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章 深夜闖宮,請陛下賜罪!
胡惟庸眉頭緊皺。
良久,他方才長嘆一聲。
「恩師,我說句難聽的,就眼下的情形,別說是這兩個小子了,就連我們李胡兩家,都風雨飄搖啊。」
胡惟庸低聲道,
「雖說私自調兵一事,主要是陸賢所為,但李祺和胡鵬亦是他的同黨,至少在陛下看來,絕對是!」
「您想想看,三個勛貴子弟,就能在應天攪風攪雨,那要是他們的爹心懷叵測,又會掀起什麼樣的大浪?陛下現在已經有所動作,駐軍大規模換防就是證明!」
「我推測,今晚的五軍都督府,一定是燈火通明!咱們的這位陛下,您應該是了解的,這件事情,絕對觸動了他的逆鱗!而觸動他逆鱗的下場,您應該比我更清楚。」
聽完這一番細緻的分析,李善長拍了自己兩巴掌,強迫自己冷靜下來。
「陛下要殺人,從來不管這個人是不是功臣,立下過什麼功勞。」
李善長臉色有些發白,喃喃道。
「對,所以恩師,咱們得撇清關係,得去向陛下解釋啊!」
胡惟庸肅然道,
「更重要的,是去請罪!」
「這三個混球跟吳王殿下爆發了這麼大的衝突,不管是搶女人也好,還是別的什麼原因鬧起來的也罷,到最後,都是他們幾個的錯!」
「眼下,我們必須率先前往皇宮請罪,而後把關係撇清,調兵是陸賢所為,與李祺、胡鵬無關!」
「現在看來,吳王下了這般重手,也算是一件好事吧……李祺和胡鵬都這般悽慘了,縱然陛下再鐵石心腸,也會起一點惻隱之心,尤其是李祺,他是恩師您的獨子啊!我們再求饒一番,陛下或許會網開一面,不追究他們。」
「這一場風波,只有把他們兩個先給摘出去,我們兩家才能平穩渡過危機,至於陸仲亨,我只能說愛莫能助,畢竟,泥菩薩過江,咱們已經是自身難保了!」
胡惟庸到底是宰輔之才,即便是在這種情況下,頭腦還是非常的清醒,第一時間就抓住了問題的關鍵!
「棄車保帥……」
李善長朝著裡屋瞧了一眼,神色無比複雜,咬著牙道,
「鬧出這麼大的風波來,也只能這樣了……」
「窩囊啊!明明是那吳王行兇,卻還要我們帶著兩個遍體鱗傷的兒子去請罪,惟庸,這世上還有比這更窩囊的事嗎?」
「唉!」
胡惟庸搖了搖頭。
「若是普通人,他們欺壓了也就欺壓了,可好死不死,這回碰到的是一個皇子。說到底,也是他們自尋死路!」
他目光幽暗,低聲道,
「皇子,就代表著皇帝,皇帝,便是至高無上的權力!」
「在至高無上的皇權面前,我們只能是仰仗著皇帝的鼻息,謹小慎微的過活,想要扭轉這樣的結局,除非自己當皇帝,呵呵!」
這番話,乃是大逆不道之語。
可此時,李善長卻已沒有心思去制止胡惟庸了。
他背著手,邁著沉重的步伐,走到了屋內。
「爹,爹!」
「我好痛,我好痛啊!」
「呃啊!」
李祺痛苦的哀嚎著,聽得李善長整顆心都提了起來,不忍去看。
「好了嗎?」
他撇過頭去,朝著陳老太爺道。
「差不多快處理好了,我現在打算給公子吃點安神鎮痛的湯藥,讓他睡過去,這樣能減輕一點疼痛。」
陳老太爺收攏工具,輕嘆道,
「的確是慘啊!老夫行醫五十年,見過的病例數不勝數,但像公子這樣的,的確是第一次。」
「下手之人,真是有夠殘忍的。」
正說著,李祺渾身一挺,慘叫一聲,又是昏厥了過去!
