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向陽的話讓汪洋頓覺尷尬。
的確，話是他說的，當時他也確實準備放棄了，可最終事態的發展卻和他的想法背道而馳。
如今，他又怎麼可能會主動放棄王語彤。
此時，兩人身邊的空氣仿佛凝固一般，汪洋依然盯著電梯顯示屏，似乎根本不想回答。
「你他媽說話啊？」林向陽上前一步，眼睛裡似要噴出火來，手緊緊握成拳頭。
他在努力的克制著自己，腦海中卻不停的閃過剛才王語彤對著汪洋撒嬌的模樣。
「你想讓我說什麼！」汪洋猛地抬頭，眼神冰冷的盯著林向陽。
「你是不是覺得我現在很開心？」汪洋抬手，狠狠的戳著自己的胸口，「我他媽是個窮B啊！我上高中連雙完整的鞋都沒有你知道嗎！我哪裡能配得上彤彤！你喜歡你他媽去追啊！我媽住院，區區幾萬塊錢我家裡都拿不出來，你知道我和彤彤站在一起時我心裡是什麼滋味麼！」
「這是醫院食堂的餐卡，是一位好心老醫生看我可憐借給我用的，要不然我現在只能在樓道里啃干饅頭！這種感覺，你懂嗎！」汪洋從口袋裡掏出那張藍色的卡片，語氣有些歇斯底里。
汪洋通紅的雙眼，加上那絕望的語氣，讓林向陽原本緊緊握住的拳頭，緩緩鬆開。
他迷茫的看著情緒幾乎崩潰的汪洋，內心竟也產生了一絲痛楚。
從小他都是衣食無憂，錢於他如廢紙一般，他哪裡會經歷這些。
「對不起，我剛才情緒有些激動了……」林向陽抿抿嘴，開口道歉。
「我很喜歡彤彤，也很想和她在一起，但是你覺得可能嗎？」汪洋抬頭，緊緊盯著林向陽的眼睛，「我要家世沒家世，要能力沒能力，你覺得以後我還有哪怕一絲可能與彤彤在一起麼？馬上就要高考了，你們家裡已經給你們安排了康莊大道，而我呢？」
林向陽一時語塞，他不知道該如何回答汪洋的問題。
是的，他們的路，家裡早已給安排好，而汪洋卻只能和萬千普普通通的學子一起擠高考這座獨木橋。
「所以，你急什麼？我現在又不是要和彤彤結婚……」汪洋平復了一下激動的情緒，嘆了口氣緩緩說道，「你們是一個世界的人，早晚都是，而我卻不是，永遠都不會是……」
電梯緩緩開門，汪洋也不等林向陽，自己徑直出了電梯，朝醫院食堂走去。
後面的林向陽望著汪洋的背影，愣了一下，似乎在考慮是否要跟上。
他猶豫了許久，最終，還是小跑著跟了上去。
「別這麼說。」林向陽伸手按著汪洋的肩膀，「就像你說的，我們還年輕，一切皆有可能。」
汪洋轉過頭，面無表情的看了他一眼，心底卻在冷笑。
一切皆有可能？
如果說給世界上的鬼話排個號，這句一定名列前茅。
「以後你需要錢，跟我說，我給解決，算是我對你的承諾，你要覺得不好意思，可以等以後賺了錢再還給我，當然不還也無所謂。」林向陽眼神誠懇的看向汪洋。
這一刻，不知是不是出於憐憫，他忽然特想和汪洋成為好朋友。
「不用，謝謝。」汪洋冷冷的回答。
「我是認真的，之前是我情緒不好，對不起，我現在真的很想和你交個朋友。」林向陽再次道歉。
他似乎已經感受到了汪洋內心的痛楚。
這次汪洋沒有說話，只是自顧自的走著。
以他現在家裡的情況，很難說絕對不會用錢，如果真到了那一步，有條後路也是好的，有太多的東西比面子要重要的多。
「我準備寒假以後就去香港培訓，你和彤彤好好相處，至少別讓她傷心。至於以後的事情我們也管不了那麼多。」因為汪洋一番掏心窩子的話，林向陽決定暫時放棄這場爭鬥。
汪洋說的沒錯，他與王語彤之間的可能性真的是微乎其微，所以也沒有必要繼續留在這裡，反正離高考也就只有半年多的時間。
聽到林向陽的話，汪洋疑惑的轉頭看了他一眼。
「你是要和彤彤一起出國是嗎？」汪洋淡淡的問道。
