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過了一會兒，段月又忍不住同他說話。
「祝聲昀，你害怕過嗎？」
祝聲昀沒說話，他想起幼時在大大小小的乞丐之間爭搶食物，最後被打到骨折，也不肯鬆開嘴裡的麵餅，那個時候他不曾怕過。
嚴冬之際，他在寒風中瑟瑟發抖，凍的意識模糊，險些死掉，他不曾怕過。
夜半三更，有不懷好意的乞丐要把他賣到小倌館，他不曾怕過。
可是，當有傳言說，莫憂仙子方清淺死了。
他有些害怕了。
這時，少女柔軟的聲音傳來，打斷了他的回憶：「其實我今天就很害怕。」
「那麼多人看著我，恨不得殺了我。我不想被廢掉修為，也不想死。」
「可是他們都不信我。」
「他們只想要我死，好像只要我死了，陸汐就能立刻回來。」
「是你救了我，祝聲昀。」少女的聲音軟軟糯糯，卻異常的認真，「謝謝你。」
祝聲昀微怔，這個詞對他來講，似乎過於陌生了。
他從來沒有對別人說過謝謝，也從來沒有人對他說過謝謝。
除了他師父，他沒有在乎過任何人，也沒有幫助過任何人，更是沒有救過任何一個人的命。
他轉過頭，床榻上少女側著臉看著他，神色柔軟，眼睛在黑暗中依舊明亮，像是泛著微光的黑曜石。
他想了想，道：「不用謝，我只是為我師父。」
「好嘛。」少女嘟了嘟嘴巴，「真是不解風情。」
不知過去了多久，段月迷迷糊糊的睡了過去，等醒過來的時候，天色已經大亮，祝聲昀正坐在桌邊看劍譜。
他抬起頭：「你醒了？我買了些藥，能幫助你快些痊癒。」
段月張了張乾乾的嘴巴，用手指了指喉嚨，一副痛苦狀。
祝聲昀無語，不耐煩的給她倒了杯水，又遞給她一枚丹藥：「正好就水吃了吧。」
段月聽話的吃了丹藥，又狂喝了兩大杯水，感覺舒服多了。
「回靈丹價格不菲，祝師兄破費了哈。」
祝聲昀沒有理會她的打趣，神色遲疑的開口：「這還有些外敷的藥。」
段月立馬領悟了他的意思。
她渾身是傷，別的地方也就罷了，自己還能夠到，但後背的傷是最多最重的，只能由祝聲昀幫忙上藥。
段月只得硬著頭皮道：「我……我信你，祝師兄正人君子，必然不會偷看。」
原書里祝聲昀好像並沒有什麼心上人，應該不會是個輕浮的人。
祝聲昀的臉「唰」一下子就紅了，浮現出一絲罕見的無措。
他想了想，扯下一塊布條蒙在眼睛上。
段月小心翼翼的褪去衣衫，只著一件紅色的肚兜，便是這麼簡單的動作也痛的她齜牙咧嘴，這一下，她一點旖念都沒有了。
她趴在床上，半死不活：「來吧。」
這句話頗有歧義。
祝聲昀抿了抿唇，坐在床邊，修長白皙的手指蘸了褐色的藥膏，精確無誤的塗上段月背上的其中一處傷口。
「啊啊疼疼！」段月忍不住叫出聲，「祝聲昀你能不能輕一點？」
「不能。」
冷漠無情的聲音。
段月撇撇嘴，並不意外。
她轉頭去看他：「你真的什麼也看不見？為何能塗的這麼精準？」
「我記得你衣服上血跡的位置，也就能大致猜得出傷口的位置。」
真是天賦異稟啊。
段月暗暗感慨。
溫熱的手指觸碰到少女細膩的皮膚，指尖似乎有種異樣的感覺，祝聲昀頓了頓，又挖了一點藥膏塗向下一處傷口。
下一處在腰間，是一條長長的劍傷。
他按照記憶里的位置探去，卻觸到一根細繩。
他很快意識到那是什麼，觸電般的收回手，耳朵尖也一下子紅了。
是少女肚兜系在腰上的紅繩。
紅繩擋在了傷口上面。
他又抿起了唇，手指有些窘迫的懸在半空。
「怎麼了？」
段月催促的聲音響起。
祝聲昀定了定神，指尖輕輕挑開那根紅繩，將藥膏細細的塗抹在上面。
他雖嘴上說著不能，動作卻比最開始輕了些，段月也不再叫喚了，偏著頭仔細的端詳著祝聲昀。
他生得極好看，白皙乾淨，稜角分明，把那雙狹長又泛著冷意的眼睛遮住以後，反而顯得更加清秀了些，也沒有那麼的有攻擊性了，尤其是穿了一身青色衣服，更像是話本里的那種仙人，淡雅出塵。
這一身衣服可不便宜，看著款式簡單，衣料卻是上好的江南錦，袖口還是用金線縫製，精細的很。
看來祝聲昀私底下還挺臭美的。
祝聲昀終於塗完了她背上的所有傷口，鬆了口氣，才發現自己後背已經出了汗。
他趕緊站起來，把桌子上給段月買的新衣服扔到床上：「我先出去了。」
說完也不等段月反應，立馬大跨步的出了門，可堪稱得上是慌亂。
段月忍不住笑出了聲。
也就能在這一刻，少年老成的祝聲昀才透露出那麼一點少年郎的氣質來。
她慢條斯理的把自己剩下的傷口處理好，原本的衣服全是血，顯然是不能再穿了，祝聲昀倒是很貼心嘛，還給她買新衣服。
但仍舊是一身樸素的白衣。
記憶里的原主好像很喜歡穿白衣。
可是段月不喜歡，只是眼下也容不得她挑三揀四了。
由於吃了回靈丹，段月內傷好了不少，也能動彈了，換好了衣服便走出了門，見祝聲昀就在外面站著。
他已經摘去了眼睛上的布條，也恢復了原本那冷冰冰的樣子。
揚了揚手裡的告示：「我接了個捉妖任務，你跟我一起去。」
段月歪了歪頭：「你看上去並不像是會為民除害的大善人。」
「懸賞十萬靈石。」
難怪，合理。
段月吃的一枚回靈丹就有五千靈石，更別提還有外敷的藥膏也價格不菲。反派大魔王這是沒錢了。
可是捉妖一定好危險，段月才不想去：「你自己去就好了，我還沒痊癒，動不了靈力。」
祝聲昀斷然拒絕：「不行，你跑了怎麼辦？」
段月無語，傍上這麼一個大腿，她才不會跑。
看他態度實在堅決，段月只好勉強同意，她揚起笑臉，眼睛亮晶晶的：「那你要好好保護我哦。」
祝聲昀懶得跟她說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