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家境應當是不錯的。
自小我跟隨父母生活在大院裡,那個我總是蹦蹦跳跳走過去的大門,門口站著無數穿著綠色衣服的人。
後來我才知道,他們是軍人。
我的父親是個很高級別的長官,他總是不苟言笑,把我也當成小兵來訓。
我媽媽總是撫摸著我的腦袋,愛憐地說:「你還沒學會走路,就已經會敬禮了。」
那時候我就知道,我以後大概率會子承父業,也成為一個很厲害的軍人。
但這些夢想沒有實現。
我的父親忽然被關押,理由是泄露國家機密。
家裡的所有東西都被封鎖,我和媽媽只能站在門外靜靜地看著。
媽媽撫摸著我的腦袋,就像小時候一樣。
她說:「你爸爸絕不會做這些事情。」
事情正如媽媽所說,在十年之後,爸爸的案子被重新審理,他最終被宣判無罪。
但那時候他已經遭受了十年的無妄之災。
出獄後不到一年就撒手人寰。
遲來的正義,真的有意義嗎?
父親被帶走的時候,我剛八歲。
媽媽帶著我求遍了身邊的親戚,但沒有人願意收留我們。
最後是媽媽的一個高中同學心軟接納了我們。
那家人住在偏僻的南方小城,家裡只有一個六歲的小女兒。
小女兒是混血,笑起來的時候有兩顆小虎牙,異常漂亮。
這個年紀的小孩子總是精力旺盛,所以我常常被小姑娘拉走玩過家家。
有時候她當醫生,我當她的病人。
她故作嚴肅問我:「這位患者你什麼症狀?」
我扒拉一下纏得太緊的圍巾,輕輕一笑:「我好像快被勒死了。」
她叫林姝,她的父母本意是希望她漂亮淑女。
但事情最終朝著亂七八糟的方向發展,林姝七歲時喜歡看電影,她學著電影的女主角給自己取了個英文名。
「以後,你要喊我愛麗絲。」林姝踩在床墊上,高傲揚起下巴。
我早已習慣了她的天馬行空,再加上多少有寄人籬下的感覺,所以我從不對她生氣。
我順從點頭。
愛麗絲就像誤入仙境的小姑娘,有著用不完的精力。
某種程度上,她能夠讓我暫時遺忘關於父親的傷痛。
上學後,我每天接送她上下學。
林姝逐漸長大,從漂亮的小姑娘變成了漂亮的大姑娘。
我仍然盡職盡責接送她。
直到上了高中,林姝忽然開始躲避我。
我不明所以。
因為家中突發變故,我的學業耽擱了些,只比林姝高了一級。
我只能在快放學的時候提前殺到她班級門口等待,才能抓住這個小姑娘。
林姝眼神躲閃不敢看我,背著書包故意不跟我站在一起。
我有點看不懂她的想法,我問她:「你怎麼了?」
林姝瞪我一眼:「你不懂。」
我將此事說給朋友聽,他哈哈大笑。
「有沒有可能,她是情竇初開了呢?」
我恍然大悟,以前的疑點似乎都得到了解釋。
我心裡冒著酸水,心道不知道林姝究竟看上了哪個黃毛,要讓我知道了非得揍一頓不可。
直到有一天,我又像往常那樣將滿書包的情書打包一起丟掉的時候,林姝忽然出現在我身後,滿臉複雜地問我:「你是不是從來沒有打開看過?」
我很自然點頭:「我們現在正是好好學習的年紀,不能想這些有的沒的。」
說這些話,我是想要提醒林姝,不要被亂七八糟的黃毛迷惑。
但林姝似乎沉默了一下,轉身走了。
我和林姝似乎一下子冷淡下來。
很快,我升了高三,學業繁重起來。
我開始住校,專心衝刺高考。
我的生日在七月,剛好是高考結束的時候。
很幸運的,我考出了一個不錯的分數,在填報學校的時候我思考良久,填了幾個我有意向的地方。
十八歲生日那天,我的錄取結果和父親被宣判無罪的消息一起傳來。
母親喜極而泣,我安撫好她後獨自走上了天台。
我為父親這十年的苦難感到痛苦,但我無能為力。
林姝尋到了我,她坐在我身側,什麼也沒有說,只是抬手抱了抱我。
我們已經很久沒有這樣安靜地相處了。
只有兩個人的天台,林姝拍著我的背安慰我。
她說,裴深,你已經很棒很棒了。
我的眼淚奪眶而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