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2章 周流六虛,法用萬物
「陳檀越的天資當真叫和尚慚愧。」魚和尚感嘆般的輕語。
陳卓笑著回應道:「大師,其實佛門的武學我早有涉獵,方才不過是厚積薄發,如今我大金剛神力已成,可以用第二種辦法替大師療傷了。」
魚和尚道:「不知第二種方法是?」
陳卓道:「現在我跟大師都身具大金剛神力,真氣雖有差別,但份屬同源,我跟大師同時用功,雙手相抵,大師只需將六虛毒逼到手掌之間,周流八勁便能順著同源真氣流入我的體內,屆時,六虛毒自解。」
「不。」魚和尚搖頭,斬釘截鐵的道,「和尚絕不能將自身痛苦轉嫁給他人,生死有命,不可強求,和尚在這裡謝過陳檀越好意了。」
世人都是惜命的,即便是空門中人,嘴上說著臭皮囊,但實際上也少有人能看得開生死。
魚和尚則不然,他是真正的高僧大德,慈悲心腸,生死不縈於懷。
原故事中,他內傷復發,神通漸弱,無法抑制陸漸身上的「黑天劫」,但為了救下陸漸,毅然決定使用「紅蓮化身斷滅大法」,在陸漸的三垣帝脈強行種下三重禁制,為其續命,而他自己則油盡燈枯,原地坐化。
此種行為在陳卓看來跟佛祖割肉餵鷹沒有太大差別,像這種有道之士,當然是能救則救。
「大師誤會了,此法並不會對我造成什麼影響。」陳卓說著半真半假的話,開解道,「我的主修功法名為逍遙御風,是道家神功,有海納百川之效,世間多數真氣均可吸攝入體,化歸同源,再加上我修行隱脈有成,任何真氣流入隱脈均可化作劫力。
別人奈何不得的周流六虛功,對我來說,不是難事,況且,我跟萬歸藏早晚會有交手的一天,也能從六虛毒中摸摸他的虛實,大師難道不願助我一臂之力?」
魚和尚的注意力完全被陳卓最後一句話吸引,他眉頭微簇道:「陳檀越要跟萬城主交手?」
「不錯。」陳卓淡淡一笑,「大師追求的是佛道至理,而我追求的是武道之路,武道漫漫,少了對手可不行,萬歸藏領悟周流六虛,能駕馭天地大力,對我來說,是最好的試金石。」
魚和尚默默頷首,道:「萬城主當初之所以放過我,一是瞧在祖師的面子上,二是和尚成就煉神的年紀幾近不惑,對於萬城主來說,不具備極大的威脅。陳檀越你年紀輕輕,修為便已登臨此境,以萬城主的殺伐決斷,倘若你敗於他手,恐不容你活命。」
陳卓笑道:「所以我需要大師的幫助,先了解何為周流八勁,況且,我自功成以來,無有敗績,輸的不一定會是我,即便輸了,如能死在自己所追求之事的道路上,那也是死得其所。」
魚和尚沉默良久,抬起單掌豎立胸前:「陳檀越的胸襟令和尚欽服,和尚願助你一臂之力。」
「那就多謝大師了。」
兩人都是心性堅定之輩,決定好的事便不再拖拖拉拉,魚和尚在陳卓的敘述下,將體內流動的八勁一一找到,逼成氣團,運轉到指端,伸開手掌。
陳卓運轉大金剛神力,右手與之相交,兩人現在的真氣同源同形,六虛毒雖有靈性,但無人駕馭,終究少了幾分神韻,無法辯駁兩道同源真氣之間的差別,稀里糊塗的便躥進了陳卓掌中。
六虛毒一入體,陳卓才知魚和尚明明是煉神高手,為何六虛毒一發作,人便如待宰羊羔。
原來,那真氣剛觸及到經脈,就如一點火星落入油里,渾身精血真氣,都要隨之燃燒起來,精血真氣越是磅礴醇厚,六虛毒越是興奮,周流八勁隨聚隨散,定無常形,好像不燃盡精血真氣,便決不罷休。
體內精血真氣受到六虛毒挑動,全身上下便生出酸、麻、痛、癢、重、輕、冷、熱八種異感。酸痛癢麻深入骨髓,那滋味不消多說,輕時身子則如空殼,重時頭頂如壓山嶽,冷如身處冰窖,熱時如在火爐……
片刻工夫,種種滋味陳卓已嘗了個遍,絲毫不下於人間酷刑。
陸漸見他在數個呼吸間臉色大變,臉上汗珠涔涔,像是遭受了極大的痛苦,忙看向魚和尚,問道:「大師,陳大哥他怎麼了?」
