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嬌醒來的時候,躺在一張乾淨的床上,灰色的床單上是一條深藍色的被子。
她微微蜷動了一下身子,腦子裡便是一陣天旋地轉,她把被子攢在手裡忍著噁心過去,然後又慢慢地試圖坐起來。
被子上有一股熟悉的冷冽香氣,一抬眼就能看見橫在門口的那根單槓,那麼孤零零地,看著她。
慢慢坐起來之後,她才發現她身上套了一件白色的寬大短袖,看起來,是他常穿的那件。
孟嬌低頭看著這短袖看了好久,沒發現臥室門已經被人打開。
周銘川站在門口,高大的身形遮去了客廳的光亮,神色淡淡地看著她。
一股不易察覺的冷空氣順著敞開的門沿絲絲縷縷地勾到孟嬌的手臂。
「那個,」孟嬌搶先開口,「我可以借你家裡,洗個澡嗎?」
她內心惴惴不安地看著周銘川,手指緊緊地抓住衣服的下擺,纖細的腳踝裸露在被子的邊緣,十個圓潤而又猩紅的腳趾刺向周銘川的眼。
一股不用明說的糾纏曖昧在昏黃的房間裡蔓延滋長,可不管這氛圍是如何氛圍,孟嬌的確,想洗個澡。
周銘川眸色微暗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半是威脅半是警告地沉聲問道:「孟嬌,你知道我是男人嗎?」
暗流涌動的,威脅著。室
內的氣溫被這過分明顯的問句搡著逐節攀升,她本不是這個意思卻不知不覺隨著這情緒問了下去。
「那你會上一個你不喜歡的女人嗎?」
如果你不會,那我又有什麼擔憂。
如果你會,那,最好了。
孟嬌想要從他的眼裡尋求一個答案,周銘川卻好像節節退敗垂下了眼眸。
「浴室在左手邊。」說完便離開了臥室一個人站到了客廳陽台上。
昏黃的夕陽透過霧藍的層雲傾撒在這間小小的陽台上,勾勒出了那個冷漠受傷的背影。
晚風徐徐地吹在他的發梢,一切的驚心動魄都好像從未發生。
只是孟嬌滾燙的額頭還在提醒著她,那場大雨是真的,那個擁抱是真的,那個吻,也是真的。
孟嬌赤腳走進了浴室里,簡單的玻璃隔間乾淨整潔,她脫下了周銘川的白色短袖放在了一邊,然後打開了淋浴頭。
溫熱的水花很快撒了下來,孟嬌有些貪婪地把水溫調到了最燙,然後感覺著強烈的暖意。
頭暈在熱氣的蒸騰下好了許多,孟嬌輕輕關上水龍頭要走出去的時候才發現,她沒有毛巾。
她有些侷促地在浴室里站了一會,不知道怎麼開口。
身上的熱氣隨著時間慢慢散了些去,眼看著又要著涼了,忽然門外響起了敲門聲。
「東西在門口。」
一陣低沉的聲音,片刻之後就再沒了聲響。
孟嬌咬著嘴唇遲疑了一下,然後打開了門,門口有一個塑膠袋,她伸出半截冒著水珠的手臂勾了進來。
一條簡單的白色吊帶裙,一套白色的內衣褲還有一條毛巾。
一切簡單純粹到連吊牌都沒有拆下來,一個都沒拆。
熱氣散了大半的浴室好像忽然又熱了起來,朦朦朧朧的,孟嬌看著鏡子裡的自己,臉頰緋紅。
也不知是這熱氣熏的,還是發燒燒的。
總之,就是有點暈頭轉向。
她用力試了一下把標籤拽下來,可是小小的塑料標籤卻結實得很,任是她怎麼把手指拽紅都沒能把標籤拆下。
最後只能放棄,先穿了上去。
-
周銘川在陽台上聽到有人走出來的時候,外面已經從黃昏變成了黑夜。他緩緩轉身靠在欄杆上看著那個女人赤腳站在客廳里。
一切,亮得刺眼。
女人白皙的肩背冒著水珠的熱氣,兩根雪白的肩帶落在纖長的鎖骨,睡衣買的有點大,寬寬鬆鬆的,露出胸口一抹雪白。
裙擺鬆鬆地結束在大腿的根部,再往下就是筆直修長的小腿,和那抹顯眼的櫻桃紅。
一切明明是極致的白,卻被這女人穿出了十分的媚。
她發梢還在不停地流水,斷斷續續地,墜入胸口的溝壑。
周銘川眼神沉沉,朝客廳走了進來。
「吧嗒」一聲,周銘川把那雙粉紅色的拖鞋從鞋櫃裡找了出來放在了孟嬌的面前,「桌上有退燒藥。」
孟嬌很是乖巧地穿上了拖鞋,然後慢吞吞地問道:「你家,有沒有吹風機啊?」
周銘川坐在餐桌的椅子上看了她一眼,「沒有,過來吃藥。」
「哦。」
孟嬌沒再追問,走了過去。桌子上放了一杯白開水和兩粒退燒藥,她一手拿起藥丸,一手端起了水杯。
還是溫熱的。
然後仰頭把藥吃了下去,咕嚕咕嚕水也喝了個見底。
「砰。」水杯落回桌面,孟嬌有些解意地長舒了一口氣。
男人的目光隨著這落下的水杯,張口就要說話。
「周銘川!」孟嬌輕車熟路地打斷了他要送客的話語,然後走到了他的面前轉身背對著他。
「你幫我把吊牌剪了好不好呀,扎得我後背好疼。」她聲音裡帶著些軟糯,也不知是真心還是假意。
孟嬌背對著男人,心口直跳。
可不過半秒,一點溫潤的觸覺攀上了她的背脊。周銘川伸手翻開了她的後衣領,然後拿出了那個吊牌。
