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陣十六,地陣十二。」
諸葛亮從容淡然的聲音傳到景元耳邊,
輕輕撥動著無形無質的天地法理,八卦不斷演化,層層重疊推進,
外方內圓的陣圖霎時浮現在景元面前,
天無私覆,地無私載,
如同蒼天一樣遼遠高闊、縹緲難測,足以將覆蓋日月星辰、風雲雷電;
如同大地一樣深厚堅固、厚德無私,足以將承載山川湖海、萬靈生息;
這樣的陣法還有什麼能攻破呢?
若是以人為陣還會有缺點,
那以天理自然為陣,自然是無所不容、無所不包!!
轟——!!
陣圖攔截在紅蓮火柱前,使其不得寸進,
焰光流星激盪而出,
景元眼中倒映出熾烈的花朵,驚艷絕美,像是大地噴發而出的怒火在交織,
身後一陣東風拂過,
諸葛亮眸中閃過星辰交軌,天地變換,
輕輕向前按下羽扇,
浩瀚包容的法陣急速變換,先是轉化為風雲之變,
一者無形一者無相,交纏而生,
風雲齊振,又化作一龍一虎,
迎著紅蓮火柱,直接一頭撞向輻射巨獸大張的口中,
轟——!
明黃的豎瞳猛然一縮,尖利雙爪下意識的四處揮舞,將一旁的山峰兩斷開來,
痛苦地發出嗚咽的嘶叫,
就是現在!!
紫霄震曜——!!
景元眼中閃過一道雷光,提至半空的長刀爆發出璀璨的鋒芒,
刀尖上點染出金光,
神君同時轉身提刀,偌大的雷光籠罩了輻射巨獸,
雷霆者,天地之樞機也,陰陽之二化,至剛至猛,至陽至堅!
這一刀猛烈而迅疾,如同雷神降世,斬妖除魔——!
嘭——!
景元雙眼溢出一縷縷雷光,握持長刀的雙手傳來強烈的震顫,
巨獸的軀體實在是過于堅固,刀鋒逐漸有凝滯的頹勢,
呼吸變得悠長,
景元雙手十指一張一握,金光化作水波滌盪而開,
他的身體快速向上浮去,融入神君法相之中,
漣漪盪在神君雙手上,交纏在刀身,原本僵持的局勢再次變化,
鏗——!
如春陽斟雪,天河泄水,
長刀一往無前,將輻射巨獸的身軀斷成兩截,
缺口平整無比,偶爾有幾絲雷電在附近閃過,
轟。
斷裂的軀體如山推倒,轟然倒塌,
兇猛無情的瞳孔流露出幾絲茫然,似乎還沒有接受自己已死的結局,
景元散去神君法相,輕輕落在獸軀上,感受著腳下生命的緩緩流逝,
沒有再過多注意,而是和一旁的諸葛亮緩緩遠眺,
那片更為深重的黑暗與水汽中,
防線之後的污水排泄區,一尊人身蛇尾的神聖擎天而立。
......
「啊?怎麼好多小魚都擱淺了!」
風裡希正光著腳,在沙灘上踩出一個個凹凸不平的腳印,
嫩白的腳指頭動來動去,試圖將腳趾縫隙中的不舒服的砂礫擠出去,
她手裡、懷中,甚至一旁砂金的上下衣兜里,都是形態奇異的貝殼的石頭。
但越往前走,似乎水汽就越潮濕,
此刻的風裡希正蹲在一個凹坑前,將手中的東西擺放在一旁,
小心翼翼地撥弄著裡面的幼魚,細小的魚鱗微微張開,
魚鰓不停的翻張又閉合,努力地從每一滴水份中汲取氧氣。
砂金嘆了一口氣,左手提著風裡希濕噠噠的鞋子,
躡步跟在她身後,
右手握著電燈,將身邊的黑暗稍稍驅散。
「你把它們又扔進海裡面做什麼?」
砂金有些無奈地問道,他把自己的衣服稍微用紙巾擦拭了一下,
上面的泥點和水漬還隱隱可見。
風裡希掄圓了手,將手中的小魚都扔進黑沉沉的海面下,
她面目緊繃,玉齒輕咬,看來是用盡了力氣,
從踏入某一個冥冥中的界限開始,她的心中就充滿了模糊的悲泣聲,
來自大地,來自海洋,還有一些來自萬靈,
眼前的小魚,在夜空中劃出一道漂亮的拋物線,落在了不知幾公里遠的海面上,
輕柔的風聲托住了它,不至於被落水的力道震死。
那是在感知範圍之內的安全海域,雖然污染的力量在逐漸擴大,
但風裡希今晚就會解決掉問題!她保證!!
以氏族的名義!!
「拯救生命啊!你看這個都開始翻白眼了!」
拍了拍手,向砂金露出了炫耀自得的傲嬌表情,
她向前走了幾步,來到了已經踏入閻羅殿半步的另一隻魚仔面前,
輕輕蹲下。
真溫暖的光啊...仿佛看見自己太奶的身影的魚仔來到了幻想時刻。
這是來自神明的救贖嗎?