「呃……公子又昏過去了。」
「那這樣的話,也不用吃藥了,明天醒來之後,再給他用藥吧。」
「至於胡公子,一直都昏死著,他現在敷了藥膏,不宜亂動,就先躺在這裡靜養吧。」
陳老太爺打了個哈欠,正欲轉身,卻聽李善長吩咐道:
「去找兩副架子來,把他們用抬起來,跟我走。」
幾個隨從應聲而去,不一會兒,便從雜物間取來兩副竹架子,上面綁上一層厚布,這便算是簡易的擔架了。
「誒!這是要作甚啊!」
「放下,快放下!」
陳老太爺一驚,趕忙道,
「老爺,不能這樣啊,兩位公子現在需要靜養,決不能亂動!」
「他們現在已經極度虛弱了,要是動幾下再破了血,可能會沒命的!」
李善長瞥了他一眼,面色複雜。
「老太爺,辛苦你了,你回去歇息吧。」
他拍了拍陳老太爺的肩膀,道,
「有些事情,你不知道。」
「我現在不把他們帶出去,他們才是真的會沒命。」
「去吧,你明天去帳房那領二十兩銀子。」
說罷,李善長便不再理會他,催促著家丁僕人將李祺和胡鵬兩人扛上了竹架,連同胡惟庸一起,迅速出了李府,往紫禁城的方向趕去。
這個點,皇帝早已就寢,宮門不一定會開。
可即便如此,他們還是得去!今夜不去,明天的局面一定會更加的糟糕!
……
是夜,寅時初。
夜色依舊朦朧,但天邊已然浮現出一抹亮光。
「哼——呼——」
「哼——呼——」
朱元璋躺在床榻上,呼嚕打的震天響,聽得馬秀英有點心煩意亂。
「死豬。」
她用力推了推朱元璋,可對方卻是紋絲不動,呼嚕聲反而更大了,這讓馬秀英更來氣了。
「真不知道那些妃嬪怎麼能忍受你的?簡直跟地震一樣!」
「真是……」
馬秀英一邊嘴裡叨咕著,一邊朝著朱元璋噼里啪啦的揍了好幾拳,直到打累了,方才披上衣服起身,赤著腳走到了屋外。
夜風習習,略有幾分涼意。
「娘娘,您醒啦?」
翠竹走到馬秀英的身邊,小聲說道,
「是不是陛下打呼嚕的聲音太響,影響到您休息了?」
「聽說太醫院的太醫會治療呼嚕,要不改天讓他們給陛下瞅瞅?」
馬秀英聞言,卻是擺了擺手。
「他這呼嚕,呵呵,這麼多年,其實我早就習慣了……」
她看著庭院內的花草,輕聲道。
翠竹點了點頭。
「那皇后娘娘您一定是在擔心吳王殿下吧?」
馬秀英略一沉默,而後輕嘆一聲。
「是啊……」
「這個臭小子,又闖出那麼大的禍來,這回不蹲幾天大牢,是真的說不過去了。」
「可那天牢,哪裡是人能呆的地方啊?裡頭一定幽暗逼仄,又髒又臭……縱然是最好的房間,住起來也肯定難受啊……」
「心裡擔心他,你叫我怎麼能安心睡下?重八倒是跟個沒事兒人一樣,睡得那叫一個香,哼!」
說著說著,她的眼眶都是有些泛紅了。
「娘娘莫要擔心。」
翠竹上前為馬秀英披上了一件披風,勸慰道,
「等這場風波過去,到時候娘娘求求情,再找太子殿下也來助助陣,陛下肯定會鬆口的。」
「奴婢明天就去天牢為殿下送食盒,把吃食給他保障好。」
馬秀英聞言,也是點了點頭。
「你先去送一餐,問問他想吃什麼,到時候我再親自做好給他送過去。」
她道,
「哪怕是在天牢里,這吃食也不能差了!」
兩人正聊著,忽的一個奴婢跑了進來,看到馬秀英就杵在那裡,頓時嚇了一跳。
「皇……皇后娘娘?!」
「參見皇后娘娘!」
奴婢趕忙跪伏行禮。
「大半夜的,你不去睡覺,鬼鬼祟祟的幹什麼呢?」
翠竹皺眉質問道,
「從實招來!」
那奴婢跪在地上,連忙辯解道:
「奴婢不是鬼祟,奴婢是華蓋殿今日值夜的宮女,宮外通稟,說是李善長和胡惟庸二人,帶著他們的兒子,在宮門外求見陛下。」
「若是尋常人,自然是被驅逐了,可兩位大人畢竟是朝中大員,鎮守宮門的將軍不敢怠慢,所以一路通傳到華蓋殿了。」
翠竹聽到這話,神色一凜,轉而看向馬秀英。
「他們倒是來的挺快。」
馬秀英摸了摸下巴,沉聲道,
