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興府州官又喜又驚,喜的是這些明軍一路南來勢如破竹,不知為何突然竟在他新興府前邊停住了腳步,只圍而不攻。驚的是明軍孤軍深入,不速戰速決也就罷了,竟然還敢擺出如此做派,心裡著實是訝異莫名。
但明軍軍容齊整,著實駭人,即便只是圍城,給新興州官的感覺也是早晚要破城的。
胡季氂並沒有想到大明會突然打到新興府前,因此,這位新興州官,也並不是胡黨的心腹。於是新興州官思慮再三,選了一個良辰吉時,大開城門,自己則帶著府衙屬官,手捧烏紗帽,一步一步走出了城門。
「新興城開了?」李文忠、藍玉兩人得知這個消息的時候,那叫一個一臉懵然。
新興府,是升龍城的門戶,取下新興府,胡季氂必定被嚇破了膽,他們可沒有打算取新興府。
他們兩在此圍而不攻,是為了以新興府為誘餌,釣回胡季氂的主力,給那阮多方和南邊的黎利起義軍以喘息之機。等胡季氂的主力回來,他們就要假裝糧草不濟,退兵往北的。
「先出去看看。」李文忠道。
二人披掛上馬,出營查看。只見那新興城大門洞開,幾個安南官兒手捧烏紗帽,一副請罪模樣,見了李文忠、藍玉兩人,這些安南官兒竟是當場跪了下來,口中高喊:「我等新興城官吏,願降大明天兵,永為大明臣民。」
「大明萬歲!」
說罷,三跪九叩。
「……」明軍營中,眾人死一般的寂靜,軍士們意外的看著這些祈降的安南官兒,然後再回頭去看兩位國公爺是怎樣的動靜。
「這……怎麼辦?」藍玉頓時不知如何是好。垂詢的目光看向李文忠。
「……」李文忠的臉色十分精彩,似不解,似恍然,似無可奈何,想了許久,才高聲道:「你等回城去吧,你之詐降計謀,本國公已然識破。」
「不必行此詭計,你我光明正大,對決沙場便是。」
說罷,撥馬便走。
哦,原來是詐降!眾將士恍然,怪不得還沒開打呢,此人竟然就急著投降。多虧了曹國公爺目光如炬。算了,不必理他,呸!
將士們紛紛轉過身,該忙什麼忙什麼去,不管這些官兒了。
藍玉的嘴角抽了抽,也撥馬離開了。那安南官兒眼看明軍營地里做鳥獸散,竟是沒人理會他們,跪在地上也愣住了。
過了一會,方回過神來高喊:「國公爺明鑑,小人是真心想投效大明!」
無人回應,明軍營中都當他是空氣。
「這……府君?」一名小吏走過來,扶住了那州官,臉色古怪道:「明軍以為我等是詐降,如何是好?」
「……定然是我等還不夠虔誠。」那州官思來想去,得出了這個結論。「只要讓大明的國公爺看到我等的虔誠,定然能夠允准我們降服大明。」
「明日,我欲效法華夏古之名將廉頗,褪去上衣來明軍陣前負荊請罪……」
不著上衣,負荊請罪,這對他們這些官兒來說是十分恥辱的一件事,為了投降大明,竟然要做到這種程度,一群人皆用古怪的目光看向他。
看到眾人古怪的目光,那州官昂然道:「本官還不是為了城中百姓?」
「上國天兵既來,胡氏宛如土雞瓦狗,日後我安南必落入大明之手。萬一我們如今惱了天朝天兵,國公怒將起來,豈不是要屠的滿城血腥?」
「我這是造七級浮屠!絕對不是想要依附大明,在日後大明統治安南的時候,成為上國的大官。」
哦!有道理!眾官吏們如夢初醒,開始琢磨要怎麼樣向大明乞降,明日裡才能夠比州官更加亮眼,在一眾官員里脫穎而出。
「曹國公爺,送上來的肥肉,怎麼還有不吃的道理。今日裡,怎就不順勢接手了新興城。」
藍玉道,想到今日有機會能兵不血刃再下一城,他便覺得有些懊悔。李文忠淡淡看他一眼,而後低頭斟茶。
藍玉鋒銳無匹,是一柄絕世的尖刀,甚至還要勝過歷史上永樂朝時平定了安南的張輔、沐晟。
即便讓藍玉橫掃安南全境,藍玉都足以做到。
但,洪武皇帝要的是一個穩定的安南,一個對大明來說穩定的產量之地。即便藍玉能橫掃安南,最多也就是如永樂朝時那般,得到一個千瘡百孔的安南,安南境內的那些士族、寒門、陳朝餘孽,會如同雨後春筍一般接連冒出,阻礙大明對安南的統治。
所以,才需要李文忠作為主將,隨藍玉一同出征。大明不缺名將,藍玉,費聚,常茂,張玉,鄧愈,馮勝每一個都具有名將之姿,有滅國之能。但名帥,尤其是能夠明白「戰爭是政治的延續」這一道理,還能夠指揮千軍萬馬,且有足夠的威望壓服其他大明將軍的名帥,卻是屈指可數。
驅逐韃虜、恢復中華的洪武皇帝本人算一個;身份貴重、且提出了這個理念的周王朱肅算一個;雖然沒有提出理念,但行軍打仗始終暗合這一理念的大明軍神徐達也算一個;一心西征,執政軍事能力皆在穩步上漲的燕王朱棣也算一個。
最後一個,便是受洪武皇帝教導、跟著徐達、常遇春等人耳濡目染,自己亦是數度血戰,善戰者無赫赫之功的大明曹國公李文忠了。
有李文忠在,大明才能如老朱、朱肅、朱標所謀劃的那樣,安穩的拿下安南。若是只有藍玉,在軍功的驅使下,或許,藍玉就要選擇直搗升龍城,生擒胡季氂到應天獻俘御前了。
大明不缺胡季氂,大明缺的是一個永世的糧倉。
李文忠深知此理,故而道:「陛下令我等聽命於五殿下,而五殿下只叫我等拖住胡氏主力,並未叫我等拿下升龍城。」
「我等不要攻伐過甚,不可壞了陛下和五殿下的大計。」
「先直接拿下新興府,而後再拿下升龍城,安南便唾手可得,如此豈不是皆大歡喜?」藍玉不解道。
「打江山易,守江山難。陛下和五殿下已有謀劃。我等不能擅違殿下之命。」李文忠仍是堅持道。
藍玉看了李文忠一眼,不再說話了。李文忠軍功、見識、地位皆遠勝於他,且又是主將,他藍玉只是副將,自然只有聽命於李文忠的份兒。兩人率領大軍,繼續對新興府圍而不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