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我……你!」
黎利一臉震驚,看了看曹淵,又看了看插在自己肚子山的那寒光閃閃的刀刃,至此仍不相信,曹淵竟然會從大門口光明正大的進來殺自己。
形容一個人殺人不眨眼時,常常說此人一言不合,就要殺人……可自己分明還沒有說話啊!怎麼就挨了這一刀子!
好歹,好歹先告知為什麼……
見黎利臉上一臉痛苦和疑惑,嘴還張著,似乎要說什麼話,曹淵看了他一眼,道:「咦,似乎還沒死。」
而後一擰刀柄,往前一送,一拔,一蓬極為血腥的血霧瞬間濺射而出。曹淵把刀一丟,轉頭露著白牙對那門房笑道:「看,現在是真的死了。」
「你,你,你,你們……」門房一臉仿佛看到了惡鬼一般的驚恐。
直到這時,他才想起來,最開始殺了鄧氏在這清化城裡舉事的,不是黎利。
而是眼前這位曹將軍!
這位曹將軍,當年殺高高在上的鄧氏時,簡單的就像殺一隻雞。
現在殺黎大王,也一樣!
曹淵的身後,兩個周王衛早已不動聲色的,將門房和屋裡黎利新納的侍妾給控制了起來,而後,吩咐一位下屬道:「去把城裡其他主事的人都叫來。」
「就說,潘、鄭、丁、趙四家欲要作亂分權,暗中殺了黎大王,被我們發現。」
「……將軍,咱們這不是賊喊捉賊嘛。」被吩咐的那位周王衛一臉無語的看著曹淵,曹淵正在一臉淡然的把被血濺濕的外衣脫去,一副要掩蓋行兇證據的模樣。「咱們來的時候,可沒有掩藏蹤跡,不知有多少雙眼睛看著咱們晚上來了這兒。」
「咱們一來,黎利就死了,這樣把髒水潑給別人,別人哪裡會信。」
「別回頭把人叫來,反而圍死了我們自個兒。」
「你當我想不到這一節?」曹淵神秘一笑,很有一種人前顯聖的裝逼快感。「正是因為我們光明正大的來了這兒,有誰會信是我一個照面直接刺死了黎利?」
「而且,來見黎利的可不止我們。潘、鄭、丁、趙,這四家的人不是剛走嘛。」曹淵眨了眨眼。
「將軍,你是說……」周王衛們對視一眼,露出恍然且興奮的神色。
「他們剛走,我們剛來,他們殺了黎利,被我們發現,這很合理。」曹淵學著朱肅平日裡的模樣攤了攤手,說道。「要是一會兒到了這四家去,發現他們正在召集死士,磨刀霍霍,到時候說他們想要在城中作亂,就更合理了。」
「將軍,這是殿下留的計策?」一位周王衛驚喜的問。
曹淵點了點頭,道:「不然呢?你真當你們將軍我是個愣頭青不成?」
「當著軍議的時候指著黎利的鼻子,辱罵他們是烏合之眾。以黎利這窮人驟富的心態,如何能容忍我這般的羞辱於他。」
「再加上只留下了潘鄭丁趙這四家的狗腿,想也知道,他正想謀算著殺我。既要殺我,那四家人回去必定會準備死士。」
「到時候將這死士一抓,意圖在城中作亂奪權的罪名就必然扣在了他們的頭上。既然是他們想要作亂,黎利還可能是我殺的麼?」
一眾周王衛聽的恍然大悟,不禁嘖嘖稱奇起來。既然已經有了章程,接下來按部就班,也就是了。曹淵派了人去請來了城中其他的各家首領,各家首領到了鄧府,眼見鄧府里一片狼藉,黎利的屍體已經被拾掇好放在一邊,不由得大吃一驚。
「這……這是怎麼回事?」有人驚訝問道。
這些城中的首領,大多是昔日武曲書苑普通科中的學生。這些人和曹淵一樣是黎利起事時最開始的班底,但在起事的過程中一部分因為這些人昔日和黎利平輩論交的原因,另一部分也是因為書生能用的確實不多,這些人大部分都淪落為了黎利勢力里第二批甚至第三批次的頭領。
現下看到了這慘狀,他們的第一反應便是去詢問已經在現場的曹淵,倒是少有人第一時間懷疑曹淵就是兇手的。
「潘、鄭、丁、趙這四家貪心不足,耳聽黎利要攻打升龍城,自覺這是以卵擊石,於是便偷偷將黎利殺了,準備今晚帶著死士控制清化城中,好向胡賊獻城投降。」曹淵道。
