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8章 再見將軍
在黑暗的森林中，扭曲的樹冠盛開嚴絲無縫的陰影。
任何一縷月光都不可能滲透進林地之中。
整座森林都已陷入絕對的黑暗，四下里儘是難辨貓爪的濃郁漆黑，就好似飛撲進灌滿陳墨的池子裡頭。
足下的土地踩著既虛浮又零碎，時不時就會踩到棉花般肥沃又鬆弛的腐爛土壤，間隙性也會踏碎些許行跡可疑的枯骨。
但即便是在這樣的昏暗中，也存在有一團絕不願放棄抗爭的光芒在閃耀！
那是一隻猶如黃金熔鑄而成的瘦弱貓咪，其光滑的肌膚上流動著火焰似的光芒。
就好似一團嬌小而可愛的太陽行走在黑暗森林之中。
那閃亮的溫暖，令每一道隱藏在陰影深處的目光都饑渴累累。
黛綺絲回過頭望了一眼自己剛剛行走過的地方，那些殘留著淡淡余焰的梅花足印已經迅速消失不見，仿佛在那團深沉的黑暗中隱藏著某種無形相無心律的詭異怪物，正在等待著貪婪吞噬它行走過留下的焰火。
嬌小的貓咪沉默著沒有言語，只是繼續朝著陌生的前方行進。
黛綺絲輕輕一躍翻過虬結粗大的根須，熊熊燃燒的肉墊踏上這古老樹木的根須，竟是詭異地沒能留下半點灼燒痕跡。
就連它那千錘百鍊鋼鐵都難以抵禦的鋒利爪刃，使勁地抓撓在鄰近的大樹上面，都只能留下半道轉瞬即逝的淡白痕跡。
這裡……到底是什麼地方？
我，是怎麼來到這裡的？
在黛綺絲的印象裡面，它尚且能夠回憶起來的最後一幕，是自己飛躍而起直撲向已經畸變的兩個盜墓賊，而後一團沒有由來的黑暗突兀出現將自己淹沒。
當意識清晰過來的時候，自己就已經跌入這片幽暗的森林之中。
作為醒時世界中除去長生者以外壽命最為悠長的兵器與族群，黛綺絲顱內的隱秘知識積累深厚如一座活生生行走的圖書館。
在短暫的昏沉過後，它很快便醒悟過來，自己多半已經掉進那頭畸變蛾子的陷阱，落入掉進對方製造出來的絕望幻境。
「但是，僅僅只是這樣的黑暗，就指望能夠嚇倒我嗎？」
「我曾經撕碎過幾近蛻變飛升的蛾人，也曾經參與過對殘餘介殼種的圍堵捕殺……」
「我曾聆聽過響徹心靈的咆哮，但仍然沒有屈服於那異質的情感……」
「我曾直面過年輕的理髮師……」
「我曾……」
「我曾……」
「區區暗林，又怎麼可能迷亂我的鬥志！！！」
貓心引擎昂揚搏動，泵動出沸騰的熱血燃燒貓軀，閃金光焰附體的貓咪仰天大吼道：
「喵嗚——」
蘊含野蠻狂力的喵嗚聲在林間震震迴響，可樹影還是無動於衷，黑暗依舊粘稠不化，剛剛踏過的泥土殘留的余焰也很快就消失。
黛綺絲的怒吼甚至都沒能驚得如墨黑暗震動分毫，濃郁得粘稠的陰影猶如萬年不化的堅冰般凝實，即便這隻炸毛的小金貓如何喧鬧，黑暗始終不為所動。
「居然沒有任何作用……」
黛綺絲的兩道淺淡貓眉折了下來，一如受力彎曲的刀刃，熔金色的貓眼中閃過一絲凝重。
無能狂怒的喵嗚聲響還在林間迴蕩著，只是那清脆的貓鳴在不斷地折返迴蕩過程中也逐漸變得沙啞，就連話語中的野蠻與狂力都漸漸稀薄，似乎黑暗不僅吞噬了音量也啖下了那力量。
「喵、嗚……」
「喵嗚~~喵~嗚~~~」
「喵……嗚嗚嗚……」
貓咪的咆哮聲還在不斷地迴蕩，還在持續不休地來回於林間，像是有無數頭相似的喵咪都淪落在這黑暗的森林中，聽聞到同伴的呼喊，急急忙忙回應以同樣的喵嗚，
