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黑風高，整個四九城都像是在一塊大棉被的籠罩之下，連雲層里的月光都透不下來。
偌大的四合院裡，幾乎伸手不見五指。
李向南和王德發從牆頭翻到院內，落在地上，花了很長一段時間，才讓眼睛適應這院落里的黑暗。
院落也有兩三進的樣子，地方很大，但顯得很是空曠孤寂。
兩人蹲在一處養了睡蓮的水缸邊，極力瞪圓了眼睛去瞅視線內的一切，捕捉著一切有用的信息。
今晚這樣的天色，但凡院裡有人，開了燈，一眼就能瞧見。
這才七點鐘，正常邏輯來說就算是早睡，那房裡的燈也不會這麼快熄滅的。
可這院裡，還真就黑不隆冬的，一點亮光都沒有。
「咱下來的應該是後院！」李向南四周望了一圈，指了指前頭的月亮門，「主人家應該是住中院！」
「小李，你覺得小張哥會不會被這家人給軟禁了？」王德發在一扇門前摸了個笤帚握在手裡，「他要是被抓在這裡關著，我看可得四周找一找，聽一聽有沒有掙扎和呼吸聲！」
「胖子！」聽到這話，李向南也是哭笑不得，「你忘了，小張哥說了，他在城裡的人是他師父！住的應該就是這座宅子，怎麼會有人害他！你別毛毛躁躁的，搞的咱們倆真像個賊！」
「先禮再後兵！有招子你也先別亮！看看情況再說！把笤帚放下！」
王德發想想也是，現在還沒摸清楚情況，萬一撞到主人家，手裡提溜個棍子到底是不好解釋。
於是跟著小李沿著抄手遊廊走兩步便停一下，每個房間都聽一聽。
四下無人，蟲獸仿佛都在這一刻悄然蟄伏。
四周的黑暗，好像有無數妖魔潛藏其中，對兩人張牙舞爪。
未知的東西永遠是恐懼的。
這種靜謐又詭異的氣氛，就算是李向南，渾身的雞皮疙瘩也在一層蓋過一層，爬滿了自己的胳膊。
「吱！」
剛跨進中院，李向南的身子頓時定住，汗毛瞬間炸起，頭皮發麻的看著中院院子當中一張躺椅。
「小李，真特麼怪……哎喲，嗚嗚！」
後頭的王德發正四處看呢，沒來由地撞到他背上，腦袋發出咚的一聲，下意識的叫出聲，可隨即大嘴就被李向南給捂住了。
「噓！」李向南提醒一聲，拉著他蹲了下去，還朝前頭努了努嘴。
「……」王德發嗚嗚咽咽的聲音馬上戛然而止，循著他的目光看過去，頓時打了一個激靈，頭髮都差點豎了起來。
就見此刻的中院正中的位置，擺了一張長椅，一個花格子襯衫的『男人』正坐在上面，背對著兩人一動不動。
冷不丁的在這個黑沉沉的院落里，突兀的出現這麼個人，讓本來就心驚膽戰的兩人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兒。
都說事出尋常必有妖，這人也太奇怪了……
「小張哥？」
可更奇怪的就是，這人穿著張敬陽很是標誌性的那件花格子襯衫，就連背影都很像！
王德發叫了一聲，李向南的手都來不及拽他，這小子就走了過去。
「……」
李向南抽了抽嘴角，索性也站了起來。
既然找到了張敬陽，那麼出來相認，問一問他什麼情況，也是應該的。
可此時他心裡仍舊很是疑惑。
張敬陽是個畫家，天生爛漫，身上有像詩人一般的氣質，熱情開朗，是個很樂觀的人。
可這處宅子，給人的感覺，卻很陰鬱，很森涼。
這與張敬陽的個性是十分相悖的。
李向南覺得這裡面有很大的問題。