「可現在陛下睡得正香,不好把他強行喚醒。」
「你回去告訴他們,就說他們的意思我已經知道了,迴轉達給陛下的,陛下明日便會召見他們,叫他們先回去睡覺吧。」
李善長和胡惟庸為何而來,她再清楚不過了,不得不說,這兩個人的果斷,還是挺令人佩服的。
「回娘娘的話,李大人和胡大人還有一句話傳進來,說是今夜見不到陛下,就不走了,一定要跪等到陛下肯見為止。」
奴婢應道,
「他們兩人就跪在門外,說什麼都不肯起來,若非如此,奴婢也不敢來坤寧宮打擾陛下和娘娘啊……」
她的心中有幾分慶幸。
幸好娘娘醒著,不然她還真沒有那個膽量去叫醒熟睡中的陛下。
「這……好吧。」
馬秀英略一思忖,方才道,
「畢竟是關乎他們的身家性命。」
「你回去吧,我去把陛下喊起來。」
那奴婢大舒一口氣,千恩萬謝的離開了。
馬秀英轉身回了屋內,二話不說,一腳踹在了朱元璋的屁股上。
砰!
「哎喲!」
朱元璋大叫一聲,怒道,
「誰啊!誰踹的咱!」
「想死啊!!」
這一記窩心腳,踹得他屁股生疼,再加上那一股子起床氣涌了上來,讓老朱直接暴跳如雷!
「我。」
馬秀英雙手抱胸,平靜道,
「不是故意踹你,有事兒。」
翠竹站在後頭,暗暗咂舌。
皇后娘娘不愧是皇后娘娘,這一腳踹下去風淡雲輕,估計以前經常這麼幹。
「有事兒?有天大的事兒不能明天再說!」
朱元璋揉了揉朦朧的睡眼,懊惱道,
「總不能是北元打進應天來了吧?」
馬秀英噗嗤一笑。
「那倒不至於。」
她道,
「是胡惟庸和李善長他們來了,還帶著兩個小的,在宮門外長跪不起。」
「看那意思,是來負荊請罪來了。」
朱元璋眼睛一瞪!
「就這麼點事兒?就非要把咱弄醒?」
老朱罵罵咧咧的道,
「他們喜歡跪,就讓他們一直跪在那邊就好了,關咱什麼事!」
「叫他們繼續跪著吧!別再耽誤咱睡覺,要是再敢踹咱,咱,咱揍你!」
「哼!」
他撂下狠話,把被子猛地一卷,往裡頭睡去。
「哎,你啊,不要鬧起床氣了。」
馬秀英坐到了床邊,道,
「他們兩個畢竟也算是重臣,到時候天一亮,大家看到這倆帶著兒子跪在宮門口,會引起不少議論的。」
「而且,小橘子下手那麼重,李祺和胡鵬估計是抬過來的,要是讓他們在宮門外晾上一夜,搞不好真的會出人命的。」
「你還是去一下吧,反正我知道你的,第二覺你不可能睡得著。」
朱元璋背對著馬秀英,一言不發。
馬秀英也不多說了,就這麼輕輕為他扇著風。
「……麻煩!」
朱元璋忽然從床上坐了起來,滿臉不爽的道,
「今天真是要被這群混蛋鬧死了!」
「給咱換衣服!」
雖然嘴裡叫罵著,但他還是將衣服褲子穿了起來。
翠竹連忙上前,為他送上衣服。
「我要不要陪你一起去?」
馬秀英為他整理著衣服,又用手擦去了老朱眼角的眼屎。
「不用了。」
「你睡吧,咱去處理就是,這麼點事,還不用我們兩個一起出馬。」
朱元璋穿戴的差不多,起床氣也差不多消散了,神色便有些陰沉。
他穿上靴子,朝著屋外走去。
龍輦,早已備好。
……
華蓋殿。
李善長和胡惟庸跪在殿內,一言不發,兩個被禁衛抬進來的兒子因為被夜風吹的寒涼,已是甦醒了幾分。
胡鵬渾身疼痛,動彈不得,此刻正瞪大眼睛望著天花板,一言不發。
可那李祺剛一醒過來,卻是驚慌莫名。
「爹,我好疼!我……我,我的下面怎麼沒有了?!」
「爹,我下面怎麼空蕩蕩的?嘶啊啊……」
一頓動彈,讓他本就脆弱的傷口再度崩裂,鮮血噴涌而出,讓他忍不住慘叫起來。
「閉嘴,噤聲!」
李善長喝令了一句,可看著兒子的慘狀,心裡也有幾分不忍,只得低聲提醒道,
「這裡是紫禁城華蓋殿,陛下馬上就來了!」
「你忍著點,先別管下面,咱們先把命給保住,知道嗎?!」
然而,李祺這個時候哪裡還管什麼皇帝不皇帝,那種鑽心的疼痛根本不是他能夠忍受的,慘叫聲不但沒有變小,反而還越來越大!
