,看著鋒利的匕首就那麼毫不留情的刺進自己的胸膛,看著鮮血從傷口裡用力迸出然後染紅他的袍子,漸漸的……鄴王的臉色蒼白了起來。
「這一刀刺的是最致命的位置,我不信你還能活下來,又或者,眼前的這個你,依然是一個替身?」
「不。」
鄴王身形微微低靠向楚天妤,顫著紅唇溢出這個字的時候,他一把將楚天妤推開,身子往後踉蹌著退倒的時候,他急忙扶著門,明明生機在不斷地流失,可他卻一絲慌亂和緊張都沒有,反而露出既痛苦又似笑非笑的神情。
「天妤,我與你說過,你活著,我就一定會活著,我不會死的!」
寒風裡。
楚天妤一動不動,眼裡染著寒冰,袖子裡的長指緊緊攥著,她倒要看看鄴王說的是不是真的,有什麼理由她活著鄴王就一定要活著?
她恨這個人,誓要殺掉這個人的。
上前。
她抓起起鄴王,抬腳踢開宮門,拽扶著他衝進宮殿之後又鑽進了內殿。
看到一張軟榻,顧不得那麼多,咬牙間,她重重的將鄴王推向軟榻,轉身,她窩進太師椅里,一眨不眨地看著鄴王,要麼死,要麼活,無怪乎就是這兩種結果。
看著鄴王痛苦的俊臉一片煞白,身體微微抽搐,身上鮮血橫流的模樣,楚天妤的內心卻是平靜得可怕。
「天妤,不論真相如何,我都是真正的鄴王殿下,你在宮裡殺我,可知道闖下什麼樣的大禍?」
「那又怎樣?」
楚天妤冷笑。
「你不是說我不死,你就不會死嗎?我倒要看看,你是怎麼活過來的。」
如果他死了,就說是他自己不小心刺的自己,如果他活了,她抵死不承認,這些念頭閃過的時候,楚天妤又狠又冷靜,可是……只有她自己知道心底深處是有煩燥在翻湧的。
她不想和鄴王扯上任何的關係,一點都不想!
心臟被撕裂的痛楚讓他俊美的神情漸漸的開始繃不住,他掙扎著坐起來靠在軟墊上,生命的流失讓他大口的艱難呼吸起來,最後……他捂著傷口看著楚天妤,就那樣看著,楚天妤也冷冷的看著他,兩個四目相視。
許久。
鄴王都還有微弱的呼吸,始終不見斷氣,楚天妤依然眉眼不動,靜靜的等著,直到他的身體徹底地不動,她才站了起來。
砰……
一位小宮女的身子從門檻處滾了進來,嚇得瑟瑟發抖,臉色煞白,楚天妤眉眼卷著怒意斥道。
「你什麼都沒有看到,滾出去!」
小宮女臉色慘白,自是知道楚天妤這樣是救了她的命,急忙軟著腿磕了一個響頭。
「是。」
連滾帶爬的小宮女出去之後,還不忘把殿門給她們關上了,楚天妤俯身扣住鄴王的脈息,隨後又輕觸他脖頸處的位置,他的身體沒有一絲活著的跡象,究竟要怎麼活過來?
內殿寂靜得鴉雀無聲,但卻也寂靜得讓人有種窒息的感覺,一抹細汗在楚天妤的額頭慢慢浮現,時間一點一滴過去,外面的白天漸漸的變成了黑夜,寒意似潮湧一樣不斷地朝著裡面湧進來。
任由這時光如何變幻,楚天妤始終都保持著那個姿勢,眼神陰冷的看著鄴王。
子時一過。
那躺在榻上,凍得跟冰塊一樣的屍體突然間猛的睜開眼睛,張嘴大口呼吸了起來,隨後鄴王就那樣坐了起來。
楚天妤的背脊一下子僵直,幾乎不敢相信眼前所看到的一切,她似箭一樣沖了過去一把扣住鄴王的脈息,隨後她又一下子退開,身子竟還跌撞了幾步,臉色煞白。
他果然又活過來了!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為什麼會呈現出這種詭異的狀態?
鄴王解開滿是鮮血的袍子,傷口呈現的時候,楚天妤看到他那原本被捅的傷口已經恢復了差不多有六成,雖還有傷口,但卻也早已不致命。
鄴王慢慢的起身,尋了一套乾淨的袍子慢慢的換上,轉身的時候,他的臉色雖很蒼白,身形也有些虛弱,但總體看著卻是一點問題也沒有了。
楚天妤看著這一切,心早已涼成一片寒冰,如果鄴王真的不死不滅,那以後要怎麼對付他?