魚和尚滿臉感激的做出解釋:「陳檀越正在替和尚受六虛毒的侵蝕之苦,六虛入體,外人暫時無法介入,你我先靜靜等上一會吧。」
過了片刻,魚和尚見陳卓臉色稍稍舒緩,便輕聲道:「陳檀越,你現在感覺如何?」
陳卓憑藉強大的毅力忍耐著六虛毒的折磨,勉強回應道:「無礙,還請大師為我護法,我想摸清楚周流八勁的特性。」
魚和尚聞言點頭,默默念起佛經來:「如是我聞,一時,佛在舍衛國……是諸終生,無復我相、人相、眾生相、壽者相、無法相、亦無非法相……」誦經聲綿綿而起,他仿佛帶著某種魔力,不自覺的讓人心神寧靜下來,渾然忘我,也忘記身體乃至於煩惱、憂愁所帶來的痛苦。
陸漸臉上的焦急之色平復下來,就連陳卓皺起的眉宇也緩緩鬆開。
此時,夜色漸深,萬籟俱寂,蟲息鳥伏,晚風拂面,微有涼意,陳卓在魚和尚誦經聲的安撫下,內心和精神漸漸歸於平靜。
內心和精神平靜,肉體上的痛苦便不能干擾他的思緒,他控制劫力,存神內照,發現八勁比在魚和尚體內增長了十倍不止,難怪體魄強大如他,一時間也有些吃不消。
「六虛毒本就有如蠶蟲,以人體內的元氣為滋養,一旦再傳,便如蠶蛹化蛾,痛苦激增的同時,威力也成倍增長,倘若我馴服了這周流八勁,反倒可以憑此契機,練成周流六虛功。」
「我記得書中所述,谷縝就是以天子望氣術的入門功夫內視出六虛毒的本質,從而以強補弱,以實盈虛,以有餘補不足從而令八勁調和。我的劫海在泥丸宮,駕馭精神洞察入微,內視已身比天子望氣術還要強上幾分,調和八勁絕非難事。」
想到此處,陳卓動用劫力內視對周流八勁的氣機仔細觀察。
八氣隨著時間和人體氣血變化,隨著時間的推移黑氣變為最強,陳卓找準時機,存神默想,駕馭精神引導那股黑氣,那黑氣在精神的牽動下,竟然動了一動。
「果然可行。」陳卓微覺欣喜,大概猜到周流八勁的運轉規律。
當下運起全副心神,引導黑氣,徐徐注入衰至已極的那股白氣,黑白雜糅,一時融合,隨即又分出黑白兩色,不分強弱,繼而青氣又強,藍氣又弱,陳卓又引動藍氣,去補青氣。
如此以強補弱,以實盈虛,以有餘補不足,轉到第八轉時,體內痛苦已然減輕大半。這麼經歷了一周天工夫,陳卓隱隱約約明白其中道理。
周流八勁說白了就是八種真氣,屬性不同,但本源相近,與天道暗合,是以練成八氣,掌握「諧」字訣,便能駕馭天地間諸般大能。
但八勁相生相剋,想要練成八種勁力,極為兇險,縱使練成,倘若不明其道,又是極難控制。
是以,三百年來,西城泱泱之眾,唯有萬歸藏深諳其道,余者均難窺其涯際,究其原因,是因為萬歸藏以商道悟天道,掌握了最為初級的「諧」字訣。
而對於旁人來說,練勁已是極難,即便八氣入體,若沒有天氣望氣術這等神功,或是如同陳卓這般能夠駕馭磅礴精神細緻入微,便根本窺測不了八勁的氣機。
可最難的還是最後「悟道」這關,世人大多自私自利,乃至於崇拜強權,欺凌弱者,故而「人之道損不足補有餘」,極少有人能明白「損有餘補不足」的天道,即便明白,又未必能夠通過前面的「練勁」、「望氣」兩大難關。
因此緣故,三百年來「周流六虛功」無人練成。
梁思禽寫出「諧」字,卻不願點破其中「損強補弱」的道理,也是為了讓後代自行領悟。因為「周流六虛功」威力太大,若被歹人誤打誤撞修煉成功,必然禍害極大,以梁思禽尋思,自行悟出這一道理的人,不是道德高深的隱士,就是懲強扶弱的大俠,練成神功,也不會危害世人。
可惜人算不如天算,梁思禽縱有蓋世才智,也料不到後世弟子中竟然出現了萬歸藏這等怪才,竟從世人不恥的商道中明白了沖盈虛、道有無、損強補弱、以實盈虛的道理,一舉練成「周流六虛功」,但因商道之中,常又包含人慾,故而萬歸藏神通雖成,但卻留下後患,以致天劫來襲,幾乎送命。
這些道理,陳卓結合對原故事的記憶,再加上他這數年來對武道的領悟和積累,已一一明了,不過,即使他現在悟透了八勁運轉的道理,但說到底始終缺少周流六虛功功法要訣。
