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純煙真心懼怕婚姻這個東西。
兩個人被一紙證件約束，逢年過節把一群熟悉的、陌生的人聚在一起，明里暗裡的較勁、打量，她實在不會應付這些。
誰家女婿懂事、誰家兒媳沒教養，家長里短再造成雙方長輩的不滿，最終都會變為壓力，迴旋鏢一般施在這對夫妻身上。
張堅白懂她所想，這些年的國外生活她無拘無束，一心撲在研究上，自然不願被人情社會牽連。
再多保證都像空中樓閣，就像大學那會他也曾讓她別擔心，他會做父母的工作，然而父母依然能無孔不入的找上她。
張堅白沒再說任何言語上的承諾。
他要的，是行動，足以讓她相信的行動。
-
日子流水一樣逝去，馮純煙沒再阻攔張堅白出現在自己的生活中，「阻攔」本身就是件耗費心神的事。
張堅白不會為她帶來壓力，他從不提任何非分要求，只挑她有空的時候，和小光一塊陪她幾天。
張氏周年慶那天，一群親友逗留到酒宴最後，明里暗裡詢問：「堅白都三十多了，總該有位太太才是。」
張母覷一眼兒子臉色，陪笑：「我家小光不好嗎，小小年紀比他爸爸那會還優秀。」
「咱們也不只是為了要孫子，兒子的終身大事也很重要。」
「誒對了，我前幾天看見堅白跟小光媽媽在咖啡館，這是好事將近？」
張母沖這人使眼色，示意她別再談論這個話題。
送別親友，張家庭院遺留幾分熱鬧後的冷清。
張母撫摸小光的腦袋，沉沉嘆氣：「就算生我跟你爸的氣，也不要耽誤了你們自己的感情。」
「不會，」張堅白平靜道，「你們還沒這麼重要。」
張母：「......」
發現自己的話太硬，張堅白補充：「我跟煙煙不是小孩，和任何人無關，只是這種狀態讓我們感覺很舒服。」
「哎，那就好，」張母訕訕的，「你們好好的...」
說到這，她擠出尷尬的笑，沒話找話：「以後再給小光生個妹妹...」
「媽！」張堅白眼神冷漠，「請您記住，生育權歸屬煙煙，不要以你、以我、以任何人的想法左右她！」
場面僵硬定格。
張堅白把小光抱到懷裡：「媽，我們每個人都做好自己，別越界，別過分關心，您該把精力放在您和爸爸身上。」
從張家離開，張堅白帶小光去研究所等馮純煙。
看見他們父子，馮純煙第N次頭疼：「你不要總是大半夜帶他過來。」
張堅白表情不明，冷不丁冒了句：「你是對的。」
「......」
張堅白：「婚姻確實會帶來許多麻煩。」
馮純煙好笑：「你又被什麼刺|激到了？」
張堅白實話實說：「都開始催二胎了。」
「......」提到這個，馮純煙默了默，十分認真，「你能不能貢獻幾顆小蝌蚪給我？」
張堅白額角抽了下。
馮純煙：「我覺得你質量不錯，還知根知底...」
張堅白氣笑了：「三十歲的質量能比得上二十歲時的？」
馮純煙平鋪直敘：「二十多的我有了。」
「......」
沉默。
短暫幾秒，張堅白眼底光芒一寸寸凝結，聲音不明顯的發顫：「誰？」
馮純煙：「這個要保密的。」
「所以，」張堅白喉嚨接連滾動，極為艱澀，「你不願給我機會，是因為看上了更年輕的？」
馮純煙頓了頓，旋即發現他想歪了，又氣又想笑：「你一個老的我都不想哄，你猜我會想哄一個年輕不懂事的？」
「......」張堅白臉色發黑，「我有多老？」
馮純煙：「這不是你自己提的？」
什麼老的、更年輕的。
張堅白唇線僵直，忍耐片刻，將慌張盡數咽下，冷靜問：「二十多的，怎麼來的？」
馮純煙聳肩：「招聘啊，跟招藥物實驗差不多。」
「......」
「你以為怎麼來的，」馮純煙直勾勾地盯他，「你不會認為我要陪睡吧？」
張堅白：「......」
馮純煙：「你以為我要陪你睡啊？」
張堅白抿抿唇，別開臉，面孔冷酷：「兒子在，別說這麼露骨。」
天色寒涼，夜晚起霜露，他黑髮被霧氣打濕，額頭光潔飽滿，將一雙濃眉襯到鋒利。
馮純煙梗到無語。
這男人是真的認為她要陪睡，難怪方才她提起的時候，他表情都跳了。
又羞又彆扭的跳。
馮純煙：「小蝌蚪的事，行不行啊？」
「......」張堅白頭疼，「我們老年人沒有性生活。」
馮純煙拖著調哦了聲：「你又給我提供了新思路，人真正變老的分界線是年紀還是失去欲望。」
張堅白面無表情：「是失去愛人。」
馮純煙挑眉。
張堅白：「失去愛人的能力。」
馮純煙懂了：「你是說，老的是我？」
「......」張堅白瞪她。
馮純煙冷不丁笑：「我的繆斯，我能跟你再待半個小時嗎？」
張堅白沒好氣：「回家。」
-
安頓好小光，馮純煙坐在客廳敲資料，別的不說，跟張堅白在一塊，她確實能打通許多擰巴的思緒。
電腦屏幕散著冷光，張堅白遞了杯熱牛乳給她，淡聲：「小光老師問我要不要讓他跳級，我認為他本身就太過成熟，該與同齡人相處，婉拒了。」
馮純菸頭也沒抬：「好。」
「......」張堅白坐她身邊，「後天家長會，要一起嗎？老師說，父母儘量都要到場。」
馮純煙：「好。」
夜色寧靜。
張堅白頓幾秒，繼續：「還要拍張全家福，貼在教室里，我們三人的。」
馮純煙：「好。」
張堅白：「能給個機會嗎？」
馮純煙：「好。」
張堅白：「......」
筆記本鍵盤發出輕微的敲擊聲，馮純煙專心致志地盯著屏幕，像是沒注意到自己應了什麼。
下一秒，張堅白啪地蓋上電腦屏幕。
馮純煙動作停住，扭臉瞧他。
張堅白呼吸窒住，聲線壓著乾巴：「能給個機會嗎？」
馮純煙唇角微彎，望進他浩瀚的眼底：「不結婚。」
張堅白迅速道：「好。」
「除了對感情的忠誠，」馮純煙說，「若對方沒有要求，不干涉對方任何事務。」
張堅白：「好。」
馮純煙：「各人解決各自的父母。」
張堅白：「好。」
「......」沉默須臾，馮純煙瞅他，「你能不能，順便把我父母也解決了？」
張堅白：「好。」
話一落，他不由得頓了頓，改口：「我會做岳父岳母的工作...」
他彆扭強調：「是你要求的，不是我主動干涉。」
馮純煙：「不是岳父岳母，是叔叔、阿姨。」
張堅白手掌忽地攏住她後頸，迫使她身體前傾，氣息灼熱地含她唇：「煙煙——」
「吾愛。」
——全文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