「天妤。」
鄴王走到她的面前,見她滿身陰鬱,他抬手輕輕撫過楚天妤的頭髮。
「是不是很失望?太子可沒有我這麼好命,被刺進一刀後,他是真的會死。」
楚天妤揮開他的手,冷眼看著他,隨後轉身大步離開宮殿,皇宮裡燈火輝煌,夜景如畫。
皇上不喜歡黑夜,所以一到入夜,整座皇宮到處都掛滿了琉璃燈和夜明珠。
各地的臣子們每年都要進貢許多上等的夜明珠、上等的珍珠,有的人甚至因為這件事情而升官發財,所以民間悄無聲息地颳起了一股子到處搜羅夜明珠、珍珠、東珠的風。
風颳得枝椏嗖嗖的作響,聽著莫名有些驚恐,這時辰宮門落了鎖,楚天妤也出不去,漫無目的在宮裡走著,避開了兩隊巡邏之後,楚天妤走向湖邊,亭子裡,一道身影閃了出來。
「郡主。」
「平步公公?」
楚天妤眼裡閃過一絲欣喜,平步亦是笑著上前,抬起手,楚天妤將手搭在他的手腕上,便順著他的力道朝著他指引的方向走去。
「眼下時辰太晚了,奴才帶您去歇息,明兒一早再出宮吧。」
「好,多謝你。」
楚天妤輕聲道著謝,隨後便與他聊了一路,踏進一座小宮殿的時候,於公公正在煮茶,見到她進來,於公公陰柔的臉上露出溫和的笑容。
「郡主,過來品品奴煮的茶。」
待到她在自己的對面坐下,於公公便將茶添進了她的小盞里。
「您這麼晚都沒有出宮,可是出了什麼事情?」
問完於公公便看向楚天妤,見她神情陰晴不定,似是受到了什麼驚嚇似的,於公公放下手裡的活計,神情也認真了起來,楚天妤飲完兩杯茶之後,就把先前的事情說與他聽,於公公饒是見多識廣,也被這件事情驚得好久都沒有說話。
「怎麼可能呢?」
可他也深知楚天妤是不可能撒謊的,而且當日大戰,他是親眼看到鄴王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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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說是因為我,我不死,他就不會死。」
於公公聽著眉眼陡的陰戾,不禁伸手抓住了楚天妤的手失聲道。
「你可莫要衝動。」
言罷於公公也驚覺於自己的失態,下意識的要縮回自己的手,可卻在那一刻,手又被握住,楚天妤淺抿著紅唇,眉眼裡都是溫和。
「放心吧,我不會讓自己有事,倒是你們在宮裡如履薄冰,倒是真的要小心一些,我還等著把你們接出宮去呢。」
垂下眼眸的時候,楚天妤接著說道。
「你們都知道的,我的身份早晚要爆出來,我母親如今下落不明我也要尋她的,早晚要回天心國一趟,如果有機會,我想帶你們一起去。」
「奴才也去麼?」
平步和青雲齊齊上前一步,眼裡露出希翼,他們從懂事起就在宮裡,也曾想外面的世間是何等風貌,外面的人是何等模樣。
「恩。」
楚天妤笑看著他們,有他們在,自己辦事也要放心一些。
「平步公公,青雲公公,我給你們請兩個師父,有時間你們去找他們好好練習箭術、武術、馬術……」
「多謝郡主。」
平步和青雲心間大喜,急忙跪在楚天妤面前磕頭,這些可都是保命的本領他們自然是願意學的。
於公公看著他們冒冒失失的模樣,微微抿唇,這兩人也就在天妤的面前才有這樣的一幕出現。
「鄴王既然這麼快就重新回到了朝堂上,幕後說不定做好了很多準備,於公公你們一定要小心些,別暴露了自己。」
「好。」
原本於公公覺得宮裡已經被他一手抓住,就算是張揚一些也無妨,眼下看來,還是聽天妤的。
幾杯茶飲下,於公公讓兩名小宮婢來侍候楚天妤安寢,又讓人出宮去回了程府,說楚天妤在宮裡歇下了,明日出宮。
躺在柔軟的床榻上,楚天妤怎麼也睡不著,鄴王的死而復生簡直把她嚇得到現在都沒有回過神來。
宮門輕輕被推開,腳步聲響動的時候,楚天妤倏地坐了起來。
「誰?」
「是孤。」
太子殿下低沉的嗓音響起時,便看到床榻上的身影一下子掀了被褥,赤著腳撲進了他的懷裡。
太子眉眼一凜急忙將她抱了起來,回到床榻上,將她放進被褥里,才蹙眉道。
「事情孤都知道了,別擔心,總有辦法的。」
楚天妤把位置讓開,等到太子也鑽進了被褥之後,楚天妤才冷聲道。
「眼下鄴王肯定把自己護得很周密,想要動他是不太可能了,殺他更沒有意義。」
殺一次,活一次,簡直是費手!
