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掌柜走回吉祥酒樓,正好是午飯時間,平日這時候必然顧客盈門,熱熱鬧鬧,可現在偌大的大堂只有兩桌人,而且沒有一個讀書人,更不用說那些身穿童生袍甚至秀才袍的人。
這才過了一天。
這時候一個夥計匆忙趕來,焦急地說:「掌柜的,不好了,蘇老爺已經發話,不准蘇家的人來咱們店裡吃飯,而且不准蘇家的產業跟咱們有來往,其他兩家望族也跟著做,您想想辦法吧。我聽縣衙的朋友說,今日蔡縣令也發話,以後縣衙接待客人不再選咱們吉祥酒樓。這樣的話,那些衙役官員和他們的親戚都不會來了。」
甄掌柜茫然地看著空蕩蕩的大堂,呆了許久,坐在門檻上嚎啕大哭。
「我不該狗眼看人低啊……」
和往常的午飯不同,方家今天的午飯有肉有菜,楊玉環也不再不捨得吃,而是和方運一起想吃什麼就吃什麼。
楊玉環一邊吃飯一邊說一些瑣事,諸如又有人來送了禮金,還有幾個大戶送來請柬請方運去參加晚宴。
飯後,方運寫了一些簡信答覆那些邀請他的人,先是不勝感激之類的,最後說要去蔡縣令家學習經義,望海涵。
午睡片刻,方運養精蓄銳,然後研墨鋪紙。
「儒之聖道漫長艱辛,必須要一步一個腳印向前。我就算有奇書天地,也需要努力,或者說,為了不辜負奇書天地,我應該更加努力!」
「第一要練字,身為文人,字非常重要,在聖元大陸,一筆好字可比一張好臉更重要。」
「第二要背誦、理解眾聖經典,奇書天地能助我通萬事,卻不能讓我得萬能。紙上得來終覺淺,這奇書天地是我的台階,而不是我打開聖道的鑰匙!聖道的鑰匙,只有我自己!若是一切都靠奇書天地,我絕無可能走出自己的聖道,絕不可能封聖!」
「第三,要閱讀每十天一刊的《文報》,上面報導過去一周整個聖元大陸十國的時政、文化、經濟、技術等所有的信息,是我了解這個世界的最好的方式。《聖道》月刊也必不可少,上面的詩詞文都是十國精華,代表整個世界的發展趨勢和思想根本。還要把歷年的《文報》和《聖道》全部看完。」
方運深吸一口氣,心念一動,一本本書法字帖浮現,方運最終選定「柳體」,即唐代大書法家柳公權的楷書風格,而聖元大陸還沒有柳體。
顏真卿和柳公權是唐朝兩大書法家,在楷書的造詣不弱於書聖王羲之,但行書自然遠不如王羲之。
顏體太過方正剛勁,現在還不適合方運學習,而柳體平穩勻稱,挺秀靈動,結體嚴謹,更符合方運的性格和年齡。
在科舉中,楷書的地位比行書高,但在書法方面兩者不分上下,而在軍伍中,草書大行其道。
方運先閉上眼,默默記憶一幅柳公權名作《神策軍碑》字帖,使之深深烙印在自己腦海里,然後提筆臨摹。
「皇帝巡幸左神策軍……」
方運一筆一划寫著,一張、兩張、三張……
寫了整整十張紙都毫無起色,不過他並不氣餒,繼續寫。
在寫完第二十張後,方運停筆仔細觀看,臉上浮現一絲笑意,這字有小小的進步。
「不愧是才氣世界,我現在有了才氣,不僅身體變強、能『明眸夜視』,還頭腦靈活,學任何東西都要比之前快。」
方運有了信心,寫起來更加流暢。
練完一小時的字,方運在院子裡散步半刻鐘,然後回到屋裡繼續練字。
練完字,方運把所有字帖燒掉,《神策軍碑》裡面記錄著唐朝一次各國來降等事,不能被別人看到。
方運休息片刻,拿出書架上一本略顯破舊的《易經》翻看。
書的原文沒有任何標點符號,甚至連分段都很亂,但上面有一些方運自己用毛筆做出的標記,和句號相似,就是所謂的句讀。
方運開始朗誦《易經》,朗誦完第一章《乾》,方運驚訝地發現自己既然完全記住了,而這在以前的記憶中並不清晰。
「這是過目不忘啊。進士因為經過多次才氣灌頂,身體大腦非比尋常,所以能過目不忘,想不到我不過區區童生,竟然也可以過目不忘,莫非是奇書天地附帶的力量?」
方運心中喜悅,然後從頭開始繼續朗讀這章《乾》。
書讀百遍,其義自現。
讀到第三遍的時候,方運發覺自己的頭腦越來越清晰,而眼前的文字仿佛活了一樣,一段段可感知但無法明說的信息出現在頭腦里,助於理解《易經》。
方運立刻猜到這是奇書天地的另一個作用,幫助消化知識,把奇書天地里的和書本上的變成自己的,把死的變活的。
方運繼續誦讀,文字里隱含的最本質的意義在方運的腦海里滑過,逐漸被他理解吸收。
足足讀了十遍,方運有一種輕微的飽脹感,好像剛剛吃過飯一樣。
「怪不得孔子說三個月不知肉味,恐怕就是因為『吃』到了這個世界最本源的東西,自然不會在乎肉的味道。」
