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晚上的,鵝毛一般的大雪,還在簌簌飄落。
沒過多久,林子裡的那批人都已經快要凍到失去知覺了。
最好笑的還是黃二癩子,他鼻子下面,因為發冷,總是有鼻涕淌出來。
結果因為外面實在是太冷了,不知不覺中,鼻涕就凍成了兩根冰溜子,看上去有幾分滑稽。
他一邊凍得直哆唆,一邊壓低著嗓音,嘴裡不乾不淨地罵著:
「這群老不死的,大晚上不睡覺,還擱那吃東西。也不怕撐死!媽的,等老子一封舉報信寫上去,到時候都給你們一窩端了。」
黃二癩子這發狠的話,讓其它的混混,聽了都有些心冷。
比起黃二癩子想要徹底把白家整死,他們只是想要拿點錢,賺筆不義之財而已。
真要說起來,白家也沒有人惹到誰。
他們也知道,自己不是個什麼好東西。
但是像黃二癩子這樣心黑手辣的,想要把人往死里整,那還真是第一次見。
倒是胡麻子,因為以前在土匪窩待久了,什麼黑心眼的人都見過,他趴在雪地里,看著黃二癩子的背影,忍不住挑了挑眉。
黃二癩子真的會去舉報嗎?
他倒是覺得,黃二癩子說這話,更多的只是色厲內荏。
就他所知的一些事情里,黃二癩子自己身上也不怎麼幹淨,不然他一個二流子,成天偷奸耍滑,哪來的能力,頓頓吃香的喝辣的,小日子過得,愣是比農場的大部分人,都要美滋滋。
黃二癩子要是真逼急了蘇清風,說不定那小子也一封舉報信寫上去,到時候大家都別想好過。
這個道理,胡麻子懂,黃二癩子也懂,但是周圍那些小弟不懂,還傻乎乎的被黃二癩子的手段所震懾,一時之間,心有戚戚,收斂起心中的小心思,不敢和黃老二唱反調。
好不容易等到屋子裡的最後一盞煤油燈都熄滅了。
周圍的小混混都有些蠢蠢欲動。
那可是白家啊。
白家放在以前,是他們這種人八竿子都打不著的存在。
他們曾經手指頭縫裡掉下來的東西,就足夠普通人家生活好久了。
哪怕現在已經落魄了,但有句話說得好,瘦死的駱駝比馬大,他們還真不相信,白家是一點好東西都沒有藏下來。
而剛好,這次蘇清風來農場,相當於送了個把柄到他們的手裡。
此時不出手,更待何時?
又過了好久。
等到月上中天,萬籟俱靜的時候,這幫人……動了。
黃二癩子這個時候,苟的要命,在不知不覺中,他就從剛開始打頭陣的位置,挪到了中間後半段的地方。
他環顧四周,最終找了土屋外面的一個小角落,那裡有破碎的痕跡,看樣子,裡面應該是個老鼠洞。
他朝四周看了看,見沒有人注意到他這邊的動向,反而都是做著一夜暴富的美夢,手下拼命挖著東西,恨不得把院子裡唯一的一顆棗樹的樹根,都給硬生生刨出來。
然而就在外面正熱火朝天的時候,屋子裡本該陷入沉睡的蘇清風,卻默默坐起身子,睜開一雙眼睛,瞳孔漆黑,五感放大到極致,甚至在刻意傾聽下,還能聽到院子裡面,壓低嗓音的交談聲。
他笑了笑沒吭聲。
把他們家舉報了?
這黃二癩子想的可不是一般的美啊。
蘇清風慢悠悠地起身,赤腳踩在地上,地面有點涼,但也正是這樣,他行走的時候,沒有發出半點聲音,就跟踩著腳墊的貓一樣,走路悄無聲息的。
他看了一眼,最終拿起一個半報廢的鐵鍬。
鐵鍬這玩意,別看它貌不驚人,但是事實上,殺傷力極強。
蘇清風記得,還有傳說,軍工鏟那玩意,也是參考了鐵鍬的一部分設計。
放在現在,鐵鍬就是敲悶棍的神器!
蘇清風從後門走出來,一路貼著牆根,一轉眼,就看到黃二癩子,正對著他家牆根,像是往外掏什麼東西似的。
他心中一聲冷笑,二話不說,舉起鐵鍬,就是往他腦袋上一拍。
咣當!