手電照在了慢慢渙散的瞳孔中,魚仔強烈地求生欲讓它劇烈的撲騰著魚鰓,
貪婪地吸收著每一口空氣,
「沒人在乎的,這麼多魚,你哪救得完...」
砂金剛剛從少女的怪力中回過神來,語氣還帶著一絲恍惚,
但還是將自己的想法慢慢吐出口,
自己可不是來旅遊的,怎麼能在這陪小女孩玩過家家遊戲!
「這條魚在乎啊!這條!還有這條!!」
少女把手中的魚舉起來,和他們對視起來,
偶爾發出咯咯的笑聲,歡快地將他們掄飛出去,
她的語氣堅定真誠,發自內心。
走過一個個凹坑,將小魚拋向遠方,風裡希是真的樂在其中。
這句話如同一柄重錘,狠狠敲擊在砂金的腦中,
陣陣迴蕩,將許多早已深刻的記憶重新震顫出來,
「卡卡瓦夏......」
「你只是奴隸而已......」
「讓我看看你的本事吧......」
「所有,或者一無所有......」
......
風裡希的話語有一種非凡的魔力,或許連她自己都沒有察覺到,
每一句話都會直擊心靈,
似有意似無意,叩問本心。
這或許是跟她獨特的身份有關,任何迷失的人都會在母親面前找回最初的自己。
就在砂金陷入宕機中時,一個身影悄悄出現在他背後,
啪——!
非人的怪力直接拍在肩膀上,
將砂金的腳硬生生向砂礫中凹陷進去十幾公分,
「噗哈哈哈,誰叫你呆呆站著,不怕我一個人被怪獸吃了??」
看著砂金急速變換的臉色,風裡希張著嘴扮鬼臉,學著不知道的怪物嗷了一聲。
「下次別這樣了,我心臟不好。」
生無可戀的砂金捂著心臟的位置,沒好氣地瞪了風裡希一眼,
他剛剛差點沒忍住就來一發「直接投注」了,
再次瞪了一眼風裡希,砂金將手中虛數能量揉搓消散,
「嘿嘿,跟在姐姐後面,要不然小心被怪獸抓走哦!」
沒理會砂金的警告,少女反倒將五官幾乎擠成一團,做出唬人的表情,
「嗷嗚——」
學著自己印象中的怪獸叫了一聲,就繼續向前走去,
嗡。。。
突來的震動,吸引了砂金的注意,
他循著方向看去,
遠處的天空被一瞬間渲染成金色,漫天的陰沉雲層被震散,
夜如白晝,
一道雷電組成的刀光將閃著橘紅色的巨大輪廓劈斬而開,重重落在地面上,
刀光餘力未衰,將身後的山峰對半削開,
不過是三四秒的時間,世界又再次拉上幕布,
天上月光都遮不住的靜謐再次降臨,
濃濃的水汽似乎比先前更加濃厚,連手中的燈光都帶了幾分朦朧,
「別亂跑了,這裡危險——!」
砂金回過神來,下意識地拉住一旁的風裡希,卻抓了個空,
嗯??
砂金怔住了,左右都照了一圈,還是不見人影,
只有一片蒙蒙的水汽,和愈發深重的黑暗,
人呢??
「風裡希——??!!」
他的聲音一遍遍逐漸擴大,還帶著一絲絲顫抖,
砂金有些慌了,將提著的鞋子扔在沙灘上,
放開嗓子喊著,
他攥著電燈的右手越來越用力,
無形的風從他身上開始擴散,虛數能量的曜金色開始閃動,
金幣之海的虛影慢慢浮現,一塊塊金幣落下,發出清脆的響聲,
銘刻數字的骰子、巨大的輪盤......
涌動的力量將空中的水汽都凝滯了幾分,夜幕逐漸照亮,
沙沙。
沙沙。
腳丫踩在砂礫上的聲音傳來,雖然微小但清晰,
耳朵微動,砂金猛然系那個右前方轉過去,
手中的電燈和虛數所化的金光同時籠罩上前,
雙手十指對戳,歪著頭,時不時偷偷瞥一眼他,
嘴裡還吹著口哨!!
砂金滿腦黑線,這不是「失蹤」的風裡希又是誰!!