雖然他心裡已經有了答案，但還是忍不住想問。
「嗯，我爸給我報了同一家留學機構，不過彤彤的績點比我高，可能會選擇常青藤院校，我可能上不了。但是我爸已經答應，會竭盡全力讓我弄到和她同一所學校。」此刻林向陽並不想隱瞞，他很坦誠的回答了汪洋的問題。
得到這樣的回答，汪洋的內心充滿了無盡的悲涼，他已經看到了與王語彤的結局。
現在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即將醒來的夢。
————
汪洋給母親買了一點粥，雞蛋，西蘭花。她現在身體並沒有完全康復，只能吃一些易消化的東西。
但是當給王語彤選菜時，汪洋卻格外的用心，一小段山藥，半個紅薯，一份紅燒肉，外加一小碗皮蛋瘦肉粥。
他已經想通了，在還能和王語彤接觸的這有限的時間裡，他要儘可能的對她好。
即便高考之後兩人分道揚鑣，起碼還會留下一個最美最純真的夢。
晚上，在汪洋再三的催促下，王語彤這才收拾東西起身回學校。
她與汪母的關係變得越來越好了，就連汪母出去活動也是她陪著，甚至汪母還邀請她到家裡做客。
院子裡，兩人手牽著手，靜靜的走在去往停車場的路上。
深秋的夜晚，靜謐而美好。
高懸在空中的明月，灑下清冷的光輝，空氣中飄來淡淡的桂花香，讓人感到寧靜和安詳。
「汪洋。」王語彤低低的喊了一句。
「嗯？」汪洋側頭，寵溺的看著女孩的側臉。
因為已經知道結局，汪洋拋開心底的憂慮，徹底敞開了心扉，他要好好珍惜這為數不多的還能和王語彤在一起的日子。
「我家裡人想請你吃飯，就這個周末，你看方便嗎？」王語彤轉過頭，眼睛裡閃著溫柔的光，「不方便也沒關係的，我回去跟爺爺說。」
王語彤內心既希望汪洋答應，卻又不希望他答應。
希望他答應，是因為她很想汪洋得到家裡人的認可。
而不希望他答應，則是因為她也不知道這次見面到底會發生什麼。
當汪洋聽到前面的話時，他已經在考慮如何拒絕，但當聽到王語彤說是王文德想請他吃飯時，他又打消了這個念頭。
王文德和童昭陽一樣，是真心實意對他好的人，也是對他有恩的人。
這樣的人請他吃飯，他是沒有辦法拒絕的。
「那你想不想讓我去？」汪洋停住腳步，眼睛肆無忌憚的看向王語彤。
他要抓住每一個可以看她的機會，他要把她的樣子深深的刻在腦海中。
面對汪洋熾熱的眼神，王語彤面頰瞬間緋紅，直接撲在汪洋懷中。
「我想你去啊……我爸爸媽媽他們還沒有正式和你見過一次面呢。」王語彤頭靠在汪洋的胸膛上，嬌滴滴的說道，「可我又不想去，我怕他們又說什麼傷害你的話。」
汪洋聽得出王語彤語氣中的期待與擔憂。但是很明顯，王語彤是希望他去的，既然這樣，汪洋自不會讓她失望。
「行，到時候你跟我說一下時間，我去拜訪他們。」汪洋輕輕撫摸著女孩的頭髮，抬頭看向天空中的明月，眼神中露出一絲痛楚。不過，那絲痛楚很快消失在月光中。
「好啊，到時咱們一起去就好了，就周天中午，還是在咱們第一次吃飯的地方，食悅府。」聽到汪洋的話，女孩的聲音明顯雀躍起來。
也許她是真的很希望汪洋能夠得到家裡人的認可。
只是，這對汪洋來說實在是太過艱難啊。
儘管兩人走得很慢，但還是到了停車場。
老張的車子早已停在車道上，車門也隨著王語彤的到來，緩緩打開。
「張叔。」
汪洋先是跟老張打了個招呼，接著又轉頭催促王語彤。
「快回去吧，以後不用每天都過來，馬上要高考了，你也不能浪費時間，畢竟大家都希望看到你拿省理科狀元呢。」汪洋對著王語彤微笑。
「放心啦，我成績很好的。」女孩對汪洋調皮的吐吐舌頭，忽然又踮起腳尖在汪洋臉上輕輕的吻了一下，沒等汪洋反應過來就跑到了車子上。