然而這些不斷迴響的喵嗚聲，既不野蠻也不憤怒，甚至都已經失去了抗爭的鬥志，嘶啞衰竭似是在掙扎著求救。
「喵嗚（救命）——」
「嗚嗚喵嗚（哭哭，救救我）~~~~」
「喵喵~嗚嗚~~」（我、我好累~這裡好黑~~）
「喵嗚~喵嗚嗚~~喵！！！」（我好難受~我好痛苦、誰來救救我~~我快要堅持不啊啊啊！！！）
黛綺絲猛地弓起背脊，根根汗毛倒豎炸起！
這些哀嚎悽慘的回音——竟通通都是它的聲音！！！
「這該死的蛾子，究竟在耍什麼把戲？！」
黛綺絲曲下貓耳緊貼頭顱，它不再去聆聽那迴繞不絕的自己的哀號與悲鳴，而是專注精神於足下的道路。
但那些似是不同自我尖嘯出的哀號卻是超乎想像的難纏，竟無視了低垂的貓耳，徑直闖進它的顱內，在顱骨內部肆意地遊蕩！
似是有無數個絕望的自我在腦袋裡頭低語——勸它放棄掙扎、放棄抵抗、放棄這無謂的抗爭，與其費勁力氣逃脫，還不如安心等待黑暗將我們完全吞噬？
又似是有無數個崩潰的自我在腦袋裡頭爭執——我們應該沿著樹梢往上走，占據視野的高位；我們應該回頭，說不定出口就藏在入口處；
我們應該……
我們必須……
諒必可以……
「閉嘴——吵死了！！！」
它猛地大吼一聲，貓心引擎泵動出更為熾熱的憤怒，這股憤怒與蠻狠使得熱血愈發地沸騰，奔涌至雙目迸射銳利的鋒芒。
耀金色的瞳中鋒芒如劍刃般飛射而出，燃燒的劍刺向深沉的黑暗！
林影頓時劇烈搖晃起來，熾烈的火焰在陰暗的林間暴燃暴亮！
幽沉的昏暗頃刻間退散了一瞬，僅僅只是這一瞬的明亮，就已經讓黛綺絲尋見了出路的一絲光明——它瞥見了林地間的另一處微弱光亮。
那轉瞬即逝的光亮似是一團搖曳不定的火焰，卻又蘊含著某種熟悉的律動。
一瞬的焰光落在黛綺絲眼眸深處，引得它的心臟都情不自禁跟隨著那火焰搖曳的律動亢奮搏動。
這樣鏘鏘有力的心率……像極了爐錘擊打鐵氈的震響，在肌力與鋼鐵的熱烈碰撞中，微末的火星濺射，蠻狠與憤怒在力與熱中鑄造出來。
那是將軍的錘打聲！！！
將軍沒有放棄我，祂來迎接我了！！！
柔弱的小喵咪頓時熱淚盈眶，鋼鐵鍛鑄的貓心引擎都在此刻柔軟得似是回歸了原始的血肉形態。
它瘋了似地追逐著那道一瞬即逝的焰光，只感覺自己好像又回到了那個滿懷熱血的青春年代，奔騰在阿契美尼德的大地，追逐將軍的背影。
縱使在奔跑的途中不慎讓某道極其鋒利的枝椏劃傷了背脊，它也沒有停下腳步。
也不知道奔跑了多久，直至黛綺絲已為鋒利的枝椏颳得遍體鱗傷，傷痕深邃得可以窺見黃金色的骨骼。
但是，它終於再度見到了將軍！
將軍就站在熔爐旁邊，揮舞著手中的鐵錘，一錘又一錘敲打在通紅的金錠上面，將熾熱的黃金錘鍊成獅子的形態。
將軍還是那麼地威壓又那麼地溫柔，祂既是我們的父親，也是我們的兄長。
眼淚再也遏制不住噴涌而出，熱淚盈眶的黛綺絲道：「將軍……我終於再次見到您了！！！」
將軍沒有回話，只是溫柔地撫摸著小貓咪的腦袋，熾熱的手指划過它的傷口，輕輕舉起鐵錘，似乎是想要修復那些觸目驚心的傷口。
鐺的一錘砸下，正正砸中黛綺絲的背脊，它只覺得渾身酥酥麻麻的，幾欲就要舒服得昏睡過去。
………………
沃森緩緩抽出插在古老之獅第三節與第四節脊椎骨之間的骨刃，抖擻去熾熱的鮮血。
「按照獅哥的教誨，現在這具武器已歸為我所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