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部州一座偏遠的小山村里，還未日出，便有一戶人家打開門來，令人奇怪的是，出來的不是身強體壯的青年人或中年人，而是一個約莫十二三歲的小孩。
如果料定這小孩是早起無事又睡不著便索性起床的，那就不太對了，只見這小孩打了桶水，抬到院口洗漱完，便開始打水將自家水缸灌滿。
又或者說這小孩是勤快了點呢？接下來的表現又是令人出乎意料，這小子打滿自家水缸後，竟又跑到別人家裡幫忙打水，村中餘下的九戶人家那是戶戶不落。
待到小孩將最後一戶人家的水缸打滿水時，天才開始蒙蒙亮，這時趕巧，一道熟悉的聲音從這戶人家裡傳出。
「長沐，又是你啊，都說了不用幫我早起打水了，我腿瘸了，不代表我活幹不了。」
這是那話音剛落，一個穿著粗麻衣，一臉絡腮鬍，身形消瘦的中年男人便走了出來，只是這走路一顛一顛的，確實就像他自己說的，他是個瘸子。
「步叔，你現在沒發癲吧？」
見到步遼興師問罪，林長沐自然是使出轉移話題之法，根本不打算在這個問題上和長輩討論。
「臭小子！咒誰發癲呢？你要找發癲的就去看那個老瘋子！別來我這！去去去~別礙著我眼。」
果然，一聊到發癲的話題，步遼就不想聊了，拉著個臉開始趕人。
「好咧！」
要趕他走倒是正合林長沐心意，笑呵呵的答應一聲，林長沐立馬滾蛋走了。
離開步遼家，林長沐自然是沒有回家，而是照舊跑到村子中間，也就是少年家隔壁的一戶人家裡燒柴做飯。
至於為何呢？因為林長沐已經沒有家人了，又哪裡有家呢？在記事前，他父親就死了，林長沐小時候聽他母親說過，是被人打死的。
因為城裡一個公子哥看上了林長沐娘親的容貌，想要強搶，於是當晚便安排了幾個混混來林長沐家裡搶人。
好在林長沐父親年少時有學過一些武技，硬生生拖住了幾個混混，讓林長沐娘親帶著林長沐逃走。
而後林長沐父親又靠著一把牆灰順利脫離戰鬥，為躲避那個公子哥的追捕，林長沐父親只好帶著兩人跑進了深山。
跑到深山中的林長沐一家躲了三天三夜，在饑寒交迫之際，不得不下山的林長沐一家可謂禍不單行，他們迷路了。
在山上又徘徊了一夜的林長沐夫妻二人以為一家子都要折在這裡時，恰巧看到了深山中的小村子。
進入小村子後，林長沐夫妻二人便覺得這個村子有些詭異，但相處下來，林長沐夫妻二人發現村子裡的村民雖然有些奇怪，倒也和善。
村里人見他們一家子已經饑寒交迫，還將村中空餘的一間屋子收拾出來給他們住並做了一桌好菜招待。
可惜，林長沐在聽他娘親講這個事情時，並沒有感受到他娘親語氣中並沒有喜悅，而是流露出一股悲傷。
故事總歸不完美，人生總是在失去，那一晚，林長沐的父親便逝去了。
原來在和混混纏鬥時時，林長沐的父親便已經受了重傷，接著又是饑寒交迫的四天三夜。
這種狀態下，林長沐父親本該早早倒下，或許是因為他放心不下妻子和兒子，才一直堅持，直到看到他們安頓下來才安心離去。
娘親說的這件事已經過了幾年了，而林長沐卻一直記得他娘親說這件事時露出的苦笑，「你父親當時還笑著說的叫我吃多些，我還傻乎乎的以為他在哄我，卻不知之後便天人永隔，我真傻，當時我怎麼就沒發現呢......」
林長沐當時還不懂死亡到底是什麼，雖然沒有見過父親一面，但他覺得父親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
可死亡是不等人的，就在那年，林長沐便明白了死亡的意義到底是什麼。
那一天沒有傾盆大雨，反而是一個明亮的早晨，林長沐跪在母親的床前。
「小沐，娘親走了以後，多聽村里長輩的話，多替長輩們幹活，以後一個人生活，記得堅強，要懂得忍耐，實在難過的時候村裡的長輩們在的話可以哭，一個人的時候要偷偷哭，不要讓別人知道，記得多吃......」
林長沐娘親握住林長沐的手微笑著叮囑遺囑，只是還沒說完握住林長沐的手便沒了力氣。
那天，林長沐的眼淚止不住的流，他的心中早已下起的大雨，他早就知道了母親的身體情況，只是他沒有想到這一天來得這麼快。
如果眼淚能帶走一切悲傷那該多好，可惜眼淚只能沖走心中不願相信的心情，獨留下伴隨一生的悲傷而已。
只是這份悲傷之中還藏著憤怒，那個害得林長沐家破人亡的公子哥，林長沐發誓一定不會放過他。
