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1章 第一團火
大不列顛島外的海洋上,懸停著一艘鐵甲蒸汽船。
鐵船的蒸汽爐已經熄滅,還放下了重錨,船身仿佛已經紮根在這海中,跟隨著海浪的顛簸而起伏不定。
即便已經是深夜,甲板上也只是亮堂一盞微弱的燈光,那是駕駛艙內的光芒。
負責掌舵的大副正在與僅剩的船員無聊地打著撲克,在這單調枯燥的海洋上,他們也只剩下這樣簡單的娛樂方式了。
倏忽間,在燈光盡數熄滅的黑暗船艙內爆發出陣陣歡快的嘶鳴。
那嘶鳴聲仿佛是某種蛇類在吞吐著刺舌,可音量實在是大得驚人,幾乎都可以與船笛聲相媲美。
這尖銳的蛇嘶聲也似船笛般悠長刺耳,而且還摻雜有某種令人不寒而慄的特質——某種好像並不存在但又無法忽視的可怕的噪音。
這種難以用言語來形容的可怕噪音,對於出生自裏海附近的船員而言,影響尤為嚴重——他們每每聆聽到那群巨蛇的可怖嘶鳴,那蛇鱗摩擦過船艙板的駭人沙沙,當晚便會沉入到難以釋懷的噩夢之中,夜半驚醒時心中猶有餘悸,可偏偏又回憶不去噩夢的內容,只有一抹難以形容的顫慄與無法描述的恐懼。
連日的噩夢與失眠,摧殘得這些船員愈發憔悴,他們的眼窩都深深地凹陷下去,可雙眼卻詭異地腫脹起來,在工作時更是會時不時地失神呢喃。
有一次,大副親眼目睹見一名船員偷偷摸摸前往在船艙的角落,跪倒在那道赫柏船長下令絕不允許靠近的密門,跪倒在門前,用匕首在手臂上胡亂地比劃,鮮血很快就染紅了船艙的地板,沿著門下的縫隙流淌進去。
自殘船員望著自己流淌在底板的血液逐漸消失在門縫底下,臉上更是會浮現出猶如吸食了鴉片般的飄飄然姿態,反而更加欣喜地用匕首劃開自己的手臂、刺穿自己的胸膛,扎進自己的大腿……直至連脖頸都抹開。
對於自殘船員那直至死亡也沒有鬆懈的異質執念,善良的大副十分熱心腸地將這位夥計的遺體搬運至廚房的隱秘處理通道,讓對方的夢想能夠得到圓滿地實現——幼妹們肯定會歡快啃食這位夥計的肉身。
啟航時近乎滿載的船員,在整趟漂洋過海的旅程中逐漸減少,有時候清早起床就會發現隔壁床位的夥計已經消失不見。
有船員說那些消失的夥計是受不了底部船艙的可怖嘶吼偷偷跳下船去,也有船員說那些人都已經化為底部船艙內怪物的口糧——嘿你小子猜得還真是准啊!既然如此那就順便也送你進幼妹們的腹中吧。
「大副先生,我們到底還要在這海上等待多久?」一個面帶傷疤的船員啪地甩下一張國王牌,「現在船上能幹活的夥計已經不多了,再不靠岸補充一下船員的話……那群怪物的饑渴又該由誰來滿足?」
獨眼的大副撮著菸斗,抽出手牌里最大的Joker丟到桌面,「你小子著什麼急?!」
「老大可是親自囑咐過,必須得到客人主動回來領走那幾個幼妹以後,我們才能夠起航靠近碼頭……你該不會以為攜帶著一群幼妹的我們,能夠順利抵達岸邊吧?」
傷疤臉船員想了一下,「倒也是,聽說最近這段時間島上對於靠港船隻的檢查嚴密了許多,似乎是在提防著什麼……該不會是因為我們那位客人的緣故吧!」
「閉上你的臭嘴!這不是你該打聽的事——」
駕駛室突地劇烈晃動了一下,明明沒有任何風浪襲來,可船體卻猛地升高了幾分,吃水量一下子大為減少,仿佛這艘船在頃刻間丟棄掉許多無用的貨物。
但能夠造成吃水量如此大量減少的貨物,在這艘船上有且只有船艙底部的那一批貨物而已!