主要是,他的心神崩潰了!
對於一個男人來說,最重要的命根子不見了,還有什麼比這更恐怖的事情嗎?!
聽著他的慘叫,李善長心裡有些發急,趕忙給胡惟庸使了一個眼色。
胡惟庸心領神會,走到李祺身邊,一個手刀砍在他後脖子上。
啪!
李祺白眼一翻,再度暈厥了過去,這已經不知道他是今天第幾次暈厥了。
「胡鵬,你也把眼睛閉上,待會兒陛下來了一句話都不要說,給我裝死。」
胡惟庸朝著身邊的兒子下令道,
「跟他們比,你算是輕的了,快點!」
胡鵬聽著父親的喝令,迅速閉上了眼睛,像個殭屍一樣一動不動。
「唉!」
胡惟庸重新回到了李善長身邊,重新跪好。
兩人相視一眼,神色皆是無比複雜。
華蓋殿內,陷入了死一般的寂靜。
噠噠。
忽然間,沉悶的腳步聲傳來,步調不重,可卻是在第一時間,讓兩人把心提到了嗓子眼!
「這倆是怎麼回事?」
朱元璋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李善長和胡惟庸迅速轉身,呼道:
「參見陛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啪。
朱元璋用腳輕輕踢了踢胡鵬,忽然又感覺這樣好像不太好,轉而又用手摸了摸他。
「有點慘啊,誰幹的?」
他抬眼問道。
「陛下,逆子胡鵬在應天衝撞了吳王殿下,鑄下大錯!」
胡惟庸聲淚俱下,大聲道,
「罪臣得知此事後,深感驚恐,恨不得將這個逆子碎屍萬段!」
「子不教,乃父之過!胡鵬犯下大罪,我這個當爹的自然也逃不脫罪責,故而與這逆子一同前來領罪!」
他上前踢了胡鵬一腳,喝令道:
「逆子,還不快向陛下磕頭請罪!」
然而,胡鵬剛才得了父親的命令,此刻是身體緊繃,一動都不敢動彈,躺在擔架上就硬裝屍體!
李善長也是依樣畫葫蘆,跪在地上朝著朱元璋連連磕頭,低喝道:
「陛下,這個孽障狗膽包天,竟敢衝撞吳王殿下,實在是……實在是罪大惡極,請陛下治罪!」
「孽障,你給我起來,給陛下磕頭!」
然而,李祺這會兒剛被胡惟庸打暈,陷入了死一般的昏迷之中,哪裡還能聽得到李善長的話?
朱元璋看了看兩人的傷勢,心裡也是暗罵不已。
朱橘這個混帳東西,下手可真黑啊!把人家這兩個寶貝兒子都打成什麼樣了!
他該不會真的是閻王轉世來的吧?!
「……算了算了,都已經傷成這副樣子了,讓他們躺著吧。」
朱元璋收回了目光,面無表情的道,
「你們兩個,也都起來吧。」
「你們家裡有一個孽障,咱家裡又何嘗不是一個逆子!」
「那個逆子,如今已經被咱打入天牢里去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