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
仿佛,扶蘇天生就懂得悲憫。☞💔 ☠🌷
睿智且仁愛的君王,是天下萬民幸中之幸。
她要做的,就是吹散縈繞在仁愛底色上的陰雲霧氣,使扶蘇仁且明。
有學識,有眼界,有獨立的判斷,不會輕而易舉的為人所動搖。
「不能。」蓀歌依然坦誠相待。
扶蘇愕然,雙眸中瀰漫著枯枝落雪的茫然不解。
「那為何……」
「那為何……」
扶蘇嘴唇翕動,喉結上下微微滾動,卻始終沒有問出口。
許是不知如何問,又許是心頭疑惑太多。
「你想問那為何還要付出巨大的犧牲只為一統?」蓀歌接話道。
扶蘇頷首。
蓀歌見少年稚嫩的面龐上罕見的流露出冷峻之色,恍若青松屹立不倒的孤山上綿延著的寒冰堅霜。
少年頭一次的堅毅,仍是想到了黎民百姓的苦難。
興,百姓苦。
亡,百姓苦。
「扶蘇,你比你父王幸運,你生在咸陽宮,長在咸陽宮,你十餘年所見,是大秦無往不利的雄師,是巍峨連綿的宮殿,是秦姓羋姓賦予你的尊貴榮耀,對戰亂之殘酷,皆如風吹過耳,浮雲遮目,終覺淺。」
「你父王年少在趙國為質,他東躲西藏只為了活下去。」
「親歷了諸侯割據下為了土地為了人口戰亂頻繁,民不聊生,惶惶不可終日。」
「六國不滅,戰亂不熄,他想用一場戰爭結束所有的戰爭。」
「這是他的畢生信念。」
「退一萬步講,哪怕不是秦滅六國鑄就大一統王朝,天下也不該再似過往數百年那般分裂動盪了。」
「大一統後,戰亂硝煙會不會停止,百姓能否安居樂業,那得看這天下之主如何治理這個新興的廣袤國家。」
「但,統一是興盛的前提和保證。」
「統一後,或許在短時間內,黎民百姓依舊無法擺脫疾苦,但只要君王順應大勢,勤政愛民,盛世總會到來。」
「邦國林立合而為一後,百姓總有個盼頭。」
「這就是為何要滅六國,為何要統一。」
「爭的不僅是權勢、國土、人口,更是一個多民族統一國家的形成。」
「有秦王的私心,亦有天下大義。」
「大一統王朝,自秦始,終在神州大地綿延千萬年。」
「扶蘇,外祖不知你能否全然聽懂,但外祖希望你時時刻刻記住這番話,假以時日,總能琢磨透。」
秦二世而亡,皆言天下苦秦久矣。
老百姓苦不堪言,憤而反秦,是徭役苛政是大秦改革步子過大。
可同時也不僅僅是老百姓反秦,大秦統一的時間尚短,各國舊貴族依然存在,對於六國貴族餘孽來說,是國恨,是權力的喪失,有機會必反。
這些問題,是秦王嬴政、是扶蘇,乃至大秦的繼任者無法迴避必須解決的。
問題解,則天下安百姓安,盛世至。
扶蘇似懂非懂,無意識緊皺著眉沉思。
時間,緩緩流淌。
羋華神情僵硬,眸子不自然地低垂著,修長的手指繞著衣衫,勒出一條條印記,仍未察覺,時不時自以為隱晦的偷瞟蓀歌一眼,又快速低下頭,裝作什麼都沒有發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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羋華表示,她有點兒擔心自家父親的精神狀態。
想必擁有這種精神狀態的父親,肯定沒煩惱日子美滋滋!
不像她,她現在都要愁死了。
「扶蘇,你今日還未溫書,不要在母親這裡逗留太久了。」
羋華催促著扶蘇離開,有些話,只能她和父親關起門來私底下說。
「啊?」扶蘇伸出手指,指指自己。
他勤奮好學,像是夜裡不溫書就心安理得入睡的人嗎?
「啊什麼啊,快點走。」羋華抬高聲音,乾脆推了扶蘇一把。
扶蘇起身,垂首拱手「外祖,母親,扶蘇先告退了。」
「確實還未曾溫書。」
母親說他未溫書,那就未溫吧。
有一說一,母親有點兒凶。
或許,母親不喜外祖方才所言。
眼見扶蘇的身影消失在視線,羋華心中吊著一口氣不上不下「聽父親一席話……」
「勝讀十年書。」蓀歌搶答。
「為父懂的。」
嗯,誇人的話,她都懂。
羋華:Σ(っ°Д°;)っ
若不是自小的教養加之她一貫孝順,她真想不管不顧脫口而出一句,你懂個屁!
「聽父親一席話,少活十數載。」
還勝讀十年書?
早死了,什麼書都不用讀了。
蓀歌失笑,好整以暇的瞧著羋華。
不出意外,羋華要興師問罪了。
「父親,您……」
蓀歌先發制人,俯身,伸手沾取杯中已冷卻的水,在袖子這當下於桌面上留下一句:「隔牆有耳。」
羋華差點兒一口氣沒上來。
到底有耳沒耳啊!
有耳的話,耳是什麼時候來的啊。
人嚇人會嚇死人的,好嗎?
桌面水跡暈染開來,羋華勉強壓住恐慌,話鋒一改「父親,您說扶蘇能理解大王的雄心壯志嗎?」
「虎父無犬子。」蓀歌言簡意賅,
羋華輕呼一口氣,嘴角勾勒出一抹嚮往的笑容「倘若天下真能一統,也算是千秋偉業了。」
蓀歌瞥了一眼羋華,戲過了啊。
羋華的心跳聲音,猶如擂鼓,在靜謐的房間甚是明顯。
蓀歌笑了笑,決定不嚇羋華了。
這是大秦的咸陽宮,是秦王嬴政的大本營,又有什麼是真的能瞞過大權在握的嬴政?
秦王嬴政早就不是那個處處受人桎梏的小兒了。
「羋華,為父的話,不僅僅是對扶蘇說的,你心中該有數。」
「你是華陽姑母選擇的人,手中必然有為父不知,華陽姑母私下託付給你的勢力,你是羋姓族人,想庇佑族人,乃人之常情,但聽為父一句勸,莫要越過大王的底線。」
羋華蹙眉,這怎麼又言歸正傳了?
她有些跟不上父親跳躍的思維了。
羋華屏息,警惕的觀察四周,卻一無所獲。
「父親,女兒知曉。」
「咸陽就是女兒的家,女兒的家人都在咸陽城中,親疏自有別。」
羋華不敢有絲毫的放飛自我。
再說了,她身處宮城,與外聯繫機會寥寥,想做亂也亂不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