今天晚上是王語彤這段時間以來最開心的一晚，汪洋看她的眼神仿佛包了蜜一樣，他毫不掩飾對她的喜愛。
這是她認識汪洋以來的第一次。
「你快回去休息吧，挺晚了，明天還得回學校上課。」王語彤坐在車上，看著外面還在像個傻子一樣發愣的汪洋，不由抿嘴輕笑。
「快回去吧，我們走了。」老張也搖下車窗沖汪洋喊了一句。
後者這才反應過來，急忙對老張招手，「好的張叔，您慢點開……」
然後又沖王語彤傻笑。
「呆子……」
當汽車的尾燈消失在視野里，汪洋臉上的表情再次陷入陰鬱。
沒有絲毫的猶豫，他急匆匆地跑回住院樓。
今晚可能又得到兩三點，他還要複習下午在課上學習的內容，還需要整理上次考試的錯題。總之剩下的時間已經不多了，他必須抓緊每一分每一秒。
如果以後能真的跟王語彤在一起，那將是他人生中最幸運的事吧，汪洋沒有理由不為此努力。
————
當清晨的第一縷陽光灑向大地，汪洋已經從醫院食堂買回飯菜。
陪母親吃完飯，汪洋便踏上了回學校的公交車。
七點多，汪洋就來到教室，開始了一天的學習。
同時，因為同學的建議他也把課間小課堂的時間調整到每天上午課間以及下午的課外活動時間，其他課間用來進一步鞏固複習。
原本的按順序講課，也變成了按順序加自我推薦的方式。
六班的學習氛圍因為汪洋的回歸，再次空前高漲。
張山這幾天除了有課以外，基本不在教室出現了。現在他每天只有兩件事，第一件事就是備課，第二件事就是坐在電腦面前鬥地主，其他的事情根本不管。
當全身心地投入到一件事中時，時間是過得最快的，眨眼間已是周末。
第一人民醫院的康復中心確實很有水平，汪母如今已經能夠獨自行走，說話除了幾個特定的發音，基本已經恢復到原來的水平。
最讓汪洋緊張的見家長項目，也如期而至。
周日上午最後一節自習，下課鈴剛響沒多久，王語彤就出現在六班教室後門。
女孩嘴角噙著笑。瑪瑙般的大眼睛，正目不轉睛的盯著汪洋。
「汪洋。」見汪洋依然在埋頭苦讀，王語彤有些著急的跺了跺腳。
聽到門口的喊聲，汪洋四人組，全都抬起了頭。
幾人眼神疑惑地看向王語彤。
特別是林妍，眼睛不時在王語彤和汪洋身上來回掃視，這個時候王語彤過來找汪洋，一定是有事情。
汪洋看了王語彤一眼，這才猛的一拍腦門。
剛才做數學題太投入了，竟然把這麼大的事情給忘了，汪洋暗自罵了自己一聲。
「中午我不和你們一起吃了我有事出去一趟。」汪洋轉頭對林妍說了一句，然後便匆匆起身跟著王語彤出了門。
後面的劉星和孫政互相對視一眼，兩人眼中都是同樣的含義——什麼情況？他倆這是要幹嘛去？
王語彤幾乎和陳曦形影不離，而現在卻是和汪洋單獨出去，這怎能不讓幾人奇怪。
不過既然汪洋沒有解釋，他們也不好詢問，只能任由心底的那顆八卦之心熊熊燃燒。
兩人並肩而行，王語彤甚至都聽到了汪洋撲通撲通的心跳聲。
「你不用那麼緊張的，我爸媽又不會吃人。」王語彤嘴角不受控制的上揚，內心卻是甜蜜無比。
汪洋之所以緊張，都是因為太在乎她，如果是去見陳曦的爸媽，他根本就沒有緊張的理由。
「嗯，不緊張……」汪洋側頭，想笑卻沒有笑出來，臉上的肌肉因為緊張而繃得緊緊的。
「是我叫不緊張嗎……」王語彤再也忍不住，笑出了聲，然後伸手輕輕握住汪洋的手，「沒事的，如果到時候你不喜歡，我就陪你回學校。」
「嗯……」在被王語彤的手握住的瞬間，汪洋原本劇烈的心跳，漸漸平復下來。
是啊，不管怎麼樣都是要去見的，即便再差，也不過是和上次見面一樣，又有什麼好緊張的呢？想到這裡，汪洋的心情愈發平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