只是他母親卻一直沒有告訴他這個公子哥到底是誰，並且林長沐母親走的時候還希望少年不要去報仇，平平凡凡度過一生便好。
可是如何讓林長沐甘心，可是即使問村子裡的長輩，長輩們遵循林長沐母親的遺囑，也是不肯和林長沐說，第一次，少年感覺自己是如此無力。
到了村中的那戶人家裡，林長沐那是連招呼都不打啊，直接就走進那家的廚房裡開始燒火做飯了。
按照往常一樣做完飯菜後，林長沐夾了一些菜到自己碗裡，而後優雅的坐在客廳桌子上，緊接著朝著進門第一間房喊了一聲。
「老爺子，起床吃飯了！」
「砰！」
林長沐的話音剛落，一道震天響的砸門聲就從那間房的房門傳出，緊接著一個瘦弱的老頭便從裡面跑出，像一隻猴子一樣敏捷的跑到飯桌旁，端起飯碗拿起筷子便立刻瘋狂夾菜，不僅如此，還一直盯著少年，生怕被這怪小子搶了食吃。
「老爺子，別急，慢點吃，我不跟你搶的。」
一如既往的說了句平常話，林長沐便端起自己的那碗飯吃了起來。
待老爺子吃完後，林長沐看著面前宛如經歷過大戰的飯桌，看了眼蹲在凳子上一臉賊笑的老人，搖搖頭嘆了口氣，開始如同往常一樣開始收拾起桌子。
「唉，小子，你小子對我這麼好，是不是貪圖我身上的絕世功法，你要是這樣想的，我告訴你，沒門！想都別想！嘻嘻！這門功法我誰都不給！哈~只能我一個人使！只有我一個能使哈哈哈！」
林長沐不說話，不代表老人會放過他，逮著少年就是一頓嘲諷。
「啊對對對！我就是貪圖你的絕世功法，不然誰管你這瘋老頭。」
歷經老頭磨難的少年仰天翻了翻白眼，也不跟老人頂嘴，順著老人的意思就說自己貪圖他的絕世功法才對他這麼好。
要是林長沐不順著老頭的意，老頭就極可能發癲，少年感受過一次老頭髮癲的厲害後，就再也沒說過不貪圖這老頭的絕世功法了。
只說那是個寧靜的午後，林長沐在母親離世七天後，向步遼提出了由自己照顧老人的提議，這樣村里人就可以多些時間做自己的事了，步遼自然欣然同意。
那一天的酸爽真是讓林長沐到現在都無法忘記，說了不貪圖老人的功法後，老頭抓著他的頭就是一個暴扣。
和飯桌來了個親密接觸的林長沐還沒明白怎麼回事，老人就跑出了門外，剛想追上去問個究竟的少年，一出門，一坨大便就呼到了臉上。
泥人也有三分火氣，無緣無故挨了兩下的少年就要抓住老人好好教訓一番，結果這老頭靈活的不得了，一時間少年不僅抓不住這老頭，腦袋還吃了兩顆石子。
身體上挨打也就算了，這老頭嘴裡也不停，一個勁的叨叨，問少年是誰派來的臥底，接著又詆毀少年就算不是臥底也是個偽君子，虛與委蛇，然後又罵少年不是好東西，說他身上除了功法就剩一副頭架子了，少年不是為了功法來又是為了什麼。
身體上的痛苦加上精神上的折磨，搞得林長沐自己都要發瘋了，最後只得大聲承認自己確實是為了功法來的。
聽到少年的話，老人頓時笑嘻嘻的靠近少年，一把抹掉少年臉上的屎，還細心的用衣袖擦了擦少年的臉，嘴裡還不停念叨：「我就說你是為了功法來的嘛，一開始誠實一些不就好了嘛，死鴨子嘴硬。」
那天下午，少年翻著白眼，嘴唇顫抖，氣得那是嘴裡那是一個字都說不出口，只覺得胸口好像被千斤石壓住了一樣，可少年又有什麼辦法，自己連老頭都打不過，可不只能憋著了嘛。
那天之後，其實林長沐還是對老人所說的絕世功法很期待的，但結果就像現在這樣了，他說了想要，不過老頭也改了套說辭：唉！我不給！
不過很快，少年就想通了，他一個瘋老頭能有什麼絕世功法，就算有，那老人現在也是被逼到這深山之中，不就代表這功法不夠絕世嘛，練了不也是被人欺負？既然如此，還不如不練，或許一直做個鄉野村民，平平淡淡的過完一生也是個不錯的選擇。
「唉！小子，你就不恨我嗎？我殺了你娘親的，你不恨我？」瘋老頭就是瘋老頭，想到一出是一出，這不，又扯上林長沐的娘親了。
「哦，老爺子，你說說你是怎麼害死我娘親的？」原本林長沐對這套說辭還挺悲憤的，現在嘛，純當拉家常了，雖然每次提到這個的時候林長沐心中都不舒服就是了。
「哼！生離草可是我說給你聽的，生離草可是仙藥，仙藥又豈是區區凡人的身體能夠承受得了的？況且生離草還是劇毒藥草，即使修為高深，只要調劑合理，他也得死，但生離草仔細調配後，也能起到療解內傷，解毒等功效，不過不管怎樣，生離草還是仙藥，不論怎麼調配，凡人吃了也是劇毒，哼！所以你娘親才一天就仙去了，你說，難道你娘親是不是我害死的？」老人趾高氣揚的跟少年解釋道，一副就是我害死你娘親的模樣。