「我得到了消息,便趕緊趕了過來,沒想到還是晚了一步。」
眾人皆是大驚,一時之間私語不絕。曹淵本就是黎利勢力的二把手,只是因為不是安南人,名義上仍算是客軍,因此平時並不管事。現在黎利死了,卻是將擔子給挑了起來,道「現在不是猶豫的時候。」
「潘鄭丁趙四家狼子野心,此刻必定在搞些見不得人的小動作。」
「你們速去調集兵馬,將這四家牢牢圍住。若是行事晚了,四家的刀子反而架到了我們的脖子上來,那就萬事皆休了!」
說著就開始調兵遣將起來。一群人將信將疑,但若局勢當真這般急迫,倒是確實沒有讓他們猶豫懷疑的時間。於是曹淵很順利的接過了清化府中的大權,調集兵馬包圍了潘、鄭、丁、趙四家家主的宅子。
四家家主正在府中暗暗召集死士,正準備趁夜出手,去幫黎利殺了曹淵,卻不料死士剛召集好,自己的宅子竟然被圍了起來,曹淵親自指揮,四家死士很快就死傷殆盡。
最後,潘、鄭、丁、趙四家家主被從宅子裡揪了出來,帶到了曹淵的面前。潘家家主原是個山賊,脾氣最暴,被捆住了雙手仍自掙扎不止,見了曹淵便大罵道「姓曹的,你憑什麼害我?」
「憑什麼?」曹淵冷笑一聲,「你們殺死黎王,還不該死麼?」
「殺死黎王?」潘家家主整個人呆了一呆,繼而勃然大怒道:「黎王死了?我曾去殺過黎王!」
「不殺黎王,你們召集死士作甚!」曹淵冷笑。「來啊,把他們四人的腦袋給砍下來,祭奠黎王!」
押著這四人的都是曹淵手底下的周王衛,聞言十分默契的拿出一坨像臭襪子一樣的東西,將潘家家主的嘴給堵上了。潘家家主吱唔亂叫,偏偏說不出話來,被連拖帶拽的帶了出去。
不一會兒,噗嗤的斬首聲傳來,夜色再度變得安靜。
一切塵埃落定。
到此時仍有人尚未反應過來,迷迷糊糊的不知就裡。即便有人回過了些味來,也早已來不及了。
「四大惡賊授首,黎利也可以入土為安了。」曹淵用一種悲天憫人的模樣說道。
這模樣,還是和姚廣孝學的,那和尚最擅長殺人後念個經超度超度之類。
「這,突然遇到這等大變,黎王死了,接下來我等該何去何從?」有人面露憂色的說道。
「人無頭不行,當務之急,我等該決出一位新的首領。」有人悄悄看了曹淵一眼,出言建議道。曹淵是明人,是不能當他們的首領的,只要成為了首領接下黎利的遺產,就相當於躍然成了足以動搖安南社稷的大人物,不少人躍躍欲試。
「黎利的地位,是我大明的周王殿下親自委任的。你等要選首領,不問過周王殿下,莫非是視我大明為無物?」曹淵的話仿若當頭給這些人澆下了一盆冷水,一群人當即變得惴惴不安了起來。
誰都知道,這支隊伍里,曹淵和他麾下大明客軍的勢力,僅次於黎利。現在黎利已經死了,他手下最為信重的四大家主也已經灰飛煙滅,黎利的勢力現在可算是一盤散沙。
在這樣的局面下,若是曹淵不願意點頭,誰也做不了這個首領。
「曹,曹將軍稍安勿躁……我等並沒有看不起周王殿下的心思。」有人出面打著圓場。「不是我等貪慕這首領的位置,實在是,黎王一死,現如今我等身邊可說是危機重重。那些還未完全心服口服的賊徒、士族們也就罷了,胡氏若是知道了我們如今群龍無首,一定很樂意將我們吃下去,化作他胡氏的養料。」
「更何況,周王殿下的意思是,希望我們帶領寒門崛起,肅清我安南上下那些貪得無厭的士族們。若是沒有頭領,我們也沒辦法繼續做這件事。那樣周王殿下想必也會失望的吧。」
「還是說……曹將軍你,打算親自做這個首領?」那人用不善的眼光打量著曹淵道。
曹淵是外人,且不是安南寒門,讓他來做這件事,可以說是名不正且言不順。安南人甚為排外,如何會接受一個大明人為首領的勢力,在他們的頭上管轄他們?