太子將楚天妤攬在懷裡,輕輕的拍了拍她的頭。
「無妨,想要把人困住的辦法多得是,他既然有封地,那就想辦法把他困在自己的封地,讓他一輩子都出來不得。」
楚天妤聞著太子身上的龍涎香,沒有說話,慢慢的閉上了眼睛,窗外黃色的燈光輕染,依稀可以看到楚天妤美麗的容顏,太子低頭在她的額頭上輕吻了吻,一下一下的拍著她睡下。
在確定楚天妤真的睡下之後,太子卻睜開了眼睛,鳳眸里的殺意直掀窗外。
鄴王沒死之前,他自己可能都不知道自己有這麼一大長處,如今倒好,有了這塊免死金牌,只要他有後手,哪怕是死了,他也照樣能活過來。
……
許是因為楚天妤在身邊,太子焦灼的心境竟慢慢的平和了下來,也很快便睡著了。
天還不亮的時候,平步和青雲領著信得過的宮婢們走了進來,安安靜靜的侍候著她們起身。
「今天要去上朝嗎?」
兩人一左一右,張開雙臂,由著宮婢們收拾,太子聽著搖頭。
「舊傷復發,進宮與母妃請安,便出宮去了。」
眼下他還並不想與鄴王正面對上,他得用最快的速度把鄴王背後的勢力找出來,沒有慕容世家的合作,他又是從哪裡來的底氣?
「我去看看父親,與他一道用早膳,然後再出宮。」
阮王今日應該是不用跟著去早朝的,皇上為了彰顯自己的仁德,必定也不會虧待了他,所以父親在宮裡暫時應該吃得好、住得好。
「好。」
兩人手牽著手一起踏出宮殿,轉頭深睨著彼此,微微抿唇,隨後各自朝著各自的方向大步而去。
阮王知道楚天妤在宮裡歇的,所以便讓宮婢們等著,見她踏進宮殿這才讓人去布早膳。
「父親。」
楚天妤上前規矩施禮,阮王俊臉上都是笑容,寵溺著上前牽起女兒的手。
「不必這般多禮,說到底,我心中有愧,你這般乖巧,我卻是更加不知所措。」
每每看到女兒這樣美麗大方,這樣溫雅明睿,他都會愧疚得心痛不已,偶爾他也會想如果是他守著女兒,看著她慢慢長大,女兒是不是也一樣會這樣的優秀呢。
不論事情如何的變遷,他都感激程氏一族,感激紫鳶,感謝上蒼。
「父親多慮了,一切都是註定的,也都是緣分,我倒是很喜歡眼前的安排。」
宮婢們魚貫而進,將早膳一樣一樣布上,足足布了二十八樣,阮王指著滿桌的美味佳肴。
「皇上對我很好,你放心。」
楚天妤吃了幾樣,色香味俱全,而且送來的東西都是熱的,還不錯,這才放下了心。
「最遲過年那天我得接您出去。」
「好。」
說起來阮王也有些期待,這是他和女兒的第一個年,是他曾經夢寐以求卻怎麼也求不到的。
「阮皇叔,鄴王殿下過來了。」
宮婢們上前施禮,輕聲稟著,阮王看向楚天妤,楚天妤冷著眉眼。
「讓他進來就是。」
鄴王早已洗漱一新,臉色也恢復如常,踏進內殿的時候,整個人氣宇軒昂,楚天妤冷眼看著他,常年坐在殿下的位置上,他的身上的確是比白氏的子弟們多了一絲王者氣息。
「阮皇叔。」
鄴王朝著阮王施了一禮,阮王微微一笑。
「不敢當,鄴王過來坐,與我一起用早膳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