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色沉下來時,大街小巷的燈樓早已經搭建好,長達數十里的長街附了燈山彩樓,燈樓高達數丈,千萬盞花燈閃爍照耀,恍如銀河傾倒,滿地灼灼光輝。
東風夜放,火樹銀花。
溫玉順著氣息一路從城外密林追隨至此,停在一樓前。
樓內清靜,時不時傳出茶杯碰撞桌面的聲音,溫玉帶著密林中掉落的香囊,上樓停在一門前。
「噔-噔-蹬」
「進」
得到回應他推開門,窗口台子上放著茶座,一名男子正坐在那裡,身披黑色披風,旁邊放著一把黑色的傘。
溫玉眼神划過那把黑傘時微微停頓了一下。
夜幕十燈傘,傘開,撐傘者的頭會完全被傘檐遮住,無論從哪個角度看都始終是傘檐遮住頭的樣子,直視此傘時間過長會感到頭暈目眩行動遲緩。
江湖中,傳聞紛雜卻鮮有人知夜幕十燈傘為天器池中十大鎮池神器之一,排名第九,其威力無窮,至今仍未有人能真正使出此傘的殺招。
天器池匯聚天下各類法器,法器品質也被分為低乘中乘上乘,上乘法器則為十大神器。
據溫玉所知,時以南為夜幕十燈傘的第一任擁有者,生死門進入三大派時,也是夜幕十燈傘第一次出現在大眾視野中,這也就導致很多人並不知道這把傘是一把神器。
而時以南能得到神器的認可並將神器帶離天器池必然經歷了生死的考驗,這也是他從不覺得時以南像表面一樣一點都不懂武的原因。
細長的手指輕捏著茶杯,看清來人,緩緩笑了笑:「溫德長老,請坐,不知此番尋我所為何事?」
鏡頭轉換至溫玉,旁邊打出幾個大字。
【天律閣長老之一——溫德長老】
溫玉不緊不慢的將門關上,走到男子對面落座。
兀然抬眼對視,那是溫玉第一次看清他的相貌,眼神定在了一處,好似再也移不開一般。
男子眼尾狹長微挑,睫毛細長,深黑眼眸襯著光影,墨色髮絲微微揚起勾勒出清風在陽光下舞動的模樣。
這一刻的畫面仿佛定格,永遠烙印在溫玉的記憶中。
腦海思緒飛散,逐漸構建成一個字——墨。
這是最適合形容他長相的字了。
如同墨入清水,似煙霞般向四周擴散的感覺。
清冷,神秘,飄渺虛幻又摻雜些許媚感。
時以南注意到溫玉的目光,嘴角微揚,眸底流露出幾分得意的神色:「溫德長老?」
溫玉瞬間回了神,平復了一下心情。
他活到現在,方才的狀況也只出現過兩次,一次因為雲誡,一次則是因為時以南。
他的長相實在是出乎人的意料。
溫玉將那枚香囊展出放在桌上,輕輕用手推到他面前:「時門主,好久未見,方才有所失禮,讓你笑話了,此次特尋你自然是有要事,此香囊你可認得?」
鏡頭再次跳轉。
【生死門門主——時以南】
溫玉所在的城,如今江湖聲望最高的門派有三個。
其一天律閣,閣主莫如天,收修仙者,溫玉與雲誡為閣內坐鎮長老,雲誡長老,溫德長老。
其二,鬼樓,樓主紀忘憂,收天下妖魔,如遇古妖以及沾染魔心氣息者,殺無赦。
其三,生死門,門主時以南,收天下生死之徒,種族不限。
雲朵:【這什麼鬼?這介紹也太前衛了吧?】
火火:【我真的有一種看電視劇的既視感,他這個直接挑別人的視角了是不是】
懷表:【不是很明顯嗎?這個回憶要讓我們知道的是所有人的故事,所以在一個一個跳視角講,雲誡和忘憂的講完了就該下一個人了】
小跟班一號:【這個時以南看著怎麼覺得不像什麼好人】
毒藥:【心思深沉,笑裡藏刀】
火火:【對對對,就是這種感覺,穿著披風喝著茶,溫溫柔柔的問你怎麼了,然後下一秒再告訴你你被他下毒了那種】
水蒸氣:【感覺病怏怏的沒什麼戰鬥力啊】
毒藥:【用藥,也可以殺死人】
甲乙丙丁:【溫玉看著雖然很溫柔紳士,但是我總覺得不太舒服】
小跟班二號:【你心理問題】
火火:【我真的好餓,我要餓死了,什麼時候能好啊,追劇總得給點小零食吧?】
