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正啊,快這點兒吧,地頭那裡招娣和她娘又幹起來了,瞅那架勢,我怕今日不撞頭要跳井。」來報信的婆子跑一身熱汗告訴道。
許家莊裡正家。
許里正急忙扔下乾糧下炕,一邊找鞋一邊嘴上說著:「又擁護(因為)啥!我看農忙還是不嫌棄累,一個個閒出屁來了!」
許嫂子當即上前一步給她男人攔住。
上次她男人就摔了一個大腚蹲,耽誤不少日子甭管幹啥都不當用。
這回她去。
她也顧不上吃飯了,趿拉草鞋下炕:
「女人家拌嘴你去作甚,你嘴笨的都理不清,你還能給她們抓起來啊?我去。
而且能為啥?我人沒去就能猜到。
許有書還沒成親前,谷素芬就站在大樹根下面,叭叭講究二道河那面,咬死了說那頭不會給她家隨禮,說欠她家禮份子不給,越有越摳門罵許家二房不要臉。
沒想到人家要臉,不差那仨瓜倆棗的,正日子那天不是托你給了?
轉頭第二天,那谷素芬又跑樹根兒下面吐沫星子橫飛講究人家,說什麼以前二吊錢多扛花,眼下二吊錢也就值過去半吊。
又罵二道河那面不要臉,詛咒那面子孫不長個頭,說個頭全被心眼子墜住了,我都懶得搭理她。」
來報信兒的婆子跟著連連點頭,她也聽到這話了。
但是自從許家莊有勞力去二道河那面幫工,眼下就算愛里挑外撅的碎嘴婆子,也不願意沾上谷素芬。
那得多沒眼力見還會繼續和許家大房打連連?
啊,人家郝香花膈應誰,她們就和誰交好,那不成了風爐子不進氣缺個心眼嘛。
她們聽到那些罵話應都不應就趕緊離開。
再一點,要她說心裡話,罵的也是太難聽了,詛咒的是有糧媳婦肚子懷的孩子不長個頭。你說誰聽到這話不會繞開走?真怕二道河那面聽到那話來幹仗,到時打的嗚嗷吵鬧,然後本來對許家莊就沒啥親情,打一場,對親情薄一些,往後二道河那面會徹底拿許家莊這裡當了腌臢地。連他們這些莊子親戚也懶得搭理。
里正大嫂扯塊布圍頭上,這個季節,外面天氣捂了嚎風的颳大風,不捂頭巾子臉會被吹的跟麻土豆似的。
許里正媳婦離開時,又總結一句:「我得把那斷親文書翻出來,我帶著去。說到底,她谷素芬看見糧子在種那二畝地,她就在旁邊幹活咋不敢找糧子掐架呢?再來氣,她也知道誰能欺負,誰不能欺負。被她生的就該她欠的任她打罵。我看她就是還想控制招娣,發現控制不住就開始哭天搶地。」
與此同時,許家莊地頭那叫一個熱鬧。
從許昭昭攥住對方胳膊,一句「你敢」過後,谷素芬就一屁股坐在地上破口大罵。
可是讓莊子所有人沒想到的是,以前都是單方面輸出。今日卻是谷素芬罵一句,許昭昭就還一句嘴。
村里人發現招娣真的變了,因為每次回嘴臉還不紅不白的。
所以不知道的,還真容易誤會許昭昭回莊子種地,是為特意報復氣她親娘。
谷素芬正盤腿大聲罵道:
「瞅你去二道河才待兩天,那屁股就大的像磨盤,不知道將來要勾引誰呢。也是,勾引誰都便宜,那裡開鋪子,跑腿子多,你打小我就看出來你是個騷狐狸精。你個賤種,野種!」
這話罵的讓有些村民都擰眉了,有人聽不下去道:「這罵的都是什麼話。」
「我樂意,我管我自個生的,顯著你啦。再說,我不罵罵她,她還是個糊塗蟲。我都聽說了,給你繳稅不讓你成親,你真當那是對你好?你還故意穿件不打補丁衣裳回來氣我。那是眼下用你白做工,給你做衣裳也是,等用臭老夠你了,你看著吧,就給你這個不認自個爹娘的賤種賣了!」
「我是不是野種,你要問你自個啊?