傷疤臉頓時反應過來,欣喜若狂地喊道:「是那群怪物!客人回來取走它們了!!!」
「你小子猜得沒錯,看來我們終於可以起航了。」
向來一副苦大深仇神情的大副也終於流露出笑容,「趕緊招呼腦袋還清醒的兄弟們起來幹活,是時候上岸了!」
「告訴兄弟們抓緊幹活,待會海豚與水手酒館的第一輪酒算在我的頭上!」
等到傷疤臉爬下船艙呼喊那些神志不清的水手起來幹活以後,大副也慢悠悠叩響了船長室的門板。
咚咚、咚咚咚、咚——
還沒等他叩完約定的暗號,船長室的大門已經緩緩地敞開了,生鏽的門夾處喀嚓喀嚓作響。
獨眼大副見狀當即伸手摸向腰間的轉輪手槍,船長老大是個極其尊重規則的人,每次都是等到他叩響完暗號以後才會開口請進,從來就沒有過眼下這樣主動打開大門的情況。
老大一定是出事了!
我得回去找兄弟們過來幫忙!!!
可此時門後卻是傳來了老大的怒罵聲,「閉嘴伯納德!趕緊進門來,別讓我再說第二次!」
「是,老大!」
老大都這麼說了,獨眼大副也只能強忍下心頭的疑問推門而進。
走過幽暗曲折的通道,追隨著微弱的光亮前行。
可當船長室內的情況映入眼帘以後,獨眼大副伯納德當即掏出了腰間的轉輪手槍,對準搶占了老大沙發位置的那個陌生年輕人!
一個懷裡抱著猶如黃金般燦爛短毛貓的年輕人!
「放肆伯納德,這位先生可是我們公司尊貴的客人!」
「天殺的,趕緊給我把槍放下!!!」
往日威風凜凜的老大,此刻就像是餐廳里的侍應生那樣,卑躬屈膝地站在那個年輕人的旁邊,任由對方啃食他視如珍饈的青蘋果。
伯納德緩緩放下了轉輪手槍,一臉茫然道:「赫柏老大,您這是在幹什麼???」
「我們的客人剛剛已經取走寄存在我們這裡的貨物離開了……按照公司的規則,我們現在已經完成了契約,在接下來的一個月時間都是自由身,有權利不承接任何的新工作。」
赫柏船長聽到自己大副的這番狂言,急得眼眶都通紅起來,恨不得當即打爛伯納德的嘴巴,「閉嘴!!!這位客人可不是我們能夠拒嗚嗚嗚——」
可是他已經沒有辦法再發出聲音,無論怎麼努力地振動聲帶,話語都被堵在口腔內無法傳出。
赫柏船長悚然摸向自己的嘴巴,卻是根本觸摸不到雙唇的存在!
他的嘴巴消失了!
就像是被縫合起來一般消失了!!!
「呵呵,赫柏船長別動怒嘛,我倒是挺欣賞這位伯納德大副過人的勇氣……」
「剛才我和船長先生你討論的工作,不如就交由這位大副先生來實施吧,他那充沛的勇德恰好能夠派上用場。」
渾濁滲血的淚水自赫柏船長眼中湧出,他只好也只能不斷地瘋狂點頭。
「OK,既然已經找到新的人選,那麼船長先生伱也就自由了。」
「現在,逃吧跑吧,趁著我還沒有改變主意。」
年輕人輕輕打了個響指,赫柏船長終於回憶起來自己的四肢,他頭也不回地衝出曾經屬於自己的船長室,一個猛子扎進冰冷的海中。
海水冰冷得像是在刮他的骨噬他的肉,可相比起自己原本的命運,能夠飄蕩在茫茫大海中已經是格外幸運的事情,至少……他還能活下來。
「那麼,我們的新船長伯納德先生,請準備好全速前進吧。」
「蒸汽船爐已熾熱沸騰起來,鐵甲鋼船已急不可耐翱翔……我們的目標是倫敦城外的樸茨茅斯碼頭。」
「我要你們駕駛著這艘鐵甲的鋼船狠狠撞進樸茨茅斯碼頭,就像是利劍刺入敵人心臟那樣快准狠。」
「屆時蒸汽船爐會適時爆燃出令人恐懼顫抖的熾熱,在第七日的零時。」
「這是為蛾哥點燃的第一團火,混亂與不安之火。」
榮升為新任船長的伯納德猛地打了熱顫,他不由得興奮地咧開嘴角至耳垂後面,狂喜的獠牙都高興得刺破了上唇,肌肉更是激動得展露出古老的姿態。
它行了一個已經泯滅在重重歷史中的扭曲禮節。
「遵命,黑蛾大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