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執宜那個四妹薛含淑,的確不是什麼好人。
薛含淑生母不似榮姨娘受寵,自己又不顯眼,她爹自然也就注意不到她,所以從小到大,她都跟在薛執宜身後撒痴賣乖。
一直以來,薛執宜都同十分她親厚,有什麼好的都不忘給她一份,誰要敢欺辱她,也有薛執宜替她出頭。
可仔細想想,其實薛執宜上輩子有許多本不必要的恩怨,都是她招來的。
似乎她總是容易受人欺負,而薛執宜也總有出不完的頭。
可到最後,薛家官復原職,薛含淑見誰都要哭哭啼啼一番,演一出姐妹情深的戲碼,然後再捧心哀嘆,哭她那命苦的姐姐,好好一個女兒家入了青樓,來日該如何是好?
憑那一張嘴,硬是把薛執宜落入賤籍的事情傳得華京上下無人不知。
可笑的是,連素月都看清楚了薛含淑的嘴臉,唯有她薛執宜不信。
簡直……蠢得可怕。
薛執宜不由得暗自一嘆:這種蠢事,若再犯第二次,她這輩子就算是白來了。
她沒有指責素月,卻也沒解釋什麼,只莞爾一笑:「明早幫我燉兩盅血燕,四妹妹要來看我。」
一聽這話,素月小嘴一撅,頗為不快:「小姐,這血燕難得,還是大小姐特意差人從婆家送來的,您就是要吃一碗倒一碗也成,可您怎麼總是惦記著給旁人?」
「好了,聽話。」薛執宜好聲好氣哄著。
素月不甘心地眨了眨眼睛,腳一跺:「小姐怎麼就是不聽勸吶……」
……
夜色漸深。
薛執宜的另一個貼身女使秋雲替她收拾帷帳,她年歲比素月大些,也更端方穩重。
「老爺罰二小姐跪著思過,還扣了半年月俸,夫人還想把人送去鄉下的莊子禁閉,可老爺到底是顧及二少爺,以及二小姐議親的事,便也只能點到為止了。」
薛執宜擁著綿軟的被子,只露出個腦袋,她淡淡嗯了聲,不予置評。
她知道薛盼柔不會受重罰,不止是因為她生母榮姨娘受寵,更因為還有個一母同胞的二哥在朝為官,頗得重用。
憑他們一房的本事,薛盼柔不管犯什麼錯,最後都會被她爹高拿輕放。
否則薛盼柔何來猖狂的底氣?
即便如今害死一條人命,想必她爹也不會輕易懲戒薛盼柔,畢竟薛盼柔議親在即,她爹是不會在這時候讓後宅鬧出什麼風浪的。
「小姐,奴婢在外間守著,您有事便喚秋雲。」
看著秋雲清雋的臉,她點點頭,緩緩笑了。
不同於素月,秋雲略年長薛執宜些許,總是這般溫柔又妥帖,於她而言,似個姐姐一般。
上輩子受她連累,秋雲沒落得好下場。
前世抄家後,秋雲作為薛家的奴婢,亦被變賣。
薛執宜再見到秋雲時,是在春風樓,彼時的秋雲已被新的主家配給了個嗜酒如命的小廝,那人酒後對她非打即罵,打得秋雲渾身上下沒一塊好皮。
饒是如此,秋雲還是冒著挨打的風險,幾經打聽,在春風樓找到了薛執宜,還把自己攢的幾吊錢塞給了她。
既然重活一世,這輩子她不光要讓自己活好,秋雲和素月這兩個丫頭,她也定是要拼盡全力護著的!
回到十六歲的第一個夜晚,薛執宜迷迷糊糊睡著了。
……
果不其然,次日一早,她那位四妹薛含淑便匆匆來了。
薛執宜本就只是嗆了幾口水,並無大礙,今日已然可以下床。
她散著發,只用只成色上佳的玉簪草草挽著,厚薄適中的藕荷色散花緞長褙子,外頭還攏著件繡著雪白色鈴蘭的縐紗,下穿月白色交嵛裙,襯得人溫婉又慵懶。
薛含淑一進門,也不同她客氣,徑直在她桌邊坐了下來。
薛含淑生得清秀,雖不算一等一的美貌,但她眉目間含著幾分乾乾淨淨的書卷氣,偏生又是張極其稚氣的圓臉,不管怎麼看都讓人生不出厭煩。
上一世,她便是被這個人哄得團團轉。
沒想到啊,薛執宜再見到這張臉,居然已經是隔世了。
「三姐姐。」
薛含淑眼圈通紅,含著淚:「三姐姐身子可好些了?」
薛執宜好整以暇,沒讓自己心底的厭惡表露出來。
沒等她回答,秋雲便端著碗盞進來了:「小姐要的燕窩好了。」
「我本就無甚大礙,淑兒別哭。」薛執宜笑得明朗,把燕窩朝薛含淑面前推了推:「你快嘗嘗,這血燕不是份例的,是娘悄悄給我的,其他人都沒有,我特意讓人燉好了等你來。」
她兀自舀了一勺入口,似全然沒注意到薛含淑眼底稍縱即逝的妒意。
「三姐姐無事……便好。」
薛含淑的手指掐緊了湯匙,緩緩攪動著那平日裡見都沒見過,而薛執宜卻能輕易用來招待人的血燕。
「我方才都聽說了,二姐這次做的實在太過,擅自處置姐姐的下人不說,還差點傷及姐姐,姐姐斷不能饒她。」
淡淡斜睨她一眼,薛執宜暗誹:一開口端的是義憤填膺,可說出來的話卻還是一如既往的挑撥離間,分明是她主動去招惹的薛盼柔,到頭來卻把自己摘得乾乾淨淨。
「這件事咱們就不必操心了。」薛執宜微微一笑:「母親自會定奪。」
畢竟傅泠成天都盼著能抓到榮姨娘一房的把柄,這回又豈會輕易放過?
「對了。」似想起什麼,她漆黑的眼閃了閃,似閒聊般,薛執宜道:「今日來和二姐議親的,似乎是永平侯趙家。」
如今想想,上輩子的薛含淑慫恿她和薛盼柔起爭執,只怕本就是存了心思把動靜鬧大。
這樣既能破壞薛盼柔的婚事,又能在外人面前,給薛執宜留一個囂張跋扈的名聲。
「永平侯府……」薛含淑目色一滯。
看著她的神色,薛執宜的笑意不禁深了幾分:她怕是還不知道,她爹給薛盼柔尋了個多風光的婚事吧?
「永平侯趙家三郎趙紳,雖無襲爵的可能,但聽說他相貌堂堂、文才斐然,堪堪二十出頭,就已經出任翰林院,前途不可限量。」
不顧薛含淑越發僵硬的面色,薛執宜輕輕哼了聲:「為免二姐再生事,爹爹已經將她禁足院中,想必她此刻正氣急敗壞呢。」
薛含淑斂眉,嘴角都不禁向下一沉:「可……趙家怎會娶那樣跋扈的女子為妻?」
薛執宜一攤手:「必然是瞞著趙家了,否則為何不讓她見人?」
說罷,她還頗為可惜地搖搖頭:「都說才子配佳人,到頭來卻配了二姐,往後這位趙三郎的日子只怕是要雞飛狗跳了。」
薛含淑僵硬著乾笑兩聲,附和著:「誰說不是呢。」
不料,薛執宜卻忽然止住話頭,開始細細打量起薛含淑來。
薛含淑被她看得都不好意思起來:「三姐姐?」
卻見薛執宜揚唇一笑:「我倒覺得淑兒這般好的性子和相貌,又頗通詩書,還不如你嫁過去呢。」
「三姐姐……」薛含淑當即一副誠惶誠恐:「這種話豈能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