我要是打小就是騷狐狸精,學的也是你啊,你不是口口聲聲生下我嘛,我要是像了別人還不對勁兒了呢。
我更願意對我二嬸家賤,在我二嬸家當賤種我可太高興了。
我都能笑醒。
別說白做工,就是往後不稀得用我了,再轉手給我賣了換錢,我也只會拍手大聲叫好說,二嬸,千萬給我賣個高價,務必多換點銀錢您留著養老。
我也指定一個銅板不留就出嫁,聘禮通通都給我二嬸和田芯兒留下。我這條命,啥時候死,啥時候才不會給二嬸家出力。連往後我那男人和娃都得給我二嬸家幹活。
我屁股像磨盤大更好了,要是能夠勾引到互市的跑腿子,我就是跟人跑到外地,還能給我二嬸家換點外地吃的托人捎來,換換口味,讓他們稀奇稀奇,這點兒事你還沒看明白嗎?」
「你?!」谷素芬瞪圓眼睛,差些一口氣沒喘上來,這些話更她發瘋捶地道:「你個沒老沒少、沒臉沒皮、沒羞沒臊的畜生!」
許昭昭就是特意回來吵架的。
村民們對她回擊的話,還有谷素芬罵出來的話,對她們兩方通通都感覺到不適就對了。
至於為何會特意回來吵架,她有二姐旺娣會告訴她,她娘為許有書成親,過年時逼著已經出嫁的大姐來娣和大姐夫,給娘家掏出三兩銀錢貼補,說要給許有書新房屋裡添置棉被。
三兩銀錢,上嘴唇子碰下嘴唇子就要,你怎麼不把你所有女兒的骨頭渣子全部榨碎。
最後窩窩囊囊的大姐和大姐夫,還真給湊出半兩銀錢,卻嚇得連過年也不敢回娘家,覺得自個拿少了沒完成爹娘期盼。正月里也並沒有去探望她祖母和二嬸,以及她這個撞過頭半死不活的妹妹。
這件事情,許昭昭懶得管。
別看是她親大姐,你願意窩囊就窩囊自個,她最煩大姐托二姐帶回來勸她的那句「無不是的父母,等你以後成親做了娘就知道了」。
在許昭昭看來,大姐就是糊塗蟲一個。
正是大姐已經做了娘,不是才更應該不能理解谷素芬的各種行為?
還整的「無不是」,有的人,就不配。
連窩囊的大姐和大姐夫,往後最好也離她遠點兒,她認字學了一句話,叫作:道不同不相為謀。免得和大姐那種人多說兩句話都容易喘不過來氣。
所以許昭昭特意放下手裡活來種地,其主要目的,那是她要報復她娘又在家對二嬸家罵罵咧咧,甚至還敢罵她二哥沒出生的孩子。
許昭昭不想讓一把年紀的祖母和二嬸因為這些瑣事生氣,她來。
只要她能又給谷素芬氣病倒,比讓二道河任何一人出面都便宜。
也免得二嬸家現在做什麼都太扎眼,咱家可是懂道理有名聲的人家,這裡又是什麼破爛樣,連娶個新媳婦都要連蒙帶騙,惦記想要花人家姑娘銀錢,二嬸家和許家大房吵嘴傳出去都丟臉。
「畜生就對了。父善則母慈,母慈才能子孝。問問你自個,你們身上有這些嗎,我打小畜生,我隨根兒!」
這回連圍觀村民們都愕然了,看到許昭昭還一手掐腰,一手指著谷素芬的鼻子方向繼續說道:
「我真的很厭惡你的脾氣,你的所有。面上一套,背地裡一套,對自己做不對的事,不配做娘的事情,做完不承認,治病掏錢不拿,還敢拿我當女兒打罵呢。
被揭穿對峙時,又哭天喊地罵別人是畜生不孝,我說我隨根兒真沒錯,因為我的脾氣最像你。今天你高興了吧?我活成了你的潑婦樣子。來,咱倆就當照水盆了,你看看我,就知道你自個是什麼德行了。」
許里正媳婦到時,之所以說是白熱化,那是因為谷素芬正跪在地上,當著村里不少人面前,就莫名其妙嚷嚷著非要給許昭昭磕頭。
「我給你磕頭,我上輩子欠了你的,對,我生你生出孽來了,我就算有再多不對,我給你磕頭。
要不你來打我,來,你往鬼門關走一遭的親娘臉上扇,我不能打你,我錯了祖宗,你快打我。」
谷素芬拽住許昭昭的手往自個臉上扇,眼中全是憤恨的目光:
「我告訴你,小招娣,你個牲口八道的,就你這德性,沖你剛剛說的話,你往後的男人一定會把你打死,你婆母會磋磨死你,你生出來的丫頭也一定會像你一樣是個狗東西!我非得把你今日打爹罵娘這死出宣揚出去,讓你爛在家裡……父母再不好也不該你這麼回嘴罵,有能耐你就打,有能耐你就讓我給你磕頭,讓大夥都瞅瞅,你這樣會天打雷劈,罪該萬死,天地不容!
谷素芬以為許招娣怕了,因為被村民們拉架,有順勢一把甩開了她的手,還朝後退了一步。
沒想到許昭昭看著她,接話大聲回道:「你是在故意折我壽,你給我下跪你讓我打你,你整這一出,無非就是希望全村人從老到少都罵我。就可見你是最希望我當初撞頭怎麼不死了呢,最希望往後我恨不得喝涼水都塞牙。我有一點兒不好,你都能樂出聲。你心毒的,在我這裡又漲了見識。」
「你磕呀。」
許昭昭忽然笑了,緊攥著拳頭給自己打氣心想:不就是比誰毒嗎,她隨根,應該不會輸。
這回村民們可是啥也顧不上了,本來尋思就娘倆吵吵,只要別尋死差一不二勸兩句就得了,地里活忙著呢。
沒想到只眨眼功夫,你一句她回三句的,明明是親娘倆卻恨不得比尋死還要弄出個你死我活:
「艾瑪,作甚啊這是,多大仇多大怨,聽聽你們說那些話,也不怕老天爺聽了去都天打雷劈。招娣,你聽話,你是當小的……」
村民們話還沒說完,沒想到為折了親女兒的壽命,谷素芬真就磕頭了,一頭磕地上。她就等著看小招娣還能怎麼畜生。
許有糧從田地另一端跑回來時,正好看到的就是這一幕。
所有人都驚呆了,包括許有糧。
因為接下來曾經的許招娣,現在的許昭昭,她並沒有躲開磕這個頭,不就是折點壽嗎?不就是名聲差嗎?她還怕那個。
谷素芬敢做初一,她就敢做十五。
她竟然一步跨了過去。
從谷素芬彎腰磕頭那一瞬,忽然邁腿跨了過去。
跨完還笑著問道:「還磕嗎?」
被跑得滿身大汗的許有糧,一把給推到一邊去了:「去,痛快給我回家!!」
這是瘋了不成,往後還想不想找婆家了。
完了,眼下這一幕已經發生,已經不好找了,太過驚世駭俗只會越傳越走樣,尤其旁邊就挨著鄰村田地。
當娘的敢磕頭,當閨女的敢跨……許有糧被氣完了,他終於明白招娣,為啥這兩日起早貪黑做工,然後空出今日非要跟著來種地。
他本來還誤會,以為是惦記人家親哥許有書成親?想看看親嫂子長啥樣?
說實在的,他還做了心理準備,萬一昭昭將最近田芯給的零花錢攢下偷摸送到大房,他也不打算回家告訴任何人。
沒想到非但沒有這些,你瞧瞧許有書領著新媳婦趕來了,新媳婦紅衣裳還沒捨得換下呢,昭昭竟然又無差別沖人家發起了火。
「妹子,你……」
「滾,誰是你妹子!」
許昭昭看眼新娘子,邊走邊指著人家肚子說:「等著吧,等你生不出男娃有你遭罪的。我就等著看那一天。你真夠嗆能生出來,許有書那是生了多少個閨女才生出他,許家大房犯說道,不好的都隨根兒……」
敢詛咒她二哥孩子長不高,她直接詛咒許家大房生不出來。
還沒說完,被許有糧加大力氣推了個趔趄,這回許老二真發火了,將許昭昭推到牛車上:「趕車,痛快滾回家!」
他後背攔著谷素芬,就這麼會兒功夫,谷素芬差點給他衣裳拽碎,哪裡想到昭昭還敢一走一路咒許有書。
等許大伯來了要是真打人,真以為他這個二哥在就能和許大伯打交手?
許昭昭這才揚起鞭子,即使這般也不死心在趕車時吼道:「往後只要你們敢再惹我們,我就回來發瘋,我二哥在這裡種地,誰要是敢在旁邊使壞,我還會再來的!」
所以許大伯沒打到許昭昭,也有些怕許昭昭瘋成那樣,擔心自己動手,他曾經的閨女就敢對他揮菜刀。那都敢跪下跨過去,還有什麼不敢幹的。
但是許昭昭卻在回程時掉進了水泡子裡。
她只將牛車趕到村口,就讓村里人再給她二哥送回去,牛還要犁地呢。
許昭昭在水泡子裡喝了兩口髒水時心想:或許這真的是她的報應吧,但是讓報應來的再猛烈些吧。她心裡那叫一個暢快大聲地笑了起來,笑著笑著:
「噯噯?停車,停車,劉進洞!」
靖棟剛散學還順路拉了一車沙子,他趕車如一股風過去,這種時候免得被人相中當女婿,男孩子在外面一定要保護好自己。魏豐收就是前車之鑑。(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