尖銳的稜角輕輕地划過孟嬌的皮膚引起她一陣不自覺的顫慄,她雙手微微握在身側,後面的一切全部未知。
「咔噠」一聲,他徒手拽斷了。
還真是個,實誠人。
孟嬌嘴角偷偷抿了一抹笑,然後在轉過來的瞬間又藏了起來。
周銘川伸手把吊牌丟進了垃圾桶,就那麼站著,居高臨下地看著孟嬌。
可有一件事情,孟嬌算錯了。
剛剛周銘川並不是要開口趕她走。
而是要開口和她算帳。
他雙手抱臂靠在一邊的牆上,眸色暗沉猶如暗夜黑海,「誰告訴你的?」
寂靜無聲的客廳里,氣氛頓時變得凝重,剛剛還能偷笑的心情此時已消散無跡。
孟嬌心裡微微一跳,她好像一個犯了錯的學生筆直地站在客廳里接受批評。
可她明明比周銘川還要生氣,要質問也該是她來問。
「我自己查到的。」她端著幾分不是很足的底氣。
「還查到了什麼?」
「查到你是個法國人,查到你原本的名字,查到你從前參加的賽車比賽,還查到你…」孟嬌停頓了一下,接著聲音弱了半分,「還查到你當年退賽。」
「還有呢?」周銘川聲音毫無情緒,孟嬌卻開始有些害怕,他眸色里一股看不清的情緒又開始翻湧,黑沉得嚇人。
「還有,」孟嬌聲線抖了一下但還是強行定了下來,「還有喬宇。」
那兩個字輕輕地從她唇間吐出,一種踩入禁區的緊張感攀上心頭。
周銘川聽到這個名字,自嘲般的輕笑了一下,「還有呢,還查出什麼,有沒有查出他死了,是我害的?」
男人輕描淡寫的幾個字狠狠地砸在了孟嬌的心裡,她抬眼看去才知道周銘川到底把自己看成了什麼樣子,害死朋友的兇手,不得好死的壞人。
「不是你害的。」孟嬌眼圈不知為何倏地紅了,「周銘川你明明知道,這跟你沒有直接的關係!」
「怎麼沒有,」周銘川臉上是近乎殘忍地自我討伐,他聲線陰森地往自己身上加諸著這沉重而又可怕的罪責,「是我讓他去參加的比賽,是我親眼看著他死在我面前。」
他胸口有些情緒激動地起伏著,「我是個殺人兇手,你知不知道!」
周銘川的脖頸上青筋暴起,他努力地克制著自己心頭無限的負罪感和痛苦。
他沒有辦法不去回想那天的事情,三年了,他從未忘記。
他知道自己會永遠是個罪人,直到他進入墳墓。
「所以現在,你可以走了嗎?」他聲音陰霾而又殘忍,再一次地想要把孟嬌狠狠地推到一邊,「像我這種人,就應該一個人自生自滅!」
「那你就真的放棄賽車了嗎?你就真的甘心一輩子爛在這裡!?」孟嬌眼睛通紅地看著他,一陣窒息感直奔胸口。
「不是我甘不甘心,是我他媽的就該和他一起死在那一天!」
「我他媽就應該給他陪葬!」周銘川眼角猩紅低吼著說道。
「周銘川!」孟嬌看著他緊握的雙手和不住顫抖的手臂,再也沒有多想直接抱了上去,她死死攬住男人的脖頸在他的耳邊一遍又一遍地說道:「周銘川,你不是殺人兇手!」
「你不是,你不是!」
「你不需要給任何人陪葬!」
孟嬌著急地在周銘川的耳邊大聲地說道,那個男人眼裡的絕望徹底嚇壞她了。
她兩隻手緊緊地捧著周銘川的臉頰,連哄帶勸地說道:「周銘川!你看著我,你不是殺人兇手知道嗎!」
「周銘川!」
她一聲聲地喊著,試圖把那個走向地獄的男人喊回來。
周銘川卻仿佛徹底放棄了希望,再也不肯做出任何回應。
「周銘川!」孟嬌的眼淚直接掉了出來,她用力地墊著腳尖一下一下地親在周銘川的唇上,試圖把他從無助和絕望中拉回來。
可是男人已然放棄了掙扎,仍由孟嬌毫無章法地親著他。
「周銘川——」孟嬌急得直掉眼淚,她無助地哭出了聲,卻不肯鬆開自己的手。
「你不要這個樣子好不好?」她傷心地哭著,「你和我說話,你和我吵架好不好!」
可周銘川卻再沒回應她,他仿佛更加嚴重地變回了那個沉默的周銘川,又或者說,死去的周銘川。
他抬手輕輕推了一下孟嬌,轉身就要朝臥室走去。
孟嬌滿眼淚水地站在原地看著那個一步步走回地獄的男人,她無法思考也無法再等待。
肩帶滑落,白色的長裙緩緩地墜了地。
孟嬌咬咬牙,義無反顧地跟了上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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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擁上來的,是一具溫熱的身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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