黑夜中,傳來一聲悶響。
黃二癩子只覺得後腦勺一痛,緊接著眼前一黑,身體就變得軟綿綿的,像是要倒下去似的。
昏過去前,他只有一個想法:
草他媽的!
哪個混蛋居然朝他黃老二下黑手?
是不想在農場裡混了嗎?
就在這個時候,蘇清風眼疾手快,把黃二癩子想要倒在地上的身子一正,然後再慢慢放倒在地上,力求這整個過程中,沒有發出一絲一毫的聲音。
前院那邊的幾個小混混,隱約聽到後面有聲音傳來。
他們本來就沒幹啥好事,心裡發虛,如今乍一聽到這動靜,又是在烏漆嘛黑的夜色中,險些連魂都嚇出來了。
當即,他們手上的動作就一下子停滯了。
這個時候,想要跑走,但是又生怕鬧出更大的動靜,惹來更多的麻煩,於是一群人就愣是趴在雪地里,動都不敢動。
要不是怕有聲音,被發現,這群人恐怕都會把自己埋在雪裡,上上下下都蓋得嚴嚴實實。
好不容易過去了有七八分鐘,就算腿上套了條老棉褲,此時內里的雙腿也被雪水浸濕,膝蓋骨鑽心的疼,連帶著整條腿都是木木的,感覺血液都流動不暢了。
「媽的,嚇死老子了。這發財的活,還真不是好乾的。再這樣多來幾次,老子心臟都要被嚇出來。黃老二也不知道到哪裡去了……明明這次事情,是他帶著大家一起謀劃的,偏偏到了這個時候,人影都看不見了。」
其中一個男人,嘴裡嘀咕著,一邊罵罵咧咧,一邊從雪堆中爬起來。
拖著浸濕後,濕噠噠、沉甸甸的厚棉褲,又開始在棗樹底下刨了。
只不過在刨的過程中,他隱約察覺到了一絲不對勁。
周圍……怎麼越來越安靜了?
之前大家在院子裡面找寶貝的時候,哪怕再怎麼注意,總會弄出一些窸窸窣窣的動靜來。
但是現在不一樣,他有一種感覺……就好像,周圍只剩下了他一個人。
想到這裡的時候,男人瞳孔驟然收縮,猛地轉過頭去,想要打探周圍的情況,但是視野內,卻被一個巨大的鐵鍬所覆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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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鐵鍬攜帶著勁風,直接衝著他腦袋上砸去。
一聲熟悉的悶響再度響起。
男人兩眼一翻,想要說些什麼,但是只能徒勞地倒下。
蘇清風站在地方,環顧四周,都是他手下的累累戰績。
一時間,豪情萬丈……才怪。
都是些麻煩。
他皺了皺眉頭,回到屋子裡,套上棉大衣,把煤油燈點亮,準備去找許中山好好說道說道。
這農場裡面……都是些刺頭。
看來下放勞動教育的力度,還是不太夠啊。
只是蘇清風回到屋子裡,又是穿衣服,又是點煤油燈。
白岳是最先醒過來的,然後就是胡萍,隨後那邊屋子裡,兩個舅舅也都跑出來。
白浩然想要說什麼,但是就被洞開的大門吸引了視線,他走到院子裡,看到雪地里一個個暈倒的男人,再仔細定睛一看,這些人,都是農場裡有名的二流子和混混,平時就喜歡和黃二癩子一大幫人混在一起,整天無所事事,靠著一些歪門邪道過日子。
白浩然一看到眼前的情況,就算他平日裡再憨直,也能想到,這些人來這裡,究竟是為了什麼。
更別說白浩然內里的心眼也不少,頂多是沒有像自己的老弟一樣,屬於篩子成精的那種人。
白浩然捏了捏拳頭,手上發出卡嚓卡嚓的聲音,臉上露出了一抹獰笑,「大外甥,你就放心去找許場長吧,家裡的這些人,我幫你看著。保證一個也逃不了。」
蘇清風欲言又止,最終還是說了一句,「後院牆角那邊,還有一個。大舅……下手別忘了分寸。」
蘇浩然揉了一把蘇清風的腦袋,「行了,你大舅知道。你放心去吧,待會我可得和這些人,好好聊一聊,咱們老白家究竟是犯了什麼天條了,就算活成這副德行,這些人還要把念頭,打在咱們家頭上。」
蘇浩然這話,蘇清風沒法接,只是在出門的時候,他的腳步更加急促了一點。
這天殺的黃二癩子,蘇清風算是把他記下了。
這次不把他往死里整,蘇清風只怕回到黑省,也放心不下膠東這邊的姥姥姥爺。
這種小人,就跟毒蛇似的,一次兩次要是因為一時心善,進而放過這種人,下一次,就不知道他會在哪個犄角旮旯蹦出來,冷不丁地咬人一口。
……
「篤、篤。」
敲門聲響了好幾下,大門這才打開。
許中山披著一件大衣,腳下趿拉著一雙布鞋,還有些睡眼朦朧的樣子,但是等到看見蘇清風,這一副殺氣騰騰的樣子,一下子就清醒過來了。
誰把這小子給惹到了?