這就好比是你在錢莊存了一大筆金銀,可惜票據遺失,取不出來。
不過,陳卓現在雖不能駕馭周流八勁,法用萬物,但讓其安穩待在體內,自行壯大卻能輕而易舉的辦到。
當下,他睜開雙眼,徐徐起身。
「陳大哥,你沒事啦?」陸漸見狀欣喜道。
魚和尚也停止了頌念佛經,投來關切的目光。
陳卓朝陸漸點了點頭,望向魚和尚道:「大師,六虛毒的隱患已除,不過,我還有一種猜想,需要大師助我驗證。」
魚和尚心中稍安,站起身來道:「如何驗證?」
陳卓笑道:「還請大師朝我出手,無論什麼情況,還請大師不要猶豫,出手到底。」
「好。」
魚和尚雖不解陳卓的意思,但也依言而行,抬手一掌,大金剛神力勃發,掌勢如山,聲威赫赫,向陳卓迎面泄落。
幾乎是在魚和尚出手的剎那,陳卓周身浮動的氣機應激而起,他強壓下身體發在意先的真氣和動作,甚至封閉肉身的自我防護,靈覺跳動,他很清楚,硬吃這一掌,自己絕對會身受不輕的傷。
眼看掌力臨身,陳卓依舊不做任何抵擋,魚和尚連忙收了九成勁力,饒是如此,此一掌也足以摧金裂石,致人內傷。
便在此時,盤踞在陳卓丹田裡的周流八勁倏得分出一縷真氣,疾傳到口竅,噴涌而出,頓時一震狂風憑空生起,無端風勁迎向魚和尚收了九成九力道的那一掌。
魚和尚但覺掌指間如被針刺,掌力消散,不由訝異出聲:「周流風勁?」
陳卓笑著回應:「不錯,還請大師繼續出手。」
魚和尚隱隱猜到陳卓的用意,根據方才周流風勁回彈的力道,拍出三成功力的一拳,拳影連綿,形如匹練。
陳卓依舊跟之前一樣,不用如臂使指的本身真氣,壓制本能,揮手抵擋,那周流八勁受到刺激,再度傳出一道真氣,蹁躚入掌。
拳掌相交,藍光迸發。
兩勁相互抵消,魚和尚手掌一片酥麻,卻是周流電勁發揮了本質,他一運大金剛神力,消除麻痹之感,撤掌踢足,沛然巨力勢如閃電,宛如降魔巨杵,直踢陳卓小腿。
陳卓出腿阻擋,八勁中的兩道真氣洶湧而出,便在此時,地上枯草忽地生出新芽,見風就長,眨眼間化為一根長藤,直接纏住魚和尚雙腿,而後,長藤無火自燃,照亮黑夜。
陸漸再一次看的呆住,他何曾見過這等神通?風、雷、地、火,顯化在交鋒之時,簡直是仙家手段!
魚和尚神力一震,輕易掙脫長藤的纏繞,頭一次驚呼出聲:「周流六虛,法用萬物,陳檀越,伱莫非通過六虛毒練成了《周流六虛功》?」
「談不上練成,只能說是被動駕馭,《周流六虛功》的真氣有靈,自行護主。而且這八勁尚弱,根本不足以用來對敵。」陳卓緩緩解釋,眉宇間卻難掩喜色。
通過跟魚和尚的簡單交手,他差不多已摸清周流八勁的特性,雖然目前僅是消除禍胎,被動駕馭,但最難的關卡已被他攻克半數,假以時日,周流六虛,法用萬物,將不會是說說而已。
「阿彌陀佛。」魚和尚合十稱讚道,「陳檀越真乃奇人也。」
「一切離不開大師的幫助,還請受我一拜。」陳卓真心實意的躬身行禮。
魚和尚沒有躲開,同樣也笑著行了一禮:「與我而言,陳檀越何嘗不是成全了和尚,我受此劫近三十年,一朝得脫,竟隱隱明白何為空明圓覺。」言下之意,是他的佛法境界和大金剛神力俱都有了突破的跡象。
陳卓雙眼一亮,魚和尚在煉神境界沉澱已久,而今解開六虛毒的束縛,大金剛神力更上一層樓,興許要不了多久,修為便能直追花生大士,成為極好的對手。
「那就恭喜大師了,我期待在不久的將來,能在中原跟大師論武談道。」
「和尚會盡我所能,必不讓檀越失望。」魚和尚白眉顫動,又朝陸漸點了點頭,看了一眼熹微的天色,道,「時候不早了,和尚先行一步,二位多多保重。」
陳卓告別道:「好,大師,咱們中原再見。」
魚和尚點點頭,僧袍展開,衣襟帶風,飄然離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