可他沒走兩步，就撞到了王德發的背，發現他整個人脊背弓直，身子在微微的發顫。
擦，這小子看到什麼了，竟然還打起了哆嗦？
「你小子神經啊，張哥，你看看胖子……」李向南樂了，正要調侃他兩句，胳膊卻被胖子猛地一拽，他正要罵這死胖子兩句，卻發現對方朝自己猛猛的搖頭，一個勁的遞眼色。
「你搞什麼……」
李向南剛要問問，發現他瘋狂的朝張敬陽的方向努嘴，握著自己胳膊的手都在顫抖，甚至還退後了兩步。
「？？？」
他心中頓時起疑，迅速扭頭去看……
接著人蹭蹭蹭的便朝後退開了兩步，與王德發並排而站，腦門上滲出了汗珠，心臟突突突的狂跳起來，張著大口劇烈的喘息著，以壓制心頭的震動。
這是他這麼久以來，心臟受到衝擊最為強烈的時刻，也是頭一次感覺到驚慌失措的這一剎那。
李向南幾乎把眼睛瞪的比以往任何時刻都要大，去努力分辨自己看到的是不是真的！
就見『張敬陽』早已聽到了動靜，本來坐在長椅上，看著前院的身子，此刻已經徹底轉過了腦袋，看向了他們兩人的方向。
在他的模糊不清的面孔上，赫然有兩個大洞鑲嵌在其上，讓人乍一看真的忍不住汗毛倒豎！
「那是……那是，眼眶？」王德發吞咽著口水打著哆嗦問。
「胖子，手電！快，手電！」
李向南不想承認對方沒有眼睛，但此刻他是主心骨，可不能亂了手腳，在確定對方是不是張敬陽之前，他要盡力的壓制住心裡的驚愕。
「哦哦哦！」王德發的後腰上塞了一支手電，聞言趕緊拔了出來，囫圇就塞到了李向南手裡，見他要開燈，終於是提振了一下自己的士氣，往前邁了一步，默默的把小李保護了起來。
啪嗒！
李向南毫不猶豫的打開了手電，照射了過去。
橙黃的束光全數打在對方身上，他竟然一點反應都沒有。
「嘶！」
可李向南王德發兩人卻猛地倒吸了一口涼氣。
『張敬陽』茫然的側耳聽著什麼，一張慘白的臉上，原本眼球的位置，赫然便是兩個大洞，黑漆漆的，看的人瘮得慌。
夜色之下，深沉大院，孤獨身影，沒有眼球……
兩個大男人都被嚇的出了一身汗，腳板底直冒涼氣。
王德發的膽子還算大的，此刻都忍不住默默撤回了一步，鐵青著臉喘著粗氣。
「你是誰？」
那人說話了，聲音沙啞晦澀，好像很久很久都沒有開口。
「小張哥，是我啊，胖子……」王德發震撼之餘，眼睛已經濕潤，情難自己的往前走去。
李向南一把將他攔住，皺著眉頭道：「德發，不是小張哥！」
「啊？」王德發一愣，抬頭再仔細一瞧，越看越是心驚，「還真不是……」
說完這話，他的心情似乎忽然好了起來，「那咱小張哥在哪兒呢？」
李向南用胳膊碰了碰他，示意先別打岔，自己則邁步走了兩步，試探道：「你好，我們是張敬陽的朋友，很久沒見到他的蹤影，就按照地址過來找一找，請問能不能告訴我們，他在哪裡？」
本來已經摸到了長椅旁的盲棍的男人，此刻聞言臉上一松，「真是敬陽的朋友？敢問是不是一個姓李一個姓王？」
李向南轉頭和王德發對視了一眼，頓時點了點頭，可馬上又明白過來，對方好像看不到，便出聲道：「是……」
可一個的字還沒說完，就聽到嘩啦啦一陣瓦片落地的碎裂聲。
後院的方向響起撲通兩下慘叫聲，很是輕微，但在這空寂的院落里卻格外清晰。
李向南：「？？？」
王德發：「……」
無眼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