他有些疑惑,「進來說?」
蘇清風搖了搖頭,「許叔,我有件事,要找你幫忙……」
……
畫面迴轉。
在白家的小院子裡。
白浩然愣是靠著自己的蠻力,把暈厥過去的幾個混混和二流子,給堆在一塊。
白岳和胡萍,就站在門檻後邊,看著這些人。
等到看到這些人中,出現黃二癩子和胡麻子這倆人的時候,白岳的眉頭,簡直就要擰成結了。
黃二癩子也就算了,這個從土匪窩裡的胡麻子,居然也摻和進這件事了,這些人……想要的東西不少啊。
白岳捧著一個搪瓷杯,皺著眉頭,發表出這樣的言論。
白浩宇漠然不語,好像是在思忖著什麼。
白浩然卻是冷冷一笑,「想要什麼東西?黃老二和胡麻子膽子也真是大,真以為自己屁股有多乾淨,不怕別人查?」
聞言,其餘三人都看向白浩然,即便沒有說話,白浩然也能感受到他們由衷的疑惑。
好像就在說,就你這樣,能查出什麼東西來?
白浩然哼笑一聲,拎起胡麻子,就往屋裡面拖,行走的時候,胡麻子的身子在地面上摩擦,發出牙酸的聲音。
白浩然在胡麻子人中死死一掐,愣是把人活生生的痛醒。
胡麻子醒來的時候,神色還有些驚惶,而後就被眼前昏黃的燈光,給閃到眼睛。
他下意識地閉了閉眼,再睜開眼的時候,目光正對白浩然。
放在平時,胡麻子對於白浩然的印象,頂多是一個有點力氣的大塊頭。
屬於光長肌肉,不長腦子的那種人。
但是不知道為什麼,此時此刻,胡麻子對上白浩然手中的木棍,突然有一種兩股戰戰的感覺。
他的心中,突然升起一個念頭。
在有的時候,心眼子再多,也敵不過對方的三板斧啊。
這次……不會真的要災了吧?
他剛一冒出這個念頭,就看見白浩然那大高個,蹲了下來,咧著嘴,笑得很燦爛,「胡麻子,你這傢伙鬼心眼一向以來就多得很。只是我家也沒得罪過你,你這事乾的就不地道了。既然如此,你也別怪我狠心……」
胡麻子看著白浩然手中,幾乎有手腕粗的燒火棍,又看了看站在旁邊,似乎有些躍躍欲試的白浩宇,渾身就是一個哆嗦。
他覺得白浩然這樣子,真不像是嚇唬人,只怕是動了真怒。
只是反過來一想,換誰家遇到這種事情,要是再不生氣,恐怕比烏龜王八還能忍。
胡麻子當即就露出一個討好的笑容,有些磕巴地開口,「蘇哥,這事真不是我琢磨出來的。是黃二癩子,是他!我可以作證,等許場長來了,我可以替你們作證。黃二癩子不僅想要偷你們家以前留下來的東西,還想要寫舉報信,把你的外甥也給舉報了……」
聽到最後一句話,別說是白浩然了,就連一直都沒有說話的白老爺子,臉色也變得黑沉黑沉的。
白浩宇轉過身,邁步朝廚房裡走去,很快又走了出來。
只是這次走出來的時候,他的手上,多了一把菜刀和一塊磨刀石。
他就這麼蹲在胡麻子身邊,默默不語,拿起菜刀就在磨刀石上面反覆摩擦,發出刺耳的聲音。
胡麻子一聽到這聲音,三魂六魄都飛走了一半。
別人當他是土匪窩裡出來的梁山好漢。
實際上,他只是個連小頭目都算不上的混混。
真遇到白家這群狠人,那是真的怕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