包間裡的燈光很柔和,蘊黃色的光與潔白的牆壁相互映射,釋放出一种放松感。
幾幅毛筆字和一張勾出「佛」字的簡筆畫掛在牆上,如老物件般安寧,一旁的茶桌上還在焚香,散出淡淡的禪味。
這一切都在凸顯出一個「靜」字,就如此刻一樣,無比安靜。可萊陽的眼眸和內心,卻正在劇烈顫抖著!
分手這兩個字,就這麼輕飄飄地被說出來了,太輕了,就像那升起的飄香,輕到讓人懷疑它是否存在過?懷疑愛是否存在過?
萊陽此刻不自覺地想到了顧茜,是的,想到了她離開時對自己說出的那句分手,也是那麼輕、那麼隨意,和恬靜一樣。
他以前一直認為恬靜和顧茜完全是兩類人,可現在……這一切都在崩塌,在顛覆!
還是說,女人都這樣,愛的時候撕心裂肺。不愛了,或者決定不愛了,頃刻間就能變得如此冷漠、淡然?萊陽噙淚望向恬靜,可她卻避開了,表情如初見般冷漠,只是時不時因小腹的疼痛而用手去捂。
她好像沒打算再說什麼,甚至一句解釋都不太想說……
巨大的委屈像泥石流般倒入萊陽心裡,繼而堵塞呼吸,憋紅眼睛,終於,在這死一般的安靜中,萊陽開口了。「你!要和我分手?」
「對不……」
「先別說對不起,我要先和你確定好,我不是在做夢,你……」萊陽打斷了她,可說到這兒時聲音哽咽了起來。
「你…我們見面前,說好了明天去領證,你要嫁給我,拋去艱難萬險要嫁給我!而我也告訴了爸媽,要來了戶口本,做好了一切結婚的準備,他們甚至都在籌劃婚禮的細節!可見面後,你卻提出分手!你……你!確定要和我分手?!!」
當這番話說完後,恬靜眼眶紅了,斗大的淚珠順著臉頰滑落,她默不作聲的抬起目光,可就這一對視,瞬間擊潰了萊陽所有的怒氣,他的心像被刀剜了一塊似的,痛不欲生。
她紅著眼眶,咬著沾了些淚珠的嘴唇,顫抖道: 「是……萊陽我…我……我們分手吧,是我提出來的,我對不起你……今天…今天我和自己打了個賭,如果…如果你不來找我,那我們明天就結婚,不顧一切去結婚!但,你打來了這個電話……告訴了我這些,我…我就沒辦法再裝作一無所知,沒辦法用別人的生命安危來換取自己的幸福,我沒辦法呀……!」
恬靜用手捂著臉,秀髮散落在肩旁。她第一次哭得這麼撕心裂肺,第一次!
「當你打電話時,我知道你也在猶豫……你在猶豫要不要和我分開,我從來……從來沒有這麼害怕過,害怕未來。從來沒有的呀!即便是我媽媽去世時我…也沒有這麼害怕過!可我更害怕的是假如真出了什麼意外,你會在心裡一輩子責怪我……」
她邊擦著淚,邊用手狠狠地壓著小腹,這種破碎感讓萊陽心都在絞痛,他瘋喊道。「不會的!不會!我不會怪你,是我的問題!」
「不……」
恬靜揮了揮手,梨花帶雨臉蛋微微昂起,眼淚稍微收一收: 「我更害怕的,是你在變化。」「什麼變化?!」
恬靜沒有立刻回復,而是用空白來讓兩人情緒平復一會,才繼續道。「我最開始認識你時,雖然你也時常不開心,時常會皺眉、嘆息,可你大部分是……沒那麼大壓力的,你會跟我講笑話,會說脫口秀段子。是,偶爾也會因為票房和收益感到困惑,當夜幕來臨時也會因思念感到孤獨,但和現在完全是不一樣的,和我確定關係後……你變了,變得更加沉悶了,變得…變得更加緊繃,我知道、知道你這一切都是在考慮我們的未來,但未來的確像一座大山一樣,壓得你喘不過氣來,這是客觀存在的,你我沒辦法否認的事實!」
「……」
萊陽張大嘴巴,淚珠一滴滴自動從眼中掉落,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我的存在,讓你的未來變成了一堵牆,一座山,讓你難以輕盈。而你還得考慮我的感受,不會跟我說這些,但我心裡都明白的呀……就像今晚,但凡你能擋得住這種無助和絕望,也一定不會來找我說的……對嗎?在你的心裡,是否也想到了分手,哪怕一次!有嗎?」
恬靜的視線落在萊陽身上,她的話像一把冰冷的手術刀,一點點割開皮肉,挑到了那一根發炎的筋。萊陽無比刺痛,卻無力反駁。他沒辦法說謊,更沒辦法對恬靜說謊。於是他,只能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身子塌陷下去,顫抖著說了一個「有」。
恬靜短暫地怔了幾秒,沾滿淚珠的嘴角卻緩緩揚出一個微笑,那是一種、一種無法描述的苦笑。
她把幾縷粘在臉上的髮絲撥開,釋懷般長長吁出口氣,微笑道:「既然這樣,我們都別和生活擰巴了,萊陽……就當是我先放棄吧,不要拒絕我好嗎?」
萊陽剛要開口,恬靜卻用手在空中壓了壓: 「就當……讓我也解脫吧。」
「……」
「你我的壓力和處境,也已經到了極限……既然這樣,不如都活得瀟灑起來,我很久很久沒見你毫無壓力地開懷大笑過了,很久了,我喜歡看你哈哈大笑的樣子,喜歡看你在舞台上耍寶、自戀的樣子,更喜歡看你在生活、工作中遊刃有餘,信心滿滿的樣子。至於我們的感情,就像小時候我媽媽給我的一根粉色皮筋一樣,我很喜歡它,可它,被拽的次數多了,總會斷的。」
「你今天從這個門走了,這輩子我不會再見你了!恬靜你想好!」
恬靜怔愣的流著淚,數秒後,她用另一隻手輕輕握住萊陽手背,呼吸道: 「我們不會再見了,但願以後你想起我時,別想起這一身衣服。靜寶,永遠都愛著你,永遠不會離開你……」
她推開了萊陽的手,推開門,走了。窗外的月光如鹽般灑在那鵝卵石子,將離開的背影,勾勒得更加冰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