「.......」
雖然這段話聽了無數遍，但是林長沐內心還是無法平靜，當年，為了這株藥草，幾乎丟掉一條小命，卻只能用來給娘親減少痛苦，讓少年這些年始終無法釋懷，想來也是，
「小子，修道到底有什麼好的？你告訴我！修道到底有什麼好的！」
突然，老人臉色一變，神色悲憤，跳下凳子，一把扯住正在擦桌子的少年的衣領，拉到自己面前。
被拉到老人面前的少年一臉吃了屎的表情，好嘛，又開始了。
「哈哈哈！修道修道！修到最後連自己命運都掌握不了！勝過天道又如何？最終卻受人道制！為什麼修道？為什麼！」
林長沐被老頭提著衣領，一臉的無奈，卻也沒有辦法，這種問題他怎麼可能知道呢。
這種時候不要回答是最好的，這是少年的經驗，因為回答不好的話，怕是又要被這老頭拉住說一天的什麼「天道」「修行」「飛升」之類莫名其妙的東西。
「道！道！道就在哪裡？道在哪裡！」
老頭更加瘋癲了，扯著林長沐的衣領甩來甩去，林長沐甚至能聽到自己衣服撕裂的聲音。
「道在這裡。」林長沐終究還是忍不住回答了，他今天有重要的事，可不能浪費時間在補衣服上。
聽到我的話，老頭停下了動作，直勾勾的看向我，「你說，道在哪裡？」
「道就在這裡。」林長沐用大拇指指向自己的胸口，「不忘初心，就是道之所在。」
「不忘初心，對對對......」老頭鬆開了抓住林長沐的雙手，愣愣的說著，但是緊接著又抱住腦袋蹲在地上，聲音顫抖著：「不行，不行......」
看著嘴裡仿佛念叨著「對」「不行」的老人，林長沐鬆了口氣，看來這次編的理由還算可以，沒有被拉著講一天神神道道的東西。
「老爺子，你慢慢想，我先走了。」
雖然知道老人這種時候不會回答，但是林長沐還是禮貌的招呼了一聲才走。
出了老人的屋子，林長沐照例來到村頭處，盤腿坐下，開始調息，不多時，一道青色的氣龍就開始遊走在少年的經脈之間，這套調息法，是村里一個老神棍傳給他的，名叫《清溪調息法》，說是用來調整身體狀態的。
可是林長沐怎麼也練不明白，因為他吸入的靈氣走了一圈經脈後，便會如同無頭蒼蠅一樣不知去哪，下一刻便會消散，而後被排出體外。
但其實《清溪調息法》里也沒寫接下來要幹嘛，因為這本書的主人好像根本就不打算給他完整版。
待青色氣龍遊走經脈一圈後，林長沐脫下上衣，開始打起了拳，拳法叫《百獸戲》，是步遼傳給林長沐的，拳法的路子就是模仿各種野獸的樣子。
之所以村里人傳這些東西給林長沐，是因為之前他去幫母親採藥的時候，受了很重的傷，差點就死了。
即使傷好之後，林長沐身體也是虛弱到不行，差點沒扛過那年冬天，後面村里人見林長沐實在可憐，就傳了這兩樣東西鍛鍊身體，讓他多練練，能延年益壽。
一絲陽光照射在打拳的少年身上，瘦小的身體上，肌肉卻是不少，故而每一段招式都是力量充足，只是少年胸口的一道爪痕和左肩上深深的牙印更加令人在意。
每次打拳，林長沐都覺得身體熱的不行，事實確實如此，因為少年現在身體正在滋滋冒煙。
本來打這套拳應該是不會這樣，這是因為林長沐偷懶，打算壓縮時間，一邊運行調息法一邊練拳的原因。
其實村里長輩是告誡過林長沐不能這樣練的，要先練調息法再練拳，不過林長沐試過一次合併練習之後就覺得，怎麼不行？這不就行嗎？在那之後，他就一直是這樣練的。
只是還是得要青色氣龍遊走一圈經脈後才能開始練拳，不然可能青色氣龍亂竄，導致受內傷。
打完一套拳後，林長沐穿起衣服回家沖了個澡，換了套衣服，拿了為入城準備的東西，而後便去了步遼家。
「步叔，準備好了嗎？」林長沐敲響了步遼的屋門。
「好了，進來幫我拿東西吧。」步遼的聲音從門內傳來。
「好咧！」林長沐打開屋門，就看到步遼坐在門框上，正等著他呢。
步遼見林長沐進來，便拄著拐杖站了起來，而後指了指旁邊的蒙著布的木桶和一張椅子。
林長沐秒懂，走過去提起木桶和椅子便和步遼一起出了門，來到村口處，林長沐講木桶和椅子放到村口的木車上，待步遼坐在木板車上後，林長沐便推著木板車出了村子，朝著官道進發。
沒錯，今天是進城採購東西的日子，也是林長沐這十幾年第一次離開村子到城裡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