方運沒有朗誦《易經》的下一卷,而是提筆書寫剛才朗讀的內容。
寫完第一章《乾》之後,方運腹部的飽脹感消失,而他這次寫的字比之前有了很大的提高,每一個字都趨向完美,每一個字都仿佛蘊含真意。
方運拿起這頁紙,發覺這紙比之前寫的字帖重了十倍,而且墨跡凝而不散,許久不干。
方運伸手碰觸墨跡,如同摸在玻璃上一樣光滑圓潤。
墨不沾膚。
「墨不沾膚是把才氣融入文字的標誌,就算是秀才也要練習三五個月才行,下一步就是『文字共鳴』,然後才能調動天地元氣,完全掌握『紙上談兵』。我若是在童生的時候就能墨不沾膚,恐怕剛當上秀才就可以『紙上談兵』。紙頁變重倒是沒什麼稀奇,傳說聖人字字如山,更是可怕。」
方運沒想到自己進步這麼快,心中高興,動力十足,繼續學習兼修煉,誦讀十遍,然後用筆墨書寫。
在他寫字和學習《易經》的過程中,文宮內的才氣逐漸增長,而整座文宮也越來越堅固。
不知不覺夕陽西下,屋內變得暗淡,但方運卻仿佛毫無覺察,繼續誦讀和寫字。
在夜裡,他的眼睛比平常要亮一些,他身為童生,有「明眸夜視」之能,哪怕在伸手不見五指的黑夜也如同置身白天,一切清晰可見。
方運又寫完一張字,正誦讀著,外面傳來楊玉環的聲音。
「小運,吃飯了。」
「好,我馬上出去。」
方運和往常一樣吃飯,不過楊玉環卻稍稍變的不一樣,她以前也跟方運聊天但說的很少,可這兩天卻事無巨細都跟方運說,說她找女傭的過程,說鄰居的事情,每次說到別人夸方運,她都眉飛色舞,特別高興,臉上仿佛會發光一樣,更加美麗。
方運靜靜地聽著,偶爾插嘴說兩句。他覺得很溫馨,楊玉環已經對他有了明顯的依賴。
吃過飯,方運帶著一些紙離開,買了水果前往縣衙,蔡縣令就住在縣衙的後院。
在縣衙後院,方運見到了蔡夫人,蔡夫人非常客氣,寒暄過後,蔡縣令把他帶到書房,然後教他如何做經義。
「經義結構繁多,有破題、接題、小講、繳結、原題、大講、余意、原經和結尾等部分,不必拘泥於這個結構,但一定要了解所有結構。」
方運自身對經義就有一定了解,畢竟考童生哪怕不學如何做經義,也要看經義策論長見識,為以後打基礎。
方運一邊聽,一邊運筆如飛,把重要的地方全部記下來。
蔡縣令點點頭。
「經義破題為重,所謂破題,就是破解題目,用自己的話來解釋眾聖之言。若連破題都有誤,其後豈非一錯再錯?但凡考官閱卷,若破題有誤,立刻棄之為廢卷。」
之後,蔡縣令就舉了幾種出題的方式,並解析題目中的陷阱,深入淺出,說的非常透徹。
一般來說教童生的老師不過是秀才,而再厲害的秀才也抵不過一位進士,更何況這些進士還會繼續研究經義,關注每年的考題,因為經義最有助於理解眾聖之道。
蔡縣令花了一個半小時講完經義的結構,異常透徹,方運雖然全都記下,可卻因為經驗不足,很多地方沒有理解。
講完後,方運正要告辭,蔡縣令卻突然發問:「我方才都講過什麼題型,你一一道來,不得看筆記。」
方運面色不變,冷靜回答道:「您先講的題型是『通章題』,即用一章的內容為考題。其次是『截下題』,一句話中只取前四字。其三是爭論極大的『截搭題』……」
方運分毫不差地回答完所有題型,其中還加了自己的理解。
蔡縣令反倒愣住了,隨後滿面紅光,道:「好!不愧是雙甲聖前。朝堂兩列,他日必有你之位!就算你在『聖塔』有一席之地,我也不會吃驚!可惜我怕講太多你難以融會貫通,否則我定要講到天亮!」
「謝蔡師。」方運鄭重彎腰拜謝。
「你送我一個上上的考評,又送我一首出縣詩,我教你一些經義不算什麼。」
兩人一邊說著,一邊向外走。
送走方運,蔡縣令站在庭院中對月長嘆道:「此子萬般好,只惜非吾子!」
回到家中,方運繼續讀經典並練字,臨睡前反覆回憶在蔡縣令家所學。
這一夜,方運初次接觸經義。
這一夜,大源府柳家的一家當鋪被燒,損失超過三萬兩白銀。
這一夜,方守業拜訪柳家大宅,一巴掌抽飛柳子誠,逼得柳子誠低頭認錯,臨走前放下狠話,如果方運被殺,那麼第二天就是柳子誠的忌日!
這一夜,柳子誠利用文院鴻雁傳書聯繫遠在京城的兄長柳子智,得到他的答覆。
這一夜,柳子誠帶著所有的積蓄拜見府文院的衛院君,拿出柳子智的傳書,買通這個柳山一系的從五品官員。
這一夜,柳子誠望著濟縣的方向發誓。
「我不殺你,但我必污你文名、斷你文路、毀你前程!這府文院,你不僅進不來,我還要在你入院那天,當著所有人的面羞辱你,讓你跪在我面前像狗一樣求饒,以洗刷方守業那條老狗對我的羞辱!」