只怕曹淵一這麼做,胡季氂、阮多方都會調轉槍頭,先解決了曹淵這一股明顯打著侵蝕安南社稷的勢力。
即便有大明在後面虎視眈眈,也在所不惜。
曹淵臉色淡然,卻是沒有說話。那人遂繼續道:「曹將軍忠於周王殿下,自然不會有這樣的心思。不過即便我們往周王殿下那邊送去急信,一來一回,也要耽擱許多功夫。」
「到時候萬一誤了什麼機遇,那就本末倒置了。不如我等先決出一位首領暫領事務,等周王殿下有所指示之後,這暫時首領再還政於殿下所指示的首領……曹將軍你看如何?」
「嘿,你們以為我老曹是不讀書的,可以隨意欺負麼?」曹淵冷笑一聲,道。
「若真這般做了,那暫代的首領,如何會願意乾脆的放出已經到手的權力?」
「到時候帶著這份基業投了胡季氂,我等豈不是全都功虧一簣。不行!定然不行!」
在曹淵的堅決反對之下,這一群人提出了許多建議,均被否決。有人被弄得急了,問曹淵道:「這也不行,那也不行,曹將軍意欲何為?」
「若是因沒有首領,誤了大事,曹將軍可擔待的起麼?」
「誰說沒了首領,就沒法成事?」曹淵「忽然間」「靈機一動」,似是想到了什麼,起身道:「我在西邊隨殿下征戰時,就聽說西邊有些國家,並沒有國主之類。」
「他們的國家大事,是由一群人在一個名叫『議會』的地方,投票表決。」
「既然黎王死了,周王殿下還未來得及安排下新的人選,我們便也參照那些西邊國家,成立一個『議事團』來處理諸般大事。」
「這不就解決了嗎!」
「議事團?」一群人大皺其眉。在君主制根深蒂固的亞洲,他們還從來沒有聽說過這樣的政體。
但在聽了曹淵稍微解釋了一番之後,他們第一反應是覺得……似乎這樣子,也不是不行?
誠然,他們最希望的,就是自己能夠成為新的「首領」,接手黎利留下的遺產,一躍躍上本勢力的權力巔峰。
但是這樣子的想法,其實並不怎麼切合實際。競爭者有數十人,只要失敗,就沒有任何利益可圖。
但這個「議事團」就不一樣了,相當於把本來集中在黎利手中的權力,一下子瓜分成了數十份,按照人數均分到了他們的手上。
每個人都分到了權力,雖然不多,但也沒有風險。
當即,就有許多本來勢力就不大、自忖沒可能爭得首領位置的人,表示贊同這「議事團」的方法。
「可是……政務能夠用這樣子的方法處置,但兵權怎麼辦?」有人猶豫著提出了異議。
是啊,政務可以投票表決,但兵權可不行。難道駐兵在前線的時候,還要等他們後方表決如何用兵,如何布陣?
「各家各分兵權,也就是了。」曹淵早有準備,淡淡的道。黎利手上的兵權雖也算多,但若是平均分潤了出去,立刻這些兵力就會成為了一盤散沙。
再不足為患。
眾人很默契的沒有說話,能夠平分兵權,這又是一樁大家都能穩定得利的好事。倒是有幾個人心裡還想著大事,小心翼翼的問道:「若是我們分潤兵權,那該如何抗擊士族和胡賊?」
「分兵之後,我軍勢必兵鋒大減……」
「無妨。」曹淵笑道。「有一個幫手,如今已經正在路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