「為什麼不回話??你知道我有多擔心你嗎??!!」
風裡希站在靠近海洋的位置,海浪在她腳下起伏,偶爾還能看見她亂動的腳趾,
砂金也不向前,一連串質問聲急切地吐出,
似乎是知道自己理虧,她撓了撓頭,低聲的回應著,
「我回頭一看你就已經不在了...」
「聽見你叫我的聲音我就一直往過來走著,但是太黑了我有點分不清方向......」
少女低聲地回應著,如果不是砂金不是一般人,聽力超凡,
恐怕也聽不見她在說什麼,
揉了揉眉心,看著風裡希委屈的表情和閃爍的淚花,雙手不安地糾扣著衣角,
砂金心裡嘆氣,還想訓誡的話語也說不出口了,
時間雖短,但風裡希對他來說卻已遠超一般人了,
不僅是從她身上看到了阿姐和母親的影子,還有她對自己的關心掛念,
「過來吧...」
砂金輕輕嘆息一聲,
語氣不再那麼嚴肅緊繃,逐漸鬆軟下來,
還是等她過來再教訓一頓吧。
「哦...」
浪花在腳下打了個迴旋,風裡希偷偷瞥了一眼砂金,
在心底慢慢鬆了一口氣,緩緩邁出腳步,
轟。
浪潮拍打在不遠處的暗礁,堆起千堆雪。
女孩的身後海天相接,只有一片無垠的玄黑,如同深淵巨口,
突來的濕冷海風繞著砂金的脖頸吹過,讓他起了一層雞皮疙瘩,
一股莫名的恐怖感襲來,他的心臟像是被緊緊攥住,強烈地不安在心底蔓延,
砂金的眼皮開始狂跳,右手大拇指和食指開始顫動,拋起無數次骰子和金幣的手指似乎在下意識提醒他,
不...
不要這樣......
近乎是哀求一樣的嘆息,
劇烈的悲痛在胸腔打了個拐,從嗓子裡擠了出來,重重地摔在地上。
像是一隻受傷的野獸,在命運面前發出了認輸的低鳴。
上一次...
上一次有這樣感覺的時候,他接連失去了自己的父母、阿姐,以及故鄉。
但他的手指和眼皮跳的更為劇烈了。
「別傷心嘛,我知道錯了,男子漢大丈夫,老是哭像什麼樣子......」
看著砂金漸紅的眼眶,和向她拼命伸出的雙手,
風裡希愣了一下,更加心虛了,她嘟囔了幾句,又加快了步伐。
時間似乎在這一刻被拉長了,
砂金將手中的籌碼高高拋起,為風裡希籠罩了一層護盾。
鹹濕的海風從女孩背後吹來,帶著某種魚類的腐臭腥味,
淋漓的水珠從天而泄,黑暗中似乎有什麼龐然大物屹立而起,亮起了微微的紅光,
似乎是感受到身後的異樣,風裡希下意識地回頭,
猙獰的怪誕映照世間——
流著黏液的齒牙,魚類的殘屍,以及緩緩蠕動的食道,戲謔的雙瞳。
幸好沒有把小魚扔在這附近...
某人又要凶我了......
這是風裡希失去意識前的最後思緒,
轟——!
從天而降的海水重重拍打在沙灘上,輻射巨獸的身軀也慢慢暴露在燈光之中,
嗬嗬嗬。。。
笨重殘破的風箱發出了沉重急促的喘息,
砂金抑制不住地跌跪下,雙手撐地,雙眼茫然,
浪花濺在他臉上,一陣陣低沉嗚咽聲從身邊傳來,
好煩好煩,不要再哭了...
手上傳來硬物的觸感,一雙沒有什麼色彩的鞋子出現在他的視線,
他定定地看著,卻發現鞋子像是沾滿了砂礫一樣模糊,他伸手用力地擦著,
還是糊,
傳來的嗚咽聲也越來越大,漸漸變得吵鬧起來,
砂金覺得嘶鬧,想喊,想制止,想站起來怒斥一聲別吵了,
卻發現自己已經說不出話了,
砂金怔住,原來是自己在哭。
無形的風波開始激盪,砂金木然抬起頭,雙眼無神地看向那頭輻射巨獸,
蜿蜒蛇蚓,厚實的脂肪肉層,堆積如山,晃動著。
剩下的身體還隱約在玄黑的海面下,
他眼裡沒有懼怕,只有一片死寂,
身體緩緩直立,漂浮在半空,
深色的禮服,冷冽邊角的面具和禮帽,
堆積如山的金幣之海、骰子和輪盤虛影緩緩浮現,
淡漠的聲音中藏著無盡的悔恨和怒火,
「我來押注。」
金幣碰撞的清脆聲在他身後響起,無窮的金海覆蓋在沙灘上,
「我來博弈。」
偌大的輪盤緩緩被推動,璨眼的光輝不斷膨脹又收縮,
「我來贏取。」
炫彩的骰子拋向高空,不斷轉動,等待落地的一剎,
「我任命運撥轉輪盤,孤注一擲,遍歷死地而後生。」
砂金張開雙手,冰冷的宣告著屬於他的威嚴。
「一切獻給琥珀王——!」
最後的茨岡尼亞之子!石心十人之詭異砂金!命運賭徒!
於此獻上所有籌碼!!
一滴血紅的淚珠從高傲淡漠的面具中落下,
整個世界都開始緩緩震動,如同琥珀王的巨錘緩緩落下,
海浪向天際奔流,砂礫築起高牆,
【存護】於此回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