流水:【你問三星要,你看人家理不理你】
火火:【服了真是】
時以南垂眼看著香囊,眼神平靜:「自然認得,溫德長老想必也是發現這香囊內,有我生死門特指香料才來找我的,我若說不認得,今日怕是走不出這玉亭軒了」
溫玉看著時以南笑盈盈的模樣,一言一行都恰到好處,不露一絲破綻。
時以南作為生死門門主,卻對外宣傳不通武術,生死門在各派間能並進前三主要靠他「神算子」的名頭。
截止目前交往與氣息試探來看,他這個人不會任何法術,卻精通各種文理及謀計。
曾經的三大派本是天律閣,寒影樓,絕音宗,但在幾年前,一夜之間絕音宗被滅門,無一人存活,繼而上任的就是生死門。
溫玉與雲誡曾在一次閒聊中提及此事,雲誡得訊,時以南在絕音宗進入三大門派之前就為宗主白音弦布下了一場局,將其引入局內,這場局他做了至少五年之久,直到最後以絕音宗滅門收局。
溫玉:「這香囊是我在南山發現的,上面的氣息,與當年南山一案的妖氣一模一樣,時門主該如何交代?」
即使受到質問時以南的神態也沒有絲毫改變,依舊是一副笑盈盈的模樣:「這香囊是門內弟子訣槐所做的,多說無益,溫德長老同我去門內審一審他,道路自然開闊許多」
溫玉:「訣槐應當沒回生死門,這妖氣出了南山再往前走就斷了,何況一路走到清雲城」
杯內的蒸汽外冒,朦朧了時以南眸中的神色:「去南山一探便知」
「嘩啦嘩啦---!」
臨近南山邊境,天氣愈發昏暗,時不時刮來的風帶起一片片枯葉。
溫玉站在原地雙手合十迅速凝聚法力,隱隱白光微閃,片刻後雙手手掌朝下將靈力潛入泥土。
絲絲白光如同飄幻的白沙從掌心流出,調動各方草木,雙目緊閉,窺探山內景象。
尋查半天卻連不上一棵草木之靈,又過幾秒,突然睜眼,停止施法看著眼前滿地枯葉的景象,眉頭緊皺著:「山內草木盡數枯敗,靈力被人抽乾,這個訣槐到底想幹什麼?」
時以南收起了傘,眸色如湖水平淡不起一絲漣漪:「魔心,她是古妖,看這樣子是以吸取它物靈力以增長妖力」
溫玉揮了揮手分出一縷白光飄向天空,隨即側頭囑咐時以南:「你別離我太遠,訣槐的修為恐怕與我已經不相上下,你走的太遠我無法護你」
時以南眼眸含笑的看著他,語氣竟帶了些試探的意味:「在這南山借訣槐之手殺了我,不是更方便?溫德長老從一開始就沒把我當成友方,不是嗎?」
溫玉神色平靜的回答:「在你沒有觸碰我底線之前,我不會殺你,就算要殺,也不會用借刀殺人的手法。」
溫玉:「再者,時門主,對於你就算是日夜與你相處的人也會對你有防備之心,更何況相識不久的我呢?」
時以南:「嗯,不過在下還是有些好奇,溫德長老該如何才能信我?」
溫玉:「等你能將生命作為誠意,把後背真正託付與我的時候,我自會做出同樣的回應。」
時以南聞言挑了挑眉:「雲誡長老?」
溫玉頓了片刻接話:「時門主聰慧」
時以南拍了拍肩頭的灰土:「你與雲誡長老形似雙子,江湖誰人不知?」
溫玉沉默片刻,又露出淺笑,與平日別無二致:「雙子嗎?」
他抬頭看了看藍天,似乎在回憶什麼事情,片刻後才開口:「原本該是三人行,如今倒是成了兩人」
時以南少有的愣了一下:「三人?」
語氣似乎有些驚訝。
溫玉擺擺手,結束了閒聊「走吧,進去看看」
一路走來,溫玉腦中的神經一刻也不敢鬆懈,但也正因如此,一段不算長的路程便走了好久。
眼前紫霧瀰漫仿佛要直升雲天一般覆蓋了整個南山,他看不清前方的道路,只得憑著古舊記憶中的模樣前行。
六百多年過去了,雖然他時不時會回山看看,但南山的一切除了居住民,其餘的始終沒變。
時以南緊隨在他身後,看著他輕車熟路的模樣,心中已有了答案:「溫德長老前往清雲城前,曾在此留宿過許久吧?」
「......」
