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故事裡的奇異人,分辨不出是男是女、是老是少,元澄想,是不是可以認為,奇異人代表著人間的男女老少,是家家戶戶的家主?
「奇異人,是天子。」
那麼「把親戚嫁給親戚」,瞬間就能想通了。
元澄分別書寫「高麗高氏」和「渤海高氏」。
再分別書寫三個人的姓名「高肇」、「高顯」,及肇、顯二人的侄子「高猛」。
這次陛下抬舉母族幾家,僅憑冊封公爵根本不夠,因為高家的出身在東夷的高麗,並非文昭皇后銘志里攀附的渤海高氏。
洛陽貴族連久居舊都的鮮卑貴族都蔑視,何況東夷的高家,因此陛下還得靠聯姻手段,把高麗高氏變成洛陽本地的貴族。
元澄再把之前兩個故事裡的線索關鍵寫出來。
第一個故事裡……平城富商,高肇,遷赴洛陽。
第二個故事裡……歷劫松樹,元勰,李代桃僵。天雷,天子之怒。
寫完後,元澄重新閱看三段志怪說,這次他逐句慢解,逐字皆思,而後在之前的線索上添加新的想法。
燭火靜燃,時間悄流。
元澄終於覺得想無可想,紙上的線索由最開始的簡單,變得密密麻麻。
富商遷往落羊城這則故事所透露的線索非常多!
首先,高肇是舉家來洛陽,已經在路上,動身的時間比朝廷下冊封旨意要早。其次,故事裡說「用親人的命,續自己的命」,指陛下對待舅舅和表兄弟,非尋常利用,這裡的「命」,不是指性命,而是指天子坐穩帝王位的命數。
也就是說,陛下要利用高肇、高顯對付宗王勢力。被陛下猜忌的宗王,自然是高居太師位的彭城王元勰,和高居太傅職的北海王元詳。
「羊的本領越強,越容易被殺害」,是指破掉陛下的布局手段,只能從高肇、高顯下手,讓他們來洛陽後驚惶度日,倚勢也不敢強壯,即使有陛下抬舉,也對峙不了宗王。
這個故事的結尾,最關鍵的其實是「兩年」這個時限提醒。「兩年」一定不是尉駰隨意寫的,而是門下省任職的尉窈打探出來的。明年年底前,陛下要利用高肇等人的勢力,殺掉北海王元詳!
為什麼是元詳,不是兩年內殺元勰?
線索在第三個故事裡。
奇異人「掌心托一口古鼎」,沒寫古鼎缺足!
且第二個故事表述得非常清楚,寓意元勰的松樹,被狸貓書生救了。
元澄移目,看向自己在第二個故事裡增加的線索。
這個故事的關鍵差點被他疏忽!就是「李代桃僵」計策是失敗的。
元澄早在先帝駕崩,元勰主動交出兵權離京時,便擔心元勰被陛下派人暗殺,想過給元勰找個替身。現在想來,陛下會不防備這點麼?元勰的周圍,一定早有陛下的眼線,就如故事裡寫的「天神識破了李代桃僵」!
所以此故事想表述的很明顯,陛下必殺彭城王元勰!
元勰對先帝無比忠心,這份忠一直延續到如今的皇帝,可惜元勰再忠心耿耿,也因文謀武略太過出眾,逃不開功高蓋主的風言風語。
還有一點,此則故事裡的「書生」,從「散卜筮之力」幾字表明,往後元澄可聯絡尉駰,也可聯絡「力」所喻的趙芷,但是不能與尉窈通消息往來。
總之,第二個故事在告訴元澄,元勰是社稷棟樑,想救這位彭城王,就得和尉窈一家結盟,雖然求存的過程艱難,但未嘗沒有勝算。
最後一個故事,除了提醒他使用手段,莫讓聰慧且有魄力的公主與高家聯姻,更透露著尉窈一家人的尊崇之道……民為貴,社稷次之,君為輕。
元澄猜透所有線索後,沉思,元詳死就死吧,但必須保住元勰。元澄再寫自己能信任的官員,以及軍營里得力的心腹武官,寫完後搖頭。
「不夠。」
這些勢力想和宮裡那位抗衡,遠遠不夠!他得在宗王里找幫手,有能力且不被陛下疑心的幫手!
「元羽。」元澄寫下隔壁王府主人的姓名後,思緒已全,把書案上所有紙扔進火盆里,親眼看著燒盡。
廣陵王府的偏門。
元羽由長史李弼攙扶邁進門檻,元羽的腚讓狗嘴撞了一下,沒見血,可是撞淤青了。
進了王府,元羽的慫膽徹底壯回來,罵咧:「該死的元囧,我誠心結交他,他竟故意放狗咬本王!」
李弼腹誹:不咬你咬誰?但凡在洛陽生活一段時間的權貴,誰願和你結交啊,多說幾句話,回家後都得加高院牆,防你爬牆。
元羽一臉狐疑瞅著這位新任長史。
李弼心虛,替陽平王元囧找理由道:「囧王襲爵後只被授從三品的輔國將軍職,年少不得志……」
「年少不得志就放狗拿我撒氣嗎?」元羽更氣了!
拿人俸祿,就得認真做事!李弼決定不扯謊了,先揖一禮,這回說真話:「王,陽平王不願和你結交的原因,和別的大臣一樣。宗王勛貴私下往來,或被疑心結黨,而王與其餘大臣往來,人人都在背後嘲諷結襠……褲襠的襠!所以今晚陽平王寧願假裝護院獵犬脫韁,也不願王久留陽平王府。」
元羽氣地捂心口,好糟心的長史!
「本王想趙芷……嗚、嗚嗚嗚!」
李弼嚇壞了,比被那群狗攆時還害怕,緊緊捂住廣陵王的嘴。
城南,勸學裡。
月亮把尉家院子的地面照得如鋪了霜。
趙芷明早又得早起進宮當差,夫妻倆一直依偎著,都不捨得睡,說的話卻和情意無關。
趙芷問:「窈窈為什麼篤定高肇是禍害?雖然高家人一直居住平城,可是沒聽過高家人的事啊?」
尉駰解釋:「因為皇帝想讓高肇成為禍害,高肇若做不到,就換個高家人,高氏一族總有人能做到。」
趙芷:「明白了,和當年你評說趙修一樣,禍害的根源是皇帝。夫君,若我有一天……」
尉駰搭在妻子背上的手一緊,說道:「不是若有那麼一天,而是必有那麼一天。」
遠處寺院的鐘聲傳來。
尉駰在一聲聲聒噪的鐘音里說:「這一晚,棋局較量開始。」(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