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盼柔迎上來,她性子嬌蠻,長得也嬌蠻,尖尖的下巴上還有顆黑痣,讓她那張刻薄的臉更顯得刻薄了。
見到薛含淑,她也不驚訝,只是目光在她身上一掃,沒好氣道:「你來做什麼?」
薛含淑已然恢復了平日的溫婉和氣,她翩然一笑:「長姐送了些時興的緞子和頭面來,適才去看三姐姐,三姐姐讓我給二姐送來。」
聞言,薛盼柔這才起身,手指捻起那緞子瞧了瞧:「東西也就這樣吧,沒什麼別致的。」
本只是隨意翻看幽蘭手裡的東西,她的手指卻忽然一頓,不禁眼前一亮,卻還要故作見怪不怪:「這匹淡紫色的倒是不錯,勉強配裁身衣裳,有心了。」
說罷,她便差遣女使道:「收下吧。」
女使正欲接過,卻被薛含淑叫住了:「二姐誤會了。」
薛盼柔擰眉看她,卻見薛含淑莞爾:「這一匹是我的。」
「你的?」薛盼柔拉長了聲音:「你睜開眼睛好好看看,這可是雲錦,把你賣了都買不起幾匹!憑什麼給我的是尋常緞子,你的就是雲錦!?」
雲錦素有「寸錦寸金」之稱,名貴異常,薛執宜能有不奇怪。
但她可是薛盼柔,素來薛執宜有的東西,她咬碎了牙也必須要有!不止要有,還要有更好的!
昨日玲瓏瞧見薛執宜新得了匹雲錦,她本還想著央求她小娘也給她買一匹更華美奪目的,到時候就能在中秋家宴的時候壓薛執宜一頭!
結果昨日亂子頻出,雲錦的事情多半是沒戲了。
可到頭來,連她都沒有的東西,薛執宜有就罷了,怎麼連薛含淑這小賤人都有?!
「薛執宜怎麼會把雲錦給你?!」她蠻橫道。
薛含淑卻是頗為無辜:「三姐姐說,不過是尋常之物,我喜歡就送我了。」
薛盼柔愣住:她知道薛執宜不缺錢,可雲錦在誰家也稱不上尋常之物,定是薛執宜那裡還有更好的!
一旦如此,過些時日中秋家宴,她穿的料子豈不是就成了最次等的了?簡直豈有此理!
薛執宜真是好歹毒的心腸!
「不行。」她當即道:「你不能有雲錦!」
薛盼柔能如此胡攪蠻纏,倒是讓薛含淑有些意外。
「難不成二姐連我的東西都要搶?」
話音剛落,便聽「啪」一聲,薛盼柔的耳光結結實實落在她臉上。
「你巴巴的給薛執宜做狗,還做出臉面來了是吧!下賤的小娼婦,竟也敢在我面前炫耀上了!也不看看自己配不配用什麼好物件!」
薛含淑被打得發懵,她沒想到薛盼柔會這麼輕易動手,但她本就是為了讓薛盼柔發瘋來的,如此倒是正中下懷。
她在袖底攥著拳,小臉一揚:「你就不怕我告訴三姐姐嗎?」
不說還好,一說這話,薛盼柔便似只炸了毛的鬥雞:「你巴結她,我可不怕!」
說著,便一把抓起那塊雲錦,霎時,幽蘭手裡的東西灑落一地。
「你做什麼?!」
見薛含淑急了,她頗為得意,拿著雲錦橫豎瞧了一陣,徑直拿了修剪花草的剪子,在薛含淑驚詫的目光中,將雲錦橫七豎八劃了個乾脆!
「二姐,你做什麼!」
剪了雲錦,薛盼柔終於舒了口氣,唇畔揚起一抹笑來。
「薛含淑,你記住了,但凡是我沒有的東西,你也不配有!你最好清楚自己的身份,別從薛執宜那扯了根雞毛就來當令箭,我可不吃你這套!」
看時機成熟,薛含淑咬了咬後槽牙,不知哪來的勇氣,她瞪住薛盼柔:「你我皆是庶出,又有何不同?」
薛盼柔平生最恨旁人說她是庶出,所以平日裡才故作姿態,樣樣向薛執宜看齊,對薛含淑更是動輒打罵,以此彰顯不同,此刻又豈容她這般說?
薛含淑卻還不閉嘴:「說到底,你我皆是一樣的人,不過平日裡拿腔拿調慣了,便自視甚高,其實二姐姐無才無德,根本連我也不如,平素只能靠這些華美之物裝點自己,自以為有過人之處,其實不過是個金玉其外的繡花枕頭。」
幽蘭惶惶抬眉,看著薛含淑的眼神似看鬼一般,她也不知道她家小姐今日是吃錯了什麼藥,往日何時有過這般不要命的時候?
大約是說得太過準確,薛盼柔不由惱羞成怒,此刻更是巴不得要了薛含淑的命。
手裡的剪刀還沒放下,她舉起來就朝薛含淑刺去。
霎時,飛蘆軒內尖叫連連。
丫鬟婆子們的阻攔,讓薛盼柔沒能真的捅傷薛含淑。
「殺人了……殺人了!」
薛含淑連忙逃出飛蘆軒,提著裙子一路小跑。
身後,薛盼柔揮著剪子,怒斥阻攔她出門的小廝:「不長眼的東西居然敢攔我?不要命了嗎!」
幾個小廝面面相覷,雖說得了老爺的命令,但府里的小姐都是千金貴體,他們哪裡敢真的上手去攔?薛盼柔便這麼堂而皇之追了出去。
她窮追不捨,口中還振振有詞:「小娼婦!沒眼色的東西,看我不撕了你的嘴!」
而薛含淑逃了一段,眼見前面就是薛振通平日辦公待客的青雲齋了,她停了下來,拔下簪子,咬牙給自己的肩頭狠狠捅了一下,疼得淚流不止。
幽蘭看得心驚肉跳:「小姐找夫人主持公道就是了,這是做什麼?」
不料,薛含淑卻抬手,狠狠扇了幽蘭幾個耳光,幽蘭的臉霎時指印斑駁。
「待會兒見了父親,你就一口咬死是薛盼柔打的,聽到了嗎?」
幽蘭怔怔,卻也不敢不從,只能哭著點了點頭。
……
青雲齋。
正值秋日,薛家家主薛振通卻滿面春風。
他同今日的來客一同走出門去,他撫掌而笑:「趙兄乃國之棟樑,賢侄亦是一表人才,若是犬子能有賢侄半點才學,便是我薛家祖上積德了。」
對面的永平侯連連恭維:「哪裡哪裡,薛賢弟的兒女個個兒出類拔萃,實在讓人羨慕。」
趙紳也鞠著身子,笑容滿面:「承蒙世叔厚愛,若世叔不嫌棄,便將小侄視作半個兒子有又何妨?」
見趙紳從善如流,薛振通笑意更甚:「既如此,趙兄,此事便定下了?」
「這是自然!」永平侯拍他的肩:「還望我那個侄女,也能瞧得上我這魯莽無知的兒子才是。」
「趙兄言重,依我瞧著,兩家人是該擇個好日子見上一見,也好讓孩子們遠遠瞧上一眼。」
「自然自然,聽說侄女溫婉賢淑,素有美名,倒是我兒有福氣。」
三人你一言我一語地恭維吹捧著,便走出了院門。
誰料,三人剛邁過門檻,便聽一聲尖叫——
一道身影摔在地上,不偏不倚抱住了趙紳的衣擺。
「救命……救命!二姐要殺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