雖然不是什麼不可說的秘密,但溫玉卻不想直接肯定時以南的問題,因為他也參不透這個人此刻問這個問題的目的究竟是什麼。
他沉默著未作回應,思緒卻不自覺的被拉回了過去的時間節點。
六百多年前,他出山歷練,性格雖從小柔和沉穩,但總歸是年少,經驗與現在相差許多。
以至於當年險些被古魔一掌打殘,一路撐到南山,已是身體的極限,看到旁人的那一刻,雙目一黑便倒了下去。
再次醒來,是在一張陌生床上,門外陽光正好,隱隱下著稀稀拉拉的陽光雨,很小,像水霧一般輕柔。
聲聲琴音從山頂傳來,餘音裊裊,悠遠綿長,身上的傷口逐漸消失,疼痛消散。
是這琴音在為他愈心療傷。
穿過疏密叢林,南山頂上,雲霧之間,男子跪坐在地,臉龐稍顯青稚,一身紅衣如火,眉眼清秀,纖細修長的手指拂在琴弦之上。
烏黑的頭髮被束起,此刻雨已停止,徐徐清風帶起髮絲飄落胸前。
溫玉覺得自己像是誤入了一幅國彩畫,男子眼眸輕抬,深黑的瞳孔盛著微光。
剎那間,仿佛有一柄無形的箭矢直擊靈魂深處引起一陣戰慄,使他就那麼定在了原地。
琴聲戛然而止,少年側頭看著他時,他才猛然回神,拱手致歉:「失禮了」
少年不冷不淡的開口說道:「無妨,你的傷口我已幫你療好,在休息幾日便可全面恢復先前的法力」
能使傷口瞬愈,治人心傷,此人定不一般。
溫玉點了點頭,順著他手搭著的地方看去才注意到方才男子彈的琴。
看清的那一刻心臟突然緊了一下。
雲霧古琴,神器池十大神器之一,排名第七,古名:浮夢三生琴。
腰間佩戴弦月玉佩,可吸月夜靈氣以滋養佩戴者,有強身健體助長法力的功效,乃山水澗獨有的傳承寶物。
溫玉:「多謝君子出手相助,早聽聞山水澗出了一位上仙,極為年輕,不知可是閣下?」
少年點了點頭,不知怎的一身紅衣穿著在身,竟透出一股冷艷的感覺。
「先前你倒在山溪旁嚇了阿韻一跳,你的修為與我相差無幾,仙界之人修為與我相似者大會上基本都會露面,但我從未見過你。」
他直視著他,眼底原本平靜的湖水隨著猜疑逐漸凝結,語氣中帶了幾分質疑的意思:「所以,你到底是誰?」
溫玉立刻明白了他想表達什麼,他在懷疑自己是否真的來自仙界。
溫玉淺淺一笑:「詢問他人之前,應當先自報家門」
少年明顯有些驚訝,但轉眼間再次恢復平靜,他運用法力收起古琴,拱手:「山水澗,月閔」
溫玉回禮:「鹿門山,木千山」
木千山,鹿門山門主木淮清之子,也是鹿門山近些年名聲大噪的人物。
月閔歪了歪頭,眼神中有些疑惑:「鹿門山的人喜好清閒,大會之前已有許久未在仙界露頭」
他停頓了一下才繼續道:「鹿門山門主木淮清的長子,來南山做什麼?」
木千山悄聲瞥了一眼他背後的手,恐怕自己下一句話有半分不對立刻就會被他一掌斃命。
木千山思考片刻上下晃了一下手,法力運轉,一張已經啟開的信夾在他兩根手指之間。
他將信遞到月閔面前,內容大致是木淮清對他的問候,結尾印有鹿門山專屬仙法印記。
月閔不動聲色的放下背後的手,將信封遞還:「無端猜疑,實在抱歉」
木千山擺了擺手,笑容依舊溫和不變:「小事,我先前從未出過鹿門山境地,今日若我是你,心中也難免生出幾分猜忌」
月閔沉默片刻突然一步一步向他走去,停在了半米遠的位置。
月閔:「手腕給我」
木千山將手伸到他指邊,三根手指搭在了他手腕處,過了片刻才收回。
月閔:「你早該升為上仙卻一直卡在原地,方才為你治療時便覺得不對勁,若你今後暫無安排,不如同我一起修煉,我可助你一臂之力」
木千山:「多謝」
月閔:「客氣」
兩人同輩年齡相仿,修為幾乎持平,正處少年雲遊江湖的時代,天下之大,在此處相遇已是極大的緣分。
早已塵封的門再次被打開,門後的回憶是他記憶長河中最為珍貴無價的瑰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