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如何得知?」
「你是我心上人,我怎會發現不了?」
高延宗眉眼戲謔,目光肯定。「你喜歡看人穿白衣,準確的說是愛看那位鮮卑天子穿白衣,拿白花,正如你視他為清冷月光。」
元無憂此刻有些汗流浹背了,這些連自己都沒發覺的小事,高延宗居然說得這麼肯定?到底是他旁觀者清,還是自己表現的太明顯?
「夠了!」她忍不住出言打斷,手底下突然狠力攥折了那支白山茶,把情緒暴露無遺。
高延宗仍我行我素地道:
「世人總是既喜歡愛而不得的白玉茗,又喜歡熱情奔放的紅山茶。你有何羞於承認?你敢說你不是拿我疏解慾念,卻對他抱著細水長流的感情?」
「呵,你倒聰慧,怪不得說紅顏知己呢,你這心細如髮的腦力若不用在坑我上,真是個貼心的解語花。」
「我就怪自己腦力太好!看透了你和他的羈絆,我嫉妒的都要發瘋了!」
「那都是你咎由自取!連盜玉璽、假傳皇命的死罪我都給你擔下了,還不夠昏君麼?你那是嫉妒宇文懷璧麼?你就是不甘心!」
望著眼前,心愛的姑娘那冷漠的眼神,疏離到近乎憤恨的語氣,高延宗更覺天都塌了。
即便她眼裡沒了深情,冷著臉依舊容貌堪稱傾國,右眼底下那顆殷紅的淚痣仍舊妖冶。但淚痣忽明忽暗,在英挺的鼻樑和黑夜的籠罩里,幾乎又被掖進了陰鬱深邃的五官里。
一如她這個人,隨時要從他視野里隱去。
高延宗對過去所見的女子,無不能蠱惑拿捏的遊刃有餘,進退自如,唯獨她是例外。因為世間女子對男子都有所求,有所欲,有依賴心,才會被他投其所好的見縫插針。尤其漢家女,大多都沒有主見,生來就被灌輸要依附男人,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的觀念。
但元無憂不一樣。她生來為尊,和男人一起爭權奪勢,沒有儒家那些男尊女卑束縛,甚至她不歧視男子都算開明、有教養了。
即便拋去她前朝儲君的身世,單論行為,她這個人活的就很不真實,卻純粹。她有底氣有追求,根本不會被任何男子絆住腳步。如她所說,她的欲望和野心都是為了所謂的「華胥一夢」,她不會為情所傷、情飲水飽,她只會為所謂的信仰和志氣而活。
她和他四哥高長恭,真的很相配。一樣的溫柔強大又悲憫眾生,一樣固執堅定。不一樣的是,她會妥協,她會用反間計馴服美人計。
直到此刻,高延宗才猛然意識到!其實是元無憂馴服了他!
最初相遇,是他為救麾下女將的孩子,闖進關押她的牢房。她毀容的臉實在猙獰,他本不想撈她,割腕餵她純陽血,也是為救自家部下的孩子。可當瞧見她面具底下那半張堪稱傾國的臉,那枚淚痣時,他心裡隱隱感到了不安,有種預感這不是和她最後一面。
果不其然,他的噩夢降臨了。
最開始他只當她如尋常女子一般,是來坑蒙拐騙攀龍附鳳的,即便得知她是滎陽鄭氏貴女,也憤恨她膽敢帶壞自家那純良的兄長。
高延宗起初本想拿慣用的手段來勾搭她,警告她,想讓兄長看清她的真面目,可這姑娘卻對他見招拆招,戰勝他,壓制他,然後馴服他!元無憂對他的征服之路是兇狠殘暴的,硬是把一個活潑奔放的風流浪子,給打折了腿,給逼出了所有深埋心底的隱秘、脆弱……
兩強相遇,總有一弱。既分高下,也分輸贏,唯獨雌雄難評。
倘若不是被她教訓的太慘了,倘若不是被她掠奪的徹底,連同喜悲、尊嚴一起被踩在地上,壓在床上,高延宗那些自卑的隱痛,暗守的忠貞,都避無可避的被她虐的體無完膚,狼狽不堪……高延宗這輩子都不會浪子回頭。
高延宗並非是被迫回頭,每每面對這個知曉他一切傷痛的姑娘時,還是會本能的畏懼,沒安全感。他只能說服自己信任她,像藤蔓一樣牢牢地攀附她,可他孤僻慣了,恐她離開,便一次又一次地推開她,試探她會不會選擇自己,也是歷練自己提前習慣失去她。
他承認自己被她馴服了,換另一個溫柔、逆來順受的姑娘,都不會喚醒他那些男德夫道的良知。他只是被在感情上更強勢的女人打敗了,才學會了低伏做小。
高延宗狠狠閉上了濕潤雙眸,復又睜開,眼睫毛仍濕漉漉的,但水洗過的褐色眸子已經恢復了清明和陰鷙。
他忽而唇珠翹起,語氣譏誚,
「對,我就是不甘心!倘若咱倆平常分手我不會這樣糾纏你,可我不甘心拿自己失去一切做代價,去幫別人上位!你不是都當眾向周國皇帝拒婚了,為何還跟他卿卿我我?那我失去的一切,受的責罰算什麼?你既然把拒婚書和庚帖都焚毀了,為何不能對我寬容些?」
「我沒跟他卿卿我我,你也不值得原諒!明明是你利用我,背後捅我刀把我氣走,你還不甘心上了?還算計著跟我住到同一家客棧?換別人興許是巧合,換做是你,我可不信。」
面對她冷言冷語地嘲諷,惱羞成怒的高延宗猛然傾身貼上來,抬手一把捏住她皮肉細嫩的下巴,幼紅的唇角勾起,笑意愈發癲狂:
「你說對了,我就是不甘心,咱倆糾纏那麼久,就算嫖小倌也該有感情了吧?憑什麼你說斷就斷置身事外?我就要看你為我掙扎!」
元無憂不耐煩地推開他的手,
「別自作多情了!每次都是你提分手,也每次都是你裝余情未了的挽回,今晚這次最惡毒,居然在我眼前跟別的女人調情,給女國主戴綠帽你真行啊!你當我會嫉妒?可我深感恥辱!還沒玩夠嗎安德王?你究竟有無廉恥?」
高延宗苦笑,「今晚的事…你真生氣了?為何我聽著,心裡好高興呢?」
這樣荒謬的話,她聽的怒極反笑,「你有病吧?我罵你不守夫道呢!你卻當我在吃醋?我是瞧不起你!就算是被迫跳舞,你在人前也不至於脫